“廖主任,您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啊,是不是有啥喜事了?”
仓储车间主任缑震北来机关办事,正巧在楼梯拐角处遇见了廖金会。
副科级遇见正科级,笑着打声招呼呗,语气中并没有太多恭敬。
为什么?
因为不在一个体系。
工业企业有一个很特殊的管理架构情况,那就是车间主任。
你可以说他是基层管理者,也可以说他是中层管理者,界限有一些模糊。
模糊的关键点就在于车间主任很多都是主管工业的副主任提拔起来的。
你说机关还有生产管理处或者生产管理科呢,可这些部门的负责人基本上不能决定车间主任的选择和任命。
有资历深、能力强的车间主任都能跟厂一把手开玩笑,晚上下班后一起打麻将,你能说他没有关系和权利?
车间主任要是不屌你生产管理科,他有事情完全可以直接跟主管工业的副主任,乃至是工厂一把手反馈对接。
这就要看车间主任同主管领导的关系了,关系好没人会说越级上报,按层级来说也真就说不清这到底算不算越级上报。
因为车间主任可以是业务,也可以是管理,从业务角度来说他才是主要负责人,跟主要领导请示汇报完全没有问题。
所以红星钢铁集团几个重要工业企业的车间主任都标配在了正科,稍差一点的才会配副科,也就跟分厂机关科室负责人的职级大差不差了,只是工作岗位不同。
车间主任再进一步就是科室负责人,一般都是短暂过渡,下一步就是主管工业的副主任。
几乎不成文的规定,主管工业的副主任都有很丰富的基层管理经验,必须要有车间主任或者副主任的任职经历。
所以缑震北客气是客气,也没有那么客气,即便对面的是办公室主任廖金会。
其实他的语气除了玩笑以外还真有几分调侃,但绝对不是看廖金会的热闹。
这个时候缑震北还真不知道机关里的变故,他调侃的是廖金会重新得到了秘书长的信任,是朋友之间的那种玩笑。
就像昨天财务科副科长周永远同廖金会开的那个玩笑一样,就是逗乐子。
结果呢?他这消息收到的实在是有点晚了,跟廖金会的频率没有对接上。
但凡他昨天上午开这个玩笑,廖金会都得笑着谦虚几句,顺便扯几句犊子。
今天呢?
“就这脸色还好呢?”他满眼怀疑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问道:“都快跟驴粪一个色了!”
说完,也不等错愕愣在那里的缑震北反应,扭身往楼下去了。
“这是什么——”缑震北气急,他是真没想到廖金会会这么不给面子。
哦,重新被领导信任,委以重任,架子端的这么大,玩笑都开不起了吗?
“老缑——”周永远站在财务科门口冲着这边招了招手,道:“你来干啥?”
“没事,我这——”
缑震北迟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刚刚廖金会下楼的方向,有句MMP没说出口。
他可不是来找周永远的,只是刚刚廖金会的反应让他有些疑惑,这会儿见周永远招手,想来机关一定是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所以话语里含糊着往这边走来。
“不是没事吗?来我屋里待会儿。”
集团分支机构就这一点好,办公环境非常优秀,副科长都有标配办公室,不像集团公司现在两套班子挤在老办公区里。
周永远的办公室不小,两套办公桌椅还能放下一套沙发和茶柜,这套配置基本上是这个时代副科级干部的标配了。
你要问为啥有两套办公桌椅,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这个年代干部比较多。
尤其是副职,一正两副都算少的,大科室都是一正三副、四副的配置。
要是20年后一正七、八副都能整的出来,更有偏远地区能搞出二十几个副职,基本上科室全员干部,没有一个干活的。
李学武在集团机关干部管理规范中就已经给出了明确的意见,除一、二级和三级主要分支机构管理层可设多名副职,其他机关部门、科室一律不得超过两个副职。
也就是说,财务科只能有一个正科用独立办公室,两个副科共享一间办公室。
正科都能有独立办公室,你就想现在李学武的办公室得有多大吧。
反正是要比他在保卫处担任处长时的办公室还大很多,因为他是集团秘书长。
在辽东工业管理层里,李学武是身份最高的,基本上不受办公室面积限制。
再回头看周永远的办公室,同李学武在集团担任秘书长时的办公室差不多。
这就是集团机关与分厂机关的差别。
另一位副主任不在屋,周永远才叫了缑震北进来,手里很麻利地泡了热茶。
“你这两天没看文件吗?”
他将对方让到了沙发上,端了热茶过去道:“廖主任这两天心气不顺呢。”
“我招他惹他了——”
缑震北皱着眉头说道:“不就是一句玩笑吗,至于他这样没鼻子没脸的嘛。”
“哎——话不能这么说。”
周永远轻笑着解释道:“你是不知道,昨天工业领导小组办公室下文,免了廖主任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的职务。”
“今天早晨厂管委办又下文,免了张兢的副主任职务,调任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职务,提了孙佳担任办公室副主任。”
“谁?孙佳?哪个孙佳?”
缑震北有些糊涂了,皱眉问道:“从集团下来的那个?”
“早了,三四年前来的了。”
周永远抬了抬眉毛,道:“当时老罗厂长还在呢,直接驳了徐主任的面子。”
“噢——我有点印象了。”
缑震北点点头,反过来问道:“这三四年,那个叫孙佳的一直都在咱们厂了?我咋不知道。”
“你看,要不说你得罪人呢。”周永远笑着点了点他,道:“现在要叫孙副主任了。”
他端起茶杯慢饮了一口,道:“隐忍了三四年时间,你就想这位怨气得多大,你要当这个出头鸟,受气包?”
“跟我有鸡毛关系——”
缑震北撇了撇嘴角,嘴上说的硬朗,却又谨慎地回头看了看门口。
这幅做派逗得周永远忍不住一笑,随即说道:“放心吧,冤有头,债有主。”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讲道:“当年都是谁给他下的绊子,这些年又都是谁给他的没脸,别人不记得,他自己一定记得。”
“我连他是谁都不记得,有怎么会得罪他,真是好笑——”
缑震北不以为然地端起茶杯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昔日得罪了他又能怎么着?他难道还要一个一个地找咱们算账?”
“呦——这话可不能乱说。”
周永远谨慎地瞅了门口一眼,随即轻声讲道:“你还看不出来啊——”
“什么?我看出什么?”
缑震北茶杯都举到嘴边上了,却又顿住,挑了挑眉毛问道:“你倒是说啊。”
“廖主任这次恐怕——”
周永远迟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这才轻声继续讲道:“秘书长的心思太深,一般人摸不透。”
他认真地看着缑震北说道:“我瞅着秘书长这次不像是要重用他。”
“你还说——”缑震北一激动,手里的茶杯差点洒了,忙放下还没喝到嘴的热茶,看着周永远讲道:“我昨天听着消息说他又被领导重用,就想着这事玄乎。”
这么说有点马后炮的嫌疑了,他还认真地解释道:“我当时没敢说啊,就怕这事不对头,回头他没脸,咱们也跟着没脸。你瞧瞧,还真叫我给说着了——”
“这话只是咱们自己说,你可千万别往外头说去。”周永远提醒他道:“我是让你下去想一想,别冒冒失失往机关里闯,现在这儿不太平,小心撞枪口上。”
“我——”缑震北刚想说自己不在乎,可又想起秘书长的威名,这心里咯噔一下,嘴里再没有了下文。
周永远瞧了他一眼,也知道这老小子外强中干,不是个能打头阵的。
不过在车间主任这个圈子里,缑震北是出了名的讲义气,很得大家的亲近。
之所以是亲近而不是尊重,原因跟他的性格也有关系,缑震北就像一盆狗肉,有些上不得台面,但品尝起来真好吃。
但要想联系这个圈子,走缑震北的路子绝对没有问题。
这老小子上不去了,也有自知之明,所以表现的很是宽容随意。
受年龄、学识、技术、管理等诸多因素限制,像是他这样的基本上没有指望了,集团正在推进干部年轻化、专业化,早前走了主管领导的路子当的这个车间主任,能在未来保住这个位置都算不错了。
没错,缑震北当初走的是老罗厂长,也就是罗家坪的路子,跟主管工业的副厂长冯行可关系相处的也很融洽。
按理来说厂长安排的人一般都不会得主管副厂长的青睐,但缑震北是个例外,这老小子有股子艮劲,说白了就是傻。
当初搞大建设的时候,他舍命参与生产建设,立了不小的功劳。要不是吃了没有太高文化的亏,早就应该提拔任用了,也不能搁浅在这个位置。
对哪位领导都是实心实意的,有股子江湖义气,所以冯行可也没给他小鞋穿。
直到罗家坪、杨明肃等人被抓,冯行可调职回京,他的关系网才算是断了。
但在董文学、杨宗芳等人接手炼钢厂以后,同样来自京城轧钢厂作为主管生产工作的杨叔兴也是这么一副混蛋性格,两人一接触,颇为投机,倒又便宜了他。
所以这些年虽然缑震北有些滥竽充数的嫌疑,但仓储车间主任本就不用承担多大的责任,只要手里紧一点不犯大错误,一般的板子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再加上他耿直的性格,大家也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甚至还逗着他玩。
周永远也是蔫坏损,他鼓捣廖金会去试探李学武不成,转头又来琢磨缑震北。
他是想撺掇缑震北得罪了廖金会,或者主动得罪孙佳,反过来得李学武注意。
万一领导喜欢这样性格的干部呢,那大家往后也方便投其所好。
装傻子嘛,谁不会啊。
有人问了,那万一领导不喜欢这样的莽撞人呢?缑震北栽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那不是缑震北自找的嘛,就他这样水平的早都应该下去了。
用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对,给好干部腾个地方。
你说周永远心狠,还有比他更狠的呢,这机关里不存在好人的。
“传达一下,领导要在3月1日召开工业领导小组办公室工作会议。”
张兢从办公室隔间里出来,对着马宝森说了一句,而后又看向张恩远问道:“冶金厂的工作会议时间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就在第二天,3月2号。”张恩远从办公桌后直了直身子,回了办公室主任张兢的问题。
这间大办公室有点特殊,是前些天受秘书长的交代腾出来的,为此有不少科室也跟着做了调整,腾出办公空间。
当时大家还不知道这间办公室是用来干什么的,现在知道了。
张恩远此前并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即便他已经是李学武的秘书了。
廖金会不满他的态度,也迟迟没有叫人把张伟的小办公室收拾出来。
张伟就是董文学的秘书,是董文学怕李学武对辽东工业和冶金厂的业务了解不及,才让张伟暂时留在辽东帮忙的。
这才回京李学武并没有叫上张伟,但在过年期间已经同张伟谈过了。
他对辽东工业和冶金厂的情况已经了解,就不需要张伟继续留在辽东了。
董文学那边不能一直没有秘书,这么拖延着董文学不方便,张伟心里也不舒服。
秘书就像领导的影子,离开时间长了怕领导有了另外的影子。
能跟着董文学回京,可见张伟的工作做的确实很到位,很得董文学的喜欢。
一般领导进步,都会将秘书就地安置,似这般带回集团,那一定是看好的。
张伟未来再下放,那也是从集团机关的位置下来,级别和位置大不一样。
张伟回京,他在冶金厂办公室里的东西就都不要了,省得往京城搬运了。
他走的时候也跟张恩远说好了,算是卖了张恩远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呢?
就是他办公室里的那些资料和笔记。
当过秘书的人都知道,尤其是领导秘书,能得到上一任前辈的笔记多么重要。
当然了,张伟没给李学武当过秘书,他的笔记对张恩远来说就有些鸡肋了。
不过其中对于工作的理解和安排还是能帮助张恩远快速展开工作,进入角色。
张恩远在做事这一方面有多么的谨慎,虽然得知张伟已经回京,那些资料也已经交给他,当然也就包括那间办公室。
那间小办公室就在李学武办公室的对面,随时都能听到领导的吩咐。
可李学武没有发话,他就没搬进去。
甚至在担任工业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以后,借着新同事搬进来的工夫,自己也找了个位置安排了自己的办公用品。
这些都是从大办公室搬过来的,小徒弟马宝森劝他去小办公室,还被他训斥了一顿,他觉得在这边更能得领导信任。
果然,秘书长几次路过这间办公室都往里面看了一眼,见他在这边办公并没有强调什么,也没说让他去小办公室办公。
在哪里办公不重要,重要的是办什么公。
前些天他被廖金会挤兑,真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是同以前一样在大办公室里办公。
他不仅没有抱怨和自作主张,反而借着陪同秘书长调研的机会躲开了廖金会的明枪暗箭,非常的懂事和大度。
那他张恩远是真的大度吗?
别人不知道,但他的小徒弟知道,最近的两份人事通报都是出自他之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只要能得领导信任,他就是要把姿态做足了,就是要做好这个办公室副主任。
张兢这个办公室主任见他搬进来没有说别的,因为张恩远有这个资格。
另一个,张恩远太过于老道,一般人还真就玩不了他。
就拿他这次的举动来说,张恩远完全是为了讨好秘书长,摆正谦虚的姿态吗?
狗屁,张恩远再牛哔也只是个秘书,就算他是领导秘书也得受廖金会管理。
但只要他搬进这间大办公室,那他的身份就侧重在了辽东工业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的职务,廖金会还怎么管着他?
他现在是集团秘书长的秘书,是辽东工业领导小组组长的秘书,你廖金会只是冶金厂的办公室主任,管得着我嘛——
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张兢也算卖了个好,完全没有意外他的做法。
反倒是科室里几个新来的年轻人已经被张恩远这个老油子征服了。
秘书长的秘书都来同他们坐在一起办公了,这足以看出秘书长对他们的重视。
这几天他们还在熟悉工作,张恩远在李学武的授意下将集团在辽东的所有工业企业情况收集上来交给了他们参阅。
下一步这四个年轻人还得边学边做,各自承担起一方面的对接工作。
也就是说,工业领导小组办公室直接对接各工业企业负责人,实际上对接各工业企业的管委办或者厂办。
这间大办公室原本是办公一科的位置,就在李学武办公室的旁边。
因为科室人数不多,所以内部用木板隔出一个空间,给张兢使用。
张恩远自己选了靠近门口的位置,方便服务秘书长,也方便观察过往的人。
“开会的消息今天传下去,注意反馈,尤其是营城和奉城。”
张兢点了点马宝森,特别强调了一句,而后又看向张恩远问道:“冶金厂工作会议是谁张罗的?孙副主任吗?”
“应该是,我上午跟他说的。”
张恩远点头,回应道:“廖主任还在忙实施方案的事,应该顾不及这边。”
说起来真是笑话,工作会议都要召开了,廖金会还在做方案。
工作会议的目的是什么,消息传达下去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就是要讨论并公布未来三年的工作目标、计划和实施方案。
这几天围着廖金会上蹿下跳那些人都老实了,一个个噤若寒蝉,如丧考妣。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秘书长会拿廖金会当猴子耍,还把他们给忽悠住了。
现在想要后悔都来不及,上了廖金会的恶船,就等着一起遭殃吧。
“盯一下,别出了差错。”
张兢看了张恩远一眼,别有深意地讲道:“顺便感谢一下廖主任,上午他让人送了崭新的茶柜,吃水不忘挖井人嘛。”
“是嘛,你不说我都没看见。”张恩远特别往门口方向瞧了一眼,这才回头对马宝森说道:“听见张主任说了嘛,千万别忘了跟廖主任道一声谢。”
“啊?我吗?——”
马宝森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满脑门的都是问号。
他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就像九头虫对奔波儿灞说你去把唐僧师徒除掉这么让他惊讶。
张兢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转身回了办公室。
周佩兰等人刚到钢城,还不了解这边的情况,只是看着热闹。
张恩远也是等张兢走了,这才瞪了徒弟一眼,轻声说道:“你不是挺能耐的嘛,还知道给周副科长下绊子呢。”
“我哪——我那是——”
马宝森刚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委屈着团了个脸。
张恩远瞪了他一眼过后也没再说他,周永远那些人是什么德行,他早就清楚了,相信这会儿秘书长也都清楚了。
就算马宝森得罪了对方他也不怕,因为这些人早晚得完蛋。
“行了,去忙你的吧。”
张恩远对小徒弟知会了一声,便低头继续工作了。
可这边马宝森还愣着,凑到师傅耳边轻声询问道:“那我还用去感谢廖主任吗?”
“感谢他八辈祖宗吗?”
3月1日,李学武到任辽东以后首次正式召开工业领导小组工作会议。
营城船舶徐斯年,钢城轧钢邝玉生,钢城汽车吕源深,红星电子毕毓鼎,奉城机械萧子洪,钢城飞机孔晓博,联合能源纪久征,办公室主任张兢、副主任张恩远参加会议。
在会议上他就前期对辽东各工业企业的调研情况做了通报,就集团领导对调研报告的意见和指示做了宣贯。
他在讲话中指出,工业领导小组在过去两年时间里是做出了重要贡献的,是代表了集团在辽东的最高管理机构。各工业企业在领导小组的带领下齐头并进,勇于创新,开拓进取,各工业企业为红星厂实现集团化、系统化、专业化做出了贡献。
李学武在会议上充分肯定了过去两年时间里各工业企业在董文学主任的带领下所做出的工作,这一点非常的重要。
其次,他在讲话中明确地指出红星厂在步入《三年计划》的最后一年,也是最后的攻坚阶段所要面临的调整和责任。是红星厂进行集团化最为关键的一年,各工业企业,尤其是集团布局在辽东的各工业企业在发展建设过程中还存在着很多问题。
真就没有藏着掖着,李学武开诚布公地在会议上就前期所调研和了解的情况进行了强调,就一些问题进行了点名批评。
会议室内众人表情严肃,神情认真,即便他们早就知道秘书长的这把火要烧起来了,心里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还是觉得脸红发热,尤其是在这间办公室。
大家都是各企业的负责人,自己的一摊子出了问题,不是脸都丢尽了。
他们也都看出来了,李学武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也不是一个好说话的。
李学武实在是太年轻了,手段高明,不受外物所限,在集团影响力深厚。
在场众人虽然资历深,年龄大,但在他的面前没有一点还嘴的余地。
先礼后兵,李学武到任那天就请他们喝酒吃饭,算是全了同志之谊。在调研过程中虽然点出了问题,可也没有发火批评,更没有吹毛求疵,豆腐里挑骨头。
他做事非常有原则,就一些问题是要听他们的解释和意见,但也会强调原则和纪律,更是从多方面讨论解决这些问题。
李学武不把问题往下压,不武断、不自傲,已经把姿态做在了前面。
现在他们坐在这里听李学武讲问题,完全没有抱怨的心态,只能理解成就事论事,李学武真就没有针对他们任何一个。
所以问题讲出来了,也点名了,把工业领导小组的管理名义定下来了,也把往后开会和执行管理的组织纪律定下来了。
那就是开诚布公,有问题说问题,他第一次召开会议都没有藏着掖着,往后也不会,谁做的不好了,等着现场丢人吧。
与董文学在辽东做管理的时候不同,李学武一上来就摆足了姿态,是要紧抓对辽东各工业企业的管理权,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谁不服管理,他就要摘谁的帽子。
他们也都是集团的骨干力量,在集团内部有着多方渠道,早就探听到了集团领导的态度和相关的消息。
李学武不是在吓唬他们,从李主任往下,所有人都主动或者被动地达成了一项共识,那就是现阶段李学武对辽东工业的绝对管理权,没有人能动摇。
部陆主任已经同李怀德主任谈过话,就辽东工业的未来提出了意见和希望。
具体是怎么谈的李主任没有说,但既然消息已经传出来了,那就证明陆主任对秘书长去辽东是关注的,是看好的。
这个时候谁露头谁挨打,从集团到辽东都一样,集团领导都沉默了,他们又怎么敢违背李学武的意愿。
所以集团在辽东的工业领导小组是从李学武开始真正地执行了相关的权利。
也正是从今天开始众人必须端正态度,认真对待工业领导小组办公室发出的每一道命令,注意,是命令,不是通报。
李学武对冶金厂那几个副主任都从来没有商量的余地,对他们也是一样。
会听取他们的意见,也能听得进去困难,但命令只要下达,玩了命也要完成。
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就是确定工业领导小组以及小组办公室的地位。
其次,李学武也在这个时候宣贯了他对集团辽东工业企业发展的思路和规划。
他是站在集团领导的角度,是根据集团未来对辽东发展规划的角度制定的相关思路和规划,所有人要认真对待和期待。
李学武在讲话中提出了“一年一条线,三年东三省”的发展思路。
一年一条线是指辽东工业领导小组要用一年的时间来打通辽东到出海口营城的工业和贸易发展路线,并持续开发完善。
第二年则要打通辽东到吉省的工业和贸易发展路线,第三年目标则是龙江省。
在建设和发展每一条工业和贸易路线的同时也要深挖各线路的发展潜力,在三年时间里将这三条线勾勒汇聚成面。
李学武在阐述辽东工业领导小组发展规划时指出,集团未来侧重布局工业和贸易发展,辽东有着两项绝对的优势,向内和向外发展已经成为了工业领导小组的使命和任务。
向内积极开发市场,拓展合作空间,对外积极联系,开展贸易,努力要在三年时间里将集团在辽东的影响力提上一个台阶,努力将集团的影响力扩展到东三省。
他在会议上又分别对各工业企业的发展方向进行了意见性的要求和指示。
李学武要求营城船舶深化船舶制造工艺变革,积极推进新工艺、新项目的落地,要紧抓时代发展机遇,开启新篇章。
讲到工艺变革和发展,他又提到了其他工业企业,顺势讲到了轧钢厂、汽车制造厂等等,分别就相关项目进行了强调。
会议持续了四个多小时,会议室的大门始终关闭着,给外面的人留下了太多猜想。
秘书长到辽东以后的第一次会议,被他们视作为杯酒释兵权的杰作。
冶金厂那些别有心思的人也都垂头丧气,再没有了幻想和希望。
各工业企业一把手都乖乖听话了,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豪横呢。
“周姨,这个我看不懂啊。”
棒梗拿着一本书找到了正在厨房忙碌的周亚梅,皱着大胖脸说道:“我都读了快一周了,还是看不懂,想睡觉。”
“你说《西游记》看不懂?”周亚梅回头看了他,眉毛一挑道:“你上学的时候都看什么了?连环画都不看的吗?”
“看啊,这上面哪有画啊?”
棒梗翻了翻手里的书说道:“我不喜欢看字,我喜欢看画。”
“字读进去了,脑子里就有画了。”
周亚梅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嘴里则是耐心地讲道:“你只看简单的画,脑子里是存不进什么知识的。”
“这不就是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嘛,能有什么知识?”
棒梗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又不需要当和尚,也不需要去取经…”
“但你需要培养阅读兴趣。”
周亚梅认真地解释道:“你现在正是读书的年纪,我给你更专业的书你也看不懂,应该从兴趣出发,了解人情世故。”
“这里面哪有人情世故啊——”棒梗不信邪地翻了翻手里的书,说道:“我怎么没看见。”
“嘻嘻——”付之栋正在书房写作业,这会儿听见厨房门口的对话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棒梗回头看了一眼,嘴角一撇就要骂街,可随即想到这里不是京城了,又努力忍了下来。
来钢城一周了,他已经体会到了母亲训斥他时讲到的社会上的苦。
背井离乡,孤苦无依,还得学习,你就说他该有多苦吧。
“人情世故不是讲出来的,而是理解出来的。”周亚梅准备好了晚上的饭菜,转头看着棒梗说道:“你看书中有写太上老君的坐骑青牛下凡为祸,孙悟空为啥没有打死那青牛,反而放他跟着太上老君回了天上?”
“这我哪知道啊,我也纳闷呢——”
棒梗胡乱地翻着手里的书,想要找到那一章,他没看过书,但他看过连环画,上面有关于太上老君坐骑青牛精的描写。
“孙悟空为啥不打死他,他都祸害了多少人…”
“这就叫打狗还得看主人。”
周亚梅讲道:“太上老君是天上的神仙,也是孙悟空上天做官的引路人,他的坐骑惹了祸自然有他来处置,孙悟空是要给他这个面子,让他把青牛精带回去的。”
“啊?还能这么理解?”
棒梗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周姨说道:“那太上老君也不是个好东西啊。”
“这就要看你怎么理解了。”
周亚梅抬了抬眉毛,道:“站在孙悟空的角度,太上老君是他在天上的关系,站在凡人的角度太上老君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就算青牛精伤害了凡人,又能去哪里说理去。”
棒梗好像听懂了这些,微微皱眉站在那里,满眼的茫然。
周亚梅又继续讲道:“咱们换个角度来思考问题,如果是你在我这里惹了祸,我应该怎么处理你?”
棒梗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开始认真思考起了周姨的问题。
付之栋扒着书房的门笑着说道:“当然是要像孙悟空那样打死对方了事。”
“去,写你作业去——”
周亚梅瞪了一眼儿子,付之栋从小就把西游记看完了,还是好几版的。
儿子虽然才8岁,但他的阅读量完全碾压了棒梗,说出来的话都能看得出来。
而棒梗倏地一惊,想到了自己,如果他在钢城惹祸了,那周姨怎么对他?
难道真要像孙悟空对待青牛精那样,是他希望的那样一棍子打死?
不…好像是不行啊…
“你是有妈妈的孩子,你犯了小错误我会提醒你,纠正你,警告你。”
周亚梅抱着胳膊看了棒梗说道:“但你要犯了大错误,那我就不能处置你了,我会告诉你母亲让她来接你回家处置。”
“啊?我妈是太上老君吗?”
棒梗好像是懂了这里面的道理,脸色都变得认真了起来。
周亚梅点了点头,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我跟你母亲是认识的,在处理你这件事上得看她的面子。”
“当然了,你在钢城生活和学习,也是我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再有你武叔的嘱托我才这么做的,你懂了吗?”
她看着棒梗点了点头,道:“我能要求你,帮助你,都是看在这些面子上,如果你没有这些关系,我是不会帮你的。”
“这就是人情世故。”
“这…这就是…”
棒梗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西游记》,微微皱着眉头翻开了第一页,他好像第一次阅读这个故事一般,是从另一个角度开始看这本书,努力用刚刚的理解能力和思维模式去思考书中人物的所作所为。
李学武下班回来看见的情况便是棒梗同付之栋一样,一人捧着一本书坐在沙发上阅读着,却是跟前几天不同了。
棒梗到的那天付之栋去他姥姥家了,回来以后两个小孩重新认识了一下。
付之栋不太记得棒梗,但棒梗还记得付之栋。那次见面时他就对这个穿着很干净,说话很规矩的小孩有了深刻印象。
两个小孩聚在一起要么很投机,要么很疏离,可两人哪头都不占。
棒梗白天跟着周亚梅去单位,晚上回来帮忙做饭和读书,付之栋自己在家学习和玩耍,跟棒梗没什么交集。
就算是晚上看书的时间,付之栋也只是在书房,或者回自己的房间。
李学武都能看得出来,棒梗这小子一看书就想睡觉,付之栋有些瞧不起他。
今天情况发生了逆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棒梗都能看得进去书了。
当他用惊讶和意外的目光看向周亚梅的时候,这娘们用一种自信和得意的表情做了回复,好像在说:搜易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