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上空,波音客机掠过粼粼波光调整航向,机翼切开云层时,金永泽指尖无意识地叩了叩舷窗。
下方长安的轮廓正从雾霭中浮出来,像摊开的浅灰色绸缎突然显现出了一片耀眼的金色。
那是长安特有的清晨的颜色,朝阳将长安摩天楼的玻璃幕墙染成了金色。
10年河东,10年河西。
他忽然想起这句话,转头时,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怔忡:
“哎呀,可真不容易啊。追赶这么多年,江南总算是有了一点小长安的模样。”
“可不是嘛。”身旁人立刻接话,声音里裹着笑意,
“真没敢想能有今天。过去哪顿不是盯着米缸算,现在家里厨房里天天飘肉香。”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头等舱,满舱的笑声一下子漾开来。
十几年前他们去欧洲考察,还挤在经济舱里蜷着腿啃面包,如今他们却可以坐在宽敞的头等舱,手边的玻璃杯中,琥珀色的威士忌正轻轻晃着——这些细碎的变化,比任何报表都更实在地撞着人心。
身旁的随行人员立刻往前凑了凑,腰杆下意识弯着,脸上堆着妥帖的笑:
“金主任说得是!要不是您这‘经济军师’掌舵,咱们哪能从吃不上饭,跑到亚洲前头去?”
这话刚落,另一个人马上接话,语气里满是恭维:
“就是!您当年在国家再建局时,就已经制定了韩国的产业规划,可以说这些年,韩国的产业规划都是按照您的规划一步步进行的。韩国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从十几年前的82美元到1592美元的跃迁,全靠您当年事无巨细的制定的那些产业规划啊!”
金永泽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忙不迭抬手轻轻按了按,姿态放得谦和又郑重,特意把声音压得平稳: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舱内众人,刻意加重了“总统”两个字:
“咱们能有今天,全是总统先生的决断——当年定下经济发展方向,力推各项政策,深夜在青瓦台和我们一起改方案到天亮,每一步都是总统领着走。我不过是照着总统的思路,做些具体的执行工作,哪敢贪天之功”
说这话时,他指尖微微蜷了蜷,像是怕众人再错认主次,又补充道:“说到底,都是托了总统先生的福——是总统给了我们机遇。不然哪怕就是我们这些从南洋大学毕业的人,即便是想要发展国家,那也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总统发展了我们的经济,是总统改变了韩国的命运!”
他的这句话里一来突出了总统的作用,二来又点出了自己名校的出身。言语之中有着易于言表的得意。
这番话落地,随行人员们立刻反应过来,马屁可以拍,但是不能够拍过了,毕竟,金主任的地位虽然高,但毕竟还有总统呢。忙跟着附和:
“金主任说得对!是我们失言了,全是总统先生领导得好!”
“您这话说到根上了,跟着总统先生,跟着您,咱们心里才踏实!”
有人悄悄把金永泽手边的空杯续上酒,动作里的奉承比先前更添了几分小心翼翼——既敬他是总统心腹,更敬他这份不抢功的周全。
一时间这哪里是什么飞机的头等舱。分明就是青瓦台的官僚现场。
金永泽笑着应和两句,目光不经意扫向隔壁——全将军正垂着眼坐在那里,这位保安司令脊背挺得笔直,指尖捏着笔杆的力道有些紧,指节微微泛白,连落在膝头的另一只手,都下意识攥成了松松的拳,明明舱内暖气充足,他下颌的线条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跟周围的热络格格不入。
这次访问的参与者并不仅仅只有青瓦台的官员,还有一些来自军方的将领。
金永泽收回视线,主动侧身往前探了探,语气放得平和:
“全将军,这一路倒没见你说话,是还在想着事情?”
全将军猛地抬起头,脊背悄悄松了些弧度,主动往前探身,膝盖微屈,语气裹着恭顺:
“金主任见笑了,就是习惯绷紧些。”
他目光落在金永泽的身上,带着敬服补充道:
“您方才说得对,咱们能有今天,全靠总统先生,总统能有像您这样的经济总军师,真是我们韩国的福气——前几次访问听您讲经济政策,虽然听不太懂,但总感觉你说的就是经济的未来,世界的未来,真是让人佩服。”
金永泽嘴角勾了勾:
“都是总统的方向定得好,我只是当做总统查缺补全而已。你也别总绷着,倒显得生分了。”
全将军立刻顺着话头笑:
“是是,您说得对。”
言语神情之中,全将军对这位金主任都是极其讨好的,毕竟这位金主任可是青瓦台的红人。
所以这一路上全将军对他都是竭尽全力的讨好。
当然金永泽也感受到了全将军的这种刻意,不过他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也正因如此,在他回到韩国,结束了10年的合约期之后,他并没有像有些同学那样回到了长安。
相反他义无反顾的留在了韩国,毕竟在韩国他是青瓦台的红人。
而到了长安,他不过也就是一个无名小卒。
是的,天下最好不过长安,但长安像他这样的无名小卒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人总是要做出选择的。
收回视线,金永泽主动侧身探过去,语气放得平和:
“全将军,先前听人说你来过长安?”
全将军猛地抬头,脊背松了些弧度,往前凑了凑,语气恭顺:
“回金主任,算上这趟共五次——两次来受训,三次是正式访问,对这里还算是熟悉。”
“哎呀,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既然熟悉,怎么反倒绷得这么紧?”
金永泽眉梢微挑,语气里带着点真切的好奇,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膝盖,示意他放松些。
全将军闻言,喉结狠狠滚了一下,攥着的拳头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连指缝里都沁出点细汗。
他的身体往金永泽这边倾得更近,嘴唇几乎要贴上对方的耳侧,声音压得又低又沉,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颤:
“金主任,能不紧张吗?”
他顿了顿,眼神里漫开一层浓重的敬畏,连瞳孔都微微缩着,
“这趟不是普通访问,是要去拜见大人物——我们是要到官邸拜访阁下的。那可是咱们在提起的时候,都得下意识放轻脚步、想着要膜拜的大人物啊。”
说这话时,他的肩膀还轻轻抖了一下,像是光提起这个称呼,就足以让他绷紧神经。
全将军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伴随着sEA的经济腾飞和国力的快速增长。
在一定程度上来说,阁下甚至有些被神化了。人们从电视机中目睹了长安的繁华之后,人们对长安,对南洋是心驰神往的。
当美国态度坚决的把韩国当成包袱抛弃之后,是阁下义无反顾的接替了保卫韩国的责任。
正是从那个时候起,韩国人对于阁下的感情进一步升华了。
所以在提到阁下的时候,他们的神情中才会带着这种敬畏。
这话让金永泽先是一怔,原本搭在椅背上的手顿在半空,随即缓缓收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添了几分同频的郑重:
“确实是啊,这种场合,换谁心里都得绷着根弦,毕竟是要去拜访阁下啊。”
话音刚落,舱内原本轻细的附和声忽然静了下来。方才围着金永泽说笑的随行人员,脸上的讨好笑意瞬间敛去,一个个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有人悄悄把举到嘴边的酒杯放了回去,有人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膝盖,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舱尾的几名军官也停下了动作,先前捏着笔的陆军军官指尖悬在笔记本上空,空军军官望着舷窗的目光收了回来,落在舱内地板上——整架头等舱里,所有人的神情都像被按下了同一个开关,褪去了各自的热络或严肃,只剩下清一色的、带着些微微紧张的敬畏,连空气里都飘着小心翼翼的崇拜,仿佛“阁下”这两个字,自带一种让人不敢肆意的重量。
这样的一幕看起来是有些好笑的,甚至可以说有些荒诞,但是这却是他们共同的表现,没有人刻意为之。
又有谁能够想到对于韩国人来说,阁下居然会有着这样威望?
但,这就是现实,
几分钟后,这架从韩国飞来的飞机终于降落在长安国际机场。
飞机降落之后,金永泽站起身来走出飞机舱门,进廊桥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终于又回到长安了!
几乎每一次来长安考察访问的时候,他都会有这种感觉。
虽然他很享受在韩国那种高高在上的地位享受着被众人吹捧的感觉。
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对汉城甚至对韩国都心存某种排斥感。
只有这里,只有长安。能够找到那种归属感,对于金永泽来说,这才是他梦中的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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