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春梅,这位李翀,是你学长是吧?”周奕举着信问。
丁春梅点点头。
“你们是恋人关系,或者互有好感吗?”
“我…是喜欢他,不过喜欢他的人很多,他是我们学校有名的才子。我…我只是他其中一个学妹而已。”丁春梅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
“你们一直保持通信吗?”
她点点头:“嗯,从他毕业去武光工作开始,我们就一直有书信往来,不过频率并不多,可能一两个月会写一封吧。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们会在信里聊聊自己的近况。”
周奕在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哎这个傻姑娘,一个男人愿意几年一直保持信件往来,就说明双方互有好感的,只是两个人都比较腼腆或者心思细腻,谁都没有迈出这一步而已。
结果,现在却天人永隔了。
“他在信里,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些比较隐秘的事情?比如说,他有没有在调查一些具有危险性,或者触犯到什么人利益的事情?”
丁春梅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没有。
“李翀他不会跟我说这些的,他是个非常有原则有理想的人,他特别在意身为记者的职业操守。他说过,任何未经确认、不明真相的新闻,他都不会轻易报道的。”丁春梅解释说。
周奕慢慢点了点头,因为他想起了后来互联网时代的媒体了,那帮人为了流量和关注,可以颠倒黑白、断章取义,甚至还会带节奏引导网民攻击官方,操控舆论。
跟李翀的觉悟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周奕把这封信小心翼翼地迭好,然后塞回信封里还给丁春梅。
“所以你辞了电视台的工作,你想去武光调查他的死因?”
丁春梅点了点头,周奕知道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因为她的眼神坚定不移。
“周警官,我真的只是来和你告别的。我知道各地公安系统之间是相互独立的,不能干涉,而且我只是自己认定李翀不会也不可能自杀,但我没有证据,所以我没有想打扰你。”
丁春梅说着,站起来对周奕鞠了一躬说道:“感谢周警官的救命之恩,如果我和李翀一样出了什么意外,希望我来世可以再报答你。”
一滴眼泪,滴落在了她面前的咖啡杯里。
周奕赶紧扶起了她,让她坐下说,不用这么激动。
“我是警察,救人是我的职责,你不用谢我。”周奕语重心长地说,“丁春梅,我知道你去意已决,我不拦你,每个人都有他在乎、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周警官。”
“但是,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要听仔细了。”
“你去武光,可以调查李翀的事情,没问题。但是首先你得确保自己的安全,不要冲动行事,做事要低调小心。”
“其次,你最好隐瞒和李翀之间的关系,包括你们长期通信这件事。”
“最后,做好防身措施,尽量不要独处,或者去危险的地方。”
“还有,我想你去武光,肯定是有计划的吧?”
丁春梅点点头:“嗯,我已经找人帮忙,给李翀工作的报社投简历了。”
周奕点点头,他就知道。“你最好有一个从宏城电视台离开的合理理由,不要引起别人的怀疑。”
周奕的一番话,让丁春梅有些面露忧色,因为周奕说得很严重,都是她没有想到的。
按周奕的语气,仿佛她要去的地方是个龙潭虎穴一般。
“然后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周奕说,“在我去武光之前,别做傻事!”
丁春梅浑身一颤,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赶紧问道:“周警官你要去武光?”
“嗯,上面领导的安排,我应该会去调到武光工作几个月,但具体的情况现在还没有定,估计得八月份了吧。所以不论你查到了什么,在我正式到武光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知道吗?”
丁春梅拼命点头,因为如果周奕能去武光的话,那或许李翀的死,真的会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周警官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会在武光等你。”
“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武光见!”
“武光见!”
回去的路上,周奕一直在脑海中搜索李翀这个名字。
没有,和他相关的案卷一个都没有。
按丁春梅的话,李翀是大晚上在报社大楼的楼顶上,从十二层一跃而下自杀的。
跳楼自杀这种情况,公安机关是会出动的,会做尸检、做现场勘查、会做目击者走访调查,主要就是为了确认是“自杀”还是“他杀后伪装成自杀”。
如果调查下来没什么疑点,就会向家属出具相关证明,就像安远案里范忠良他老婆一样。
定性为自杀之后,这就不属于刑事案件了。
所以周奕上一世自然也就不可能看到李翀的案卷。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上一世要么李翀是真的自杀的,要么就是没有人替他翻案。
毕竟那个愿意为他奋不顾身的姑娘,上一世已经遇害了。
周奕决定,今晚就开始整理武光的案件资料。
如果李翀的死真的是有蹊跷的话,那自己不查个水落石出,就不离开武光!
回到二钢宿舍,打开家门,周奕洗了把脸就一头钻进了那间密室里。
第二天,周日,周奕给钱红星打了个电话。
问他有没有时间,自己想请他吃顿饭。
钱红星一听,立马点头说有。
“周警官,你定时间,我来安排。”
“钱总,不是说了嘛,我请客,怎么能让你安排呢。就是粗茶淡饭,你别嫌弃就行。”
“好好好,谁请客都行,我们都是自家弟兄,不见外。”钱红星笑着说,“正好,你上回让我打听的事,有点眉目了。”
“上回?”周奕一愣,没想起来。
“就是那个走私进口烟的事。”
钱红星这么一说,周奕这才恍然大悟。
“哦哦哦,想起来了,行,那咱们就中午吧。”说着便把吃饭的时间和地址告诉了钱红星。
“好,不见不散。”
挂断电话,周奕才想起来,当初那个走私烟的事情,到现在快三个月了还没什么眉目。
这案子是石涛那边负责的,他也不了解情况,他记得主要问题就在于那个神秘的姓杜的老板,半点影子都摸不着。还有一个他手下的流氓头子赵广发,通缉了这么久都没抓到人。
这案子其实本来不算大,主要是当时这帮流氓太嚣张了,聚众持械袭警,所以案子才归市局管的。
不过后面发现了,纯粹就是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乌合之众。
只是这案子和后来连番的大案相比,实在不起眼,所以周奕就把这茬给忘了。
“行,一会儿去找三叔,带他跟钱红星好好认识一下。”周奕心里还挂念着那些下岗的工人,虽说自己家现在不用愁,但他还是想试试,万一自己的微薄之力能帮到一些人呢。
收拾完之后他就准备出门了。一抬头看见门边的墙上贴着一张九七年的年历,上面六月十四号这天用笔画了一个圈。
他突然想起来,明天就是六月十四了。
这个圈还是抓到李勇那天晚上回来自己画上去的,就是提醒自己,到了这一天去临北路的储蓄所蹲一晚上,看看六一四储蓄所劫杀案是不是已经被自己提前破了。
行,那就明天晚上吧!
自从宏大案结束之后,确实无事发生,一下子闲下来,周奕居然有点不习惯了。
有时候真想骂自己一句劳碌命贱骨头。
三叔一家昨天是住在老周家的,周奕爸妈把主卧让了出来,老两口在客厅打的地铺。
三叔本来说不用,附近开个宾馆就行了,后来还是三婶说的要不就住家里吧,不能辜负了大哥大嫂的一片心意。
周奕和这位三婶上一世其实接触得很少,因为三叔一家子一直在南方。
不过这位三婶给自己的感觉倒是一直挺好的,尤其是有王翠娥这个二婶作对比。
上次三叔回来后,周奕问过母亲关于三叔和三婶的事,原来不只是没要彩礼这么简单。
当初三叔在南方闯荡的时候,认识了三婶,两人开始谈恋爱。
后面三叔为了能多挣点钱,于是开始自己做小买卖,本来挺不错的,也算是事业蒸蒸日上。
结果后面出了点问题,导致生意失败,三叔之前赚的钱赔了个精光。
三叔备受打击,一蹶不振。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三婶拿出了一笔钱交到他手里,说这是她这些年攒的所有蓄积,全部给他,让他再去搏一次。
要是输了,那她就陪他回老家,打工也行,种田也罢。
三婶说:富有富的日子,穷有穷的活法。
后面两人就领了证,再后来三叔拿着这笔钱翻了身,开了现在的小公司,也买了房,成了亲戚眼里最有出息的孩子。
患难见真情,就冲这点,三婶绝对是个有大格局的人。
周奕到了父母家之后,带着弟弟出去转了一圈,给他买玩具买吃的,小孩子就是这样,没一会儿就亲得不行了,大哥大哥地叫个不停。
周奕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喊三叔跟自己走。
周建业出了门之后就站在路边东张西望,周奕疑惑地问:“三叔,走啊?”
“我看看有没有出租车。”
“这儿你等到吃晚饭都等不来,走吧,坐公交车去,反正时间还早。”说着拽着周建业就走。
公交车上,周建业看着窗外的城市,感叹道:“怎么感觉宏城这些年也没怎么发展啊。你看看南方,那叫一个日新月异。”
“周奕,你真应该好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跟咱这小地方完全不一样。”
周奕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
心说我不光看过外面的世界,我还看过未来的世界,那才真的叫令人叹为观止,我们用几十年就走完了西方上百年的路。
“对了,我听你爸说,你跟这个钱老板关系很好?”周建业问。
自从上次宏大案,周奕把陆小霜托付给钱红星后,他已经不再刻意和钱红星保持距离了。尤其是在见识到了这么多虚伪的人之后,他对钱红星的坦诚更加欣赏了。
反正他也不是那种搞关系走捷径的人,自己也没能力替他做什么,看看倪建荣就知道了,自己想做到他那位置都不知道得多少年了。
“嗯,你可以把他当自家亲戚来看待。”周奕回答。
周建业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这个大侄子:“周奕…你可别搞那种官商勾结的事情啊。我们那儿有个卖鱼的,就是勾搭上了一个有背景的警察,现在都已经是黑社会老大了。”
“三叔你想啥呢,我能干那种事吗,我…”周奕突然一愣。
“等等…你们那儿那个卖鱼的,姓啥?”
“那我哪儿知道啊,我就是个小老板,又没资格跟人家来往。我就知道他们都喊他强哥。”
周奕嘴角抽搐了下,这么巧的吗?“三叔,那你可得离这位强哥远远的啊。”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有资格能离人近一点一样。”
“三叔,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
“你这突然拖家带口的回来,不会只是想看看爷爷,看看我们这么简单吧。”
周建业惊讶地看着周奕,突然一拍大腿道:“干,我都忘记你小子是干啥的了!我跟你说可以,但你千万不能跟老头子说啊,他年纪大了,容易胡思乱想。”
“也不能跟你妈说,你妈是个大嘴巴。”
“等等,你爸也不能告诉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忍不住跟你妈说。”
周建业有些不耐烦地甩甩手说:“哎算了,你一个都别告诉就行了。”
周奕哭笑不得:“三叔,你放心,我一个都不说。”
“行吧,反正你瞒不住你。我打算把你三婶和你弟留在家里待一阵子。我正愁找什么借口呢,你帮我想想。”
周奕一听,表情严肃地问:“三叔,你在那边遇到麻烦了?”
周建业叹了口气:“哎,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回来我跟你说,我被人坑了,把前几年的积蓄都搭进去了?”
“记得,还是这事儿?”
“对。”
“到底什么情况?”
“有个王八蛋,之前跟我合伙儿做生意,结果钱打过去以后,这杂碎他妈的居然直接卷钱跑了。下家说没收到钱,上家的钱又是打到我这来的,我只能拿自己的钱给人退,因为不退的话上家一告我,我的账户全部得冻结,那生意就彻底做不成了。”周建业愤愤地说。
周奕一听,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了,这种事情,除非对方涉嫌诈骗,否则合同纠纷属于民事纠纷一类。
“你起诉对方了吗?”
“起诉了啊,但法院说对方公司账户里没钱了,钱到的当天就转走了。妈的那就是个皮包公司。”
“那就没辙了,就算法院判了,也没有可以执行的资产,除非你能向法院提供对方名下有隐藏资产,法院才能强制执行。”
“是啊,律师也这么跟我说的,可问题是我上哪儿去找这王八蛋。”
突然,周建业看向了自己的大侄子。“哎,你们当警察的是不是有些什么手段可以把这王八蛋给找出来?”
周奕无奈地说:“三叔,除非你能证明,这人还涉嫌一些其他刑事犯罪的行为,否则我也没法帮你找人,这不合规矩。”
周建业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嗯,道理我懂。”
“你说你挺精明一个人,怎么就被人骗了啊。”
“那我不是想着是老乡嘛,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我哪知道这狗杂种是把我这老乡当猴耍啊。”
周奕一愣,赶紧问:“老乡?你是说骗你这人是我们宏城的?”
别的地方不好说,这宏城的一亩三分地出了这么个货,查个底细还是问题不大的。
没想到周建业摇摇头道:“不是宏城的,是隔壁武光的。我寻思你妈我大嫂不就是武光人吗,那我们也算是半个老乡了不是。”
周奕乐了,好家伙,在这儿等着我呢。
自己人还没去武光,活儿倒是先来了。
老天爷这套路可不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