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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朱子之死

熊猫书库    上命昭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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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的一耳光!

  军部吐蕃军马军第三都指挥使麴步阳刚撤回来,还不待停稳,就被一名兴国军大校一把从马上揪下来,攥着头发地上拖行。

  “贱吐蕃,为何反归?”

  兴国军大校将其拖进人群,举起刀鞘劈脸打下:“偷奸耍滑的奴材,不卖力!是不是有反意,想等着俺们被消耗,好趁机合流叛军造反?”

  刀鞘闪电般乱抽,痛的麴步阳缩成一团:“奔袭这么远,马力疲惫,战上两回合,是得喝水歇气啊。”

  一旁的吐蕃军怔怔往这边望来。

  “歇气,喝水是吧……好啊!”兴国军大校撩起裙甲,对着麴步阳撒起尿来:“你不是要歇气,要喝水么?喝啊,喝啊,老子给你喝个够。”

  麴步阳被浇得捂脸抬手,狼狈不已。几个羽林军也凑过来,边骂边喷。

  顷刻,麴步阳便浑身湿透。

  几个吐蕃将领见状,咬了咬牙凑近笑道:“这种怕死鬼,让俺们剥了衣裳按在阵前打一顿,下一阵走前头就是了。”

  军兵们纷纷侧首,见说话的是吐蕃人,满脸不屑:“何时西虏在我辈面前能上桌吃饭了?”

  吐蕃将军一怔,随即怒道:“我不是虏,我是唐人!我已经得授圣唐军籍了。”

  “授籍?”兴国军大校却轻蔑的推开他:“虏就是虏,授了籍也是虏。怎么,你真当自己是华是汉了?告诉你蛮子,在老子眼里你永远都是杂种!”

  数十汉军将校都举起手,七嘴八舌的大声吩咐:“下拨再突,只要军部军还有能走路的,都给俺们顶在前头!战不到十个回合就敢回来歇息,凭什么做圣唐武士!”

  “走,复战,将小猪儿擒下了!”

  休整中的这些人马再次投入战场,与原野上的各路小股人马共同绞杀汴军。

  “嗖嗖!”还在抵抗的汴军步兵大阵内飞出一波波箭雨,射翻大群吐蕃。

  余众害怕也罢,不怕也罢,退无可退之下,只是马速提到极致,奔着朱大郎和百官所在的方位追去。

  “嗖嗖嗖……”伊水对岸,零零星星的汴军攒射支援。

  “嘭!”

  “操!”

  “哗啦啦。”

  顶着密集的箭雨,吐蕃军撞上了一部汴军。

  “冲啊。”踏中盾牌的声音不绝于耳。

  前沿汴军拼命抵挡,但强大的冲击力和惯性传递还是让他们稀里哗啦倒了好几排。

  吐蕃人也栽飞了许多,一落马,就被十几条长矛刺成红酱。

  汉军和突厥回鹘之流没硬干。

  各自为战,配合着以多打少和小股汴军打骚扰战,追逐战。

  大事已定,他们的心思都在汴梁。而且汴军残破得仿佛一脚就能踏平,磨也磨死了。这时候,还是别冒风险,把性命丢在这些已经打得深恶痛绝、穷途末路的汴人身上。

  大队大队的骑卒,只是时而奔驰骑射,时而驻马呐喊。

  喊声不大,马势也不甚快。

  可饶是如此,这漫山遍野的咚咚声浪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仍让汴军兴起抵抗不能之念!

  衣甲破碎,刚从乱兵丛中杀出的源政低声笑道:“大郎,伊水此畔,不知会不会因为俺们留名?”

  朱大郎身形有些佝偻。

  长期的超负荷体力活动和精神、瘟病的折磨几乎摧毁了他的身体,这头牛一样的妓子壮汉正苦苦支撑着。批头散发的脸上血水滚落,他双手杵着马槊勉强稳住了身子。摇摇晃晃地站在那,脚下是一座小山般的人马尸堆。

  “俺可没想过被砍死在这里!”他抬起头,眼神无比凶狠:“夜间分兵,亲自追杀,看似坚决,其实正暴露了李晔这厮的仓惶畏惧!俺们是溃兵败兵,为什么不正常追?非要违背兵法,大半夜兴师动众?无非就是怕了俺们,怕俺们闯出生天,在别处复制刘备、宇文泰、侯景的奇迹……”

  “大军渡河多少了?”

  “一半。”

  “够了,够了!”朱大郎一甩头发,抬头望天,繁星点点。

  “吼吼吼!”又一波吐蕃战骑奔腾而至,马槊丛刺。

  “擒下小猪儿,擒下小猪儿!”大队大队汉军突厥骑卒打着火把围来,在外围鼓噪起哄。

  “朱大,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和圣人拼,你有这个实力吗?”

  “你老子都不行。”

  “懂不懂什么是天命之子啊?”

  “朱大郎就在里头,取下这厮性命,天下是俺们的啦!”

  火光滔天,映红半面河。

  朱瑾精赤着上半身,连盾牌也不要,跳下马,只是大步在人群里走来走去,红着眼督促战斗:“叫吐蕃人来,叫吐蕃人来!用马撞,给俺狠狠地撞!撞开槊阵,撞翻他们!”

  被兴国军羽林军那些军官上了大压力的吐蕃人不用他吩咐,也在猛猛拿肉身开团。

  其他汉军突厥回鹘骑士虽然满目都是,可谁又听他的号令了?都只是看热闹,射箭支持,或是看烦了就去骚扰渡河的汴军。

  “破了!破了!”僵持一阵,阵列有几处轰然破碎。

  还跟着朱大郎的千余士卒构成的大阵一隅砌起高高红肉堆,露出了破洞。四下全是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汴军和落马的吐蕃人,在黑暗里抱着打滚,咬着,掐着……

  守军绝望的填补而来,死死用丛枪阻拦后续人马跟进。

  “囚娘的还真有份气力!”朱瑾鬼叫一声,跳到前头。

  合握陌刀挥舞处,碰到的十几杆矛,杆都一下砍断!

  “朱大郎在哪里?朱友裕在哪里?”朱瑾左顾右盼,突然嘿嘿大笑:“俺看见你僚!”

  朱氏父子,朱氏父子!

  你害俺倾家荡产,杀俺兄弟二人全家!

  非是你父子,俺又怎会惶惶天涯漂泊四海,沦落到入朝受制于人,为圣唐冲锋陷阵!

  索性,天意无负。

  在亲手掏心朱全忠之后,看来今夜,他又将亲手砍下朱友裕的头颅。

  “嘻嘻。”兴奋又残忍地怪笑几声后,朱瑾下令放箭。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有大仇。”诸军步骑弓齐发。

  朱大郎左近,顿时就是四处箭雨泼来!

  源政抱头鼠窜,身边惨叫不断。

  朱瑾也中了一发乱箭,不知是谁射歪了。

  “眼瞎啊?!”劈手折断箭杆,巴掌一拍,箭头就从肉那头钻了出,挂着肉也不管,就一把扯出扔掉!

  “盾牌盾牌,围起来!”好多军官士卒,押着大盾就纷纷而上。

  “圣人是不是说过,抢下这厮脑袋,给侯爵?”

  “不记得,反正好处少不了!”

  “俺是都将,让开!让俺开路。”

  “滚你二姨娘的三姑姑!喂喂喂,派个人把朱瑾拉回来,别让这泼天富贵落到他头上!”

  无数跟进人马,只是团团围定朱大郎所在的小尸堆,冲着上头龇牙咧嘴。

  杀红眼的不待残阵撞开,就欲跳阵肉搏。

  有的人更发疯也似的追着朱大郎的身影跑团团转。

  残存汴军将官、士卒、大臣拼命抵抗,且战且往身后渡口突围。

  “大郎,跑啊!再不突围,来不及了!”左处机大哭道。

  在他的视野中,王师军马已如脱缰的野马,再不复之前的小心、整肃,队形完全已经崩掉了。

  这已经不是正常的追亡阵势!

  一旦被逮住,大伙恐怕全得死在乱军中。

  而己方?

  左处机一张望,只有满地无头苍蝇。

  或成片跪地顿首,卸下兵甲,撅起屁股,惶惶不安地等待战斗结束后的受降。

  或东奔西跑,被骑卒挑起,戳死。

  或在渡口争先恐后,拔刀相向,自相砍杀。

  一队队骑卒射箭拖槊,填河似地把杀死的汴军投入伊水。

  “逃过河又如何?”朱大郎血染征衣,手中马槊拼命往外刺,一下又一下。残阵已被破,这个地方进入了肉搏战。密密麻麻的蕃汉军兵,只是你拉我扯的踩着尸山往上爬。

  “逃过河也只是换个地被群狼分尸!”

  “没有希望了!”

  “从军十余年,如此下场,倒也痛快!好歹俺,不是被下人克死的!”

  “速速杀了此贼!”朱瑾出现在了他模糊的视线中。

  “又见面了。”朱大郎呵呵一笑:“有能耐,就上来抢了俺脑袋,送故人一桩造化。”

  朱瑾默然不语,只是死死盯着他。

  “杀!”天渐渐亮了。

  稍晚些时候,背后传来悠长号角,拂晓的灰色天光里,众军回顾。

  就看见晨曦迷雾里,冒出一尊黑鹤披风。

  接着就是一名铁甲骑士,竖握马槊,缓缓走出雾缘。

  正是圣人。

  十余文武大臣几乎同时跃马出现在身后。

  然后就是更多骑士走出雾缘,一条横线靠过来。左右的绿草原野上,大量马步军骑军相继出现,正相继下马,牵着坐骑望着这边步行,以蓄积马力人力。

  “来晚了?”圣人看不清对面,只看见失却秩序的大军闪转腾转,围着许多堆跪成一片的降军,和一座尸堆。

  “朱大郎死了?”圣人又喜又憾,摸着下巴。

  “没死!”南宫道愿侧脸听了一会,道:“还有喊杀朱大郎的嗓音,还在战斗!”

  “善。”圣人冷笑道:“跟我斗了这么久,还不曾见过是何嘴脸。”

  “本以为还有恶战,没想到前锋四千骑就把他拿下了。”竟然如此简单?圣人回头朝着麾下虎贲一笑:“都下马,歇一歇。”

  说罢,跳下马。

  大臣将士跟着下马,并辔而行。

  “打完朱大郎,但愿有安生日子……从关中到灵夏,洛阳……俺们转战半壁天下,血流得够多了。可恨这反贼,杀之不尽!但愿此贼就擒,贼人们能稍稍压制野心。”

  “哈哈,灭了汴军,胆子再大的也得安分几天了。”

  “圣君,拿下汴梁,就召赵、魏、齐、吴、鄂、蔡诸镇节度使到汴梁觐见罢!臣等在汴梁办一个大典,告慰苍天列圣对圣唐的庇佑。”

  “苍天有什么功劳?这是圣君和俺们拿命拼出来的事业!”

  “汝辈武臣,对上天要有敬畏之心啊。”

  “中原士民与圣唐离心离德至此,战后朝廷最好下一道罪己诏,检讨反省圣唐自惑帝以来的过失,重新考虑治理天下的策略。”

  “是的,为什么子弟一当兵就成了坏种,这是首要思考的。”

  “天命传承在我辈手上,我辈要慎重啊。要善待百姓,要考选、提拔、推崇道德能力都出众的官员。好人不占据权力,权力就被坏人奸贼掌握。”

  “让圣唐再次伟大!”

  大臣侍从们随口闲话,圣人也只是微笑听着。本来绷紧的行军气氛,全然松弛。

  一个人的坚持,何如一群人的坚持?

  我们都坚持了下来。

  多年奋战,终于要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求生存的一阶段已走过,圣唐能在我的手上再次伟大,甚至远迈盛唐么?

  令人期待。

  丈夫当世,纵横文武,挽大厦于将倾,能别人所不能。将一切握在手中。率领时代与国家、民族走向光明,走向富强。这种坚持与事业,这才是最该追寻的东西!

  “圣君,臣请出击!”南宫道愿请战。

  “去吧。“圣人点点头,嘱咐道:“以自身为重,这些穷寇筋疲力尽,磨也磨死了。”

  汴军在伊水东岸集结的大队,如同失了魂,只是呆呆看着又一批赶到的军马。

  “快跑!”

  “算了,感觉跑不掉,俺回渡河过去,降了算了。”

  东岸汴军一哄而散。

  五千骑陆续在西岸河原上发动。残存汴军,不管投降的还是没降的,只是爆发出巨大鼓噪,这鼓噪却不是准备上去战斗的意思,而是混乱惊恐。

  马蹄所过,不知砍翻了多少汴军,将多少人体踏成烂泥。

  转瞬,好多骑卒马步军,就冲到了尸堆这边,拽着缰绳踏尸而上!

  “嗖嗖嗖!”箭雨泼来,这次轮到徐怀玉、刘重信、左处机被射了刺猬。

  “咔咔咔。”马槊齐刷刷刺出,将血一股股流的三人高高举在空中。

  朱大郎衣甲破碎,衣衫褴褛。手握两根断矛,勉强站立。

  也不在意随时会扑面而来的箭了,看着山下黑压压涌来的人浪,只是哈哈一笑:“原来末路是这么回事!”

  山下人声鼎沸,都是一句话:“爬上去,杀了朱大郎!”

  “圣人在哪?”朱大郎擦了擦眼,在人群中寻找着对手的踪影。

  “我在这。”大队甲士让开一条缝隙,露出坐在马上的圣人,他举举手,咧嘴笑道:“找我干嘛?”

  “本以为也是个和朱温一样的丑货,没想到容颜还算俊俏。”大臣们打量着朱友裕,厉声呵斥道:“朝廷封你为汴帅,本来就是打算放过你。你却贼心不死,自取今日灭亡。还有,你不过是卑贱的妓女之子,何敢在汴梁私下妄称天子?”

  “称了,怎样?”朱大郎嗬嗬发笑,无力摇头:“只可惜俺势单力孤,继位日短,不能保有这份权势名号…”

  “行了!”打嘴仗毫无意义,也有失身份,圣人手一挥:“杀了他!谁敢在杀朱大郎的时候抢功分心,谁就是蠢狗。”

  话音落地,将官军士从四面攀援而上。

  “圣人!”朱大郎喷着血盘腿坐下,苦笑道:“为什么非要现在杀了俺?但凡野心勃勃的人,心中最看重的只有自己。俺还想再活几天!擒个活口拉到长安汴梁游街,再拉到独柳树下斩首,既合制度,也足以震群雄!圣人是英主呐,某也渴求一见。来人,扶俺下去,拜见圣人!”

  众军对视一眼。

  本来都以为,朱大郎这等人,怎可能就擒受辱?也没想过能逮活。

  不意,这厮困兽之斗到现在却主动求饶!

  不过正如他所说,能拿活的,那当然最好。

  只有朱瑾愤愤不平,因为他一直想亲手杀了朱大。

  当下就有虎捷军武士拔出刀,大步上来。朱大郎也将手伸出,一副配合做俘的姿态。

  虎捷军抓着手,一把就要将他提溜起。

  朱大郎却猛的抓起身边断刀,顺着去势,将刀塞向虎捷军肚子。

  “老子操你娘!”喀嚓一声。

  却是这武士反身一刀顺着腋窝向上砍去。

  朱大郎刺空,而手臂已经半掉不掉。

  “狡猾啊。”圣人慢慢拍手。所谓枭雄,就是有丝毫希望都不会放弃,只会拼命坚持到底,除非所有路都已走绝!

  朱大郎按住胳膊缓缓跌坐,笑骂道:“想再赚一个也不成……罢罢,某落地为孤,十余岁就辗转沟壑,从军战斗。遍历汴府将校,也没有谁在本事上能真压俺一头!俺事不成,实是根基不够,非俺友过!俺的命运,本不该如此!圣人,你是豪杰,俺死在你手上不冤!谁来动手?!”

  “莫让他自杀!”不知多少声音同时响起:“别走了生擒大功!”

  诸军七手八脚扑上来。

  “好啊,哈哈哈。”朱大郎捡起断刀,往咽喉就是狠狠一插,直将自己钉在身后尸体上。

  鲜血嗤嗤洒落胸膛。

  这巨贼叉开双腿,再也不动。

  “大逆已死!”中郎将崔剑一斧劈下脑袋,高高举起:“天下太平了!”

  “大逆已死!!”军兵大臣牵着朱大郎的尸体下山,齐声欢呼。

  “哈哈,哈哈。”看着这载歌载舞的场景,圣人低声大笑。

  他的笑声很怪。

  一卡一卡的。

  既有成功扑灭叛军主力的爽快,也有杀死朱温儿子的复仇快意。

  也有即将平定中原、重振天下的兴奋。

  还有种无以名状的恐惧。

  不过,都结束了。

  朱氏覆灭。

  李克用缩在老鼠洞里。

  杨行密命不久矣。

  已经无人可以阻止我一统四海,号令华夷。

  “俘虏了多少人?”圣人问。

  “还没统计,估计七八千?”朱瑾小声道。

  “圣君,这些人凶性深重,难以挽救,不如就在这河边将其屠杀。”种道士建议道。

  “什么凶性?”圣人冷冷一笑,指着跪满原野、如丧考妣、惶惶如妇孺的武夫:“跟一群狗有什么两样?先缴了他们的兵甲,等进了汴梁,再处理。”

  “臣谨喏。”

  “东岸还跑了一些?”圣人转身眺望,又问。

  “是的。”

  圣人取出一枚胡饼嚼着,想了想,道:“追上去,全杀了。”

  “喏。”

  “李存孝在对岸?给他下令,随我去汴梁。”圣人最后道:“我们取道汝州,经汝郑一线到汴梁,让他赶紧准备一批粮草。”

  “喏。”

  当天,部队驻扎在伊水西岸,打扫战场,整顿俘虏。

  第二天,圣人押着俘虏、缴获物质,开赴汴梁。同时派人催促从陕州出发的主力部队加快速度,到郑州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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