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记叙板被重重的扔在了桌面上,几乎要与坚硬的石头摩擦出火花。
“又一起。”
与在原体面前的雄心壮志相比,现在的提丰不仅嗓音沙哑,其声音中还有着一股压不下去的火气。
“又一支队伍全军覆没。”
悬挂在墙壁上的铁质灯笼抛洒下斑驳的微弱光芒,照亮了取自于巴巴鲁斯山间的格纹石板,晦暗的烛台上孤灯摇曳,六面墙壁上雕刻的石雕各自神色阴郁,传唱着动力甲的铁靴踩在地面上的沙沙作响,一路回荡到悬挂着墨绿旗帜的穹顶。
在终焉号的战略会议室里,塔兰攻略舰队的连长与高层们,被提丰从战场与舰队的各处召集于此,他们围坐在一张不太规则的石头圆桌前,或冷漠,或危坐,他们的面前正漂浮着一座半透明的,正缓慢旋转的全息星球图像,它是金色的。
“一整支特遣小队,足足一百六十四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无一生还。”
身为第一连长,提丰的注意力却并没有放在眼前的结构图上,他背着手,绕着石头圆桌转着圈子,饱含怒火,从每一名参会成员的身后缓缓而过。
他的声音像是在用粗糙的钝刀切石头。
“从军官到药剂师,从技术军士到重武器小组,机枪,火炮,最先进的热成像仪器和个人用鸟卜仪,特意加强到可以抗住炮火覆盖的武装运输船,还有保证十分钟内肯定能够抵达的空中火力:就差把那些坦克开进塔兰的雨林里面了!”
“结果呢?”
“十分钟!十分钟!一百多人的队伍就连十分钟都没有撑下来!反而是去增援的直升机又被打下来三架!”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提丰的拳头砸在墙壁上,砰砰作响。
“瞧瞧我们这三天是怎么过的?”
“前线的药剂师,阵亡率89.4!”
“技术军士,阵亡率86.2!”
“基层指挥官…169!”
“相当于每个前线小队的领导层现在都已经换过两茬了!”
“我在休息前任命了118个基层军官。”
“休息了几个小时,居然就只剩下十一个人能够活着向我汇报?”
“那我们的战绩又是什么?”
“打下几座堡垒?”
“烧了几片雨林?”
“还是杀了一两千个帝国之拳?”
怒火在房间中回荡,坐在石桌旁的十几名军官却无一回应。
他们粗糙的脸上满是失利的怒火,又或是对于惨重死伤的漠不关心。
但除此之外,在少数人的脸上,依旧残存着冷静与智慧的光芒:这些人没有沉浸在胜利或失败的情绪中,他们依旧活跃的头脑也在一刻不停地思考着眼下的局势。
作为唯一的站立者,提丰自然能将这些独特的情感看在眼中,于是,当他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后,一连长清了清嗓子,用手指向了其中最具有智慧的一个。
“沃克斯,攻坚大师。”
“你指挥的部队在过去三天里,取得的战绩最亮眼,伤亡却是最低的。”
“你来说说我们眼下的情况。”
“遵命,一连长。”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名宽阔且安静的死亡守卫老兵站起身来,向着所有人微微行礼,在他的声音中,有着莫塔里安之子们很少具备的宁静与从容。
作为一名巴巴鲁斯的老兵,沃克斯身上的荣誉标志和个人徽章却不算多,肩甲上的标志说明了他是一名军团舰队指挥官,在这场登陆战中,也只是指挥着一个临时组成的战斗群,但却没人会因此而嘲笑他。
因为当时的绝大多数兄弟都在塔兰的密林中折戟沉沙的时候,沃克斯指挥的部队不但伤亡数字极低,肃清了他所在战区中的所有敌军,而且还攻陷了一处可以作为永久性要塞的据点,并在此打退了塔兰守军的三次大规模反扑。
尤其是在最后一次交锋中,那些组织反扑的帝国之拳们损失极大,甚至来不及带走很多同伴的尸体。
这份耀眼的战绩,足以让傲慢的提丰在人群中发现沃克斯的名字了。
但正是这位最杰出的胜利者,当他最终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向他的战斗兄弟们讲述眼前的情况时,一开口,沃克斯的话语就让在座的每个人皱起了眉头。
内容实在是太刺耳了。
“各位,在开始前,我必须讲述一件让我们都不会愉快的事情。”
沃克斯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他安静的秉性却让沙哑显得并不粗鲁。
“至少在塔兰这片土地上,帝国之拳的平均素质要远胜于我军。”
“这是已经被证明的事实。”
“等等,沃克斯。”
提丰抬起了手,打断了话语。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在我们面前从未讨到过便宜的帝国之拳,要比我们麾下这些节节胜利的精锐之师更强?”
“谁这么跟你说的?”
“是我们的战斗兄弟在塔兰的土地上流下的鲜血告诉我的,提丰阁下。”
沃克斯朝着提丰点了点头,后者被这句回答直接噎的说不出话来。
“你…继续吧。”
“好的。”
沃克斯再次看向众人。
“但就像提丰阁下刚才说的那样,我们都知道一件事情: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部署在暴风星域中的帝国之拳从未在莫塔里安大人的兵锋面前讨到过便宜,他们丢失了帝皇赠与多恩大人的几乎所有封地,数以千计或万计的死在了虚空中。”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
“按理来说,在数次失败后,剩余的军队本不应该如此精锐。”
“即便我们不能否认,帝国之拳和黑色圣堂都有着旺盛的战斗意志,如果他们直到现在都燃烧着复仇的怒火,愿意和我们真刀真枪的拼杀,那我并不奇怪:但如果说这些以鲁莽和坚韧而著称的战士,能够表现出在塔兰地表上的那种冷酷和飘忽不定?请恕我对这种现象表示怀疑。”
“你的意思是说…”
一位军官举起了手。
“过去几天与我们交战的,并非是帝国之拳或者黑色圣堂?”
“显而易见,不是么?”
沃克斯朝着所有人微笑。
“且不说精锐与否和战术的问题。”
“我就说一点:各位,你们何时见过帝国之拳会隐藏在阴影中,用生长于自然的树冠而非他们自己累积的石头作为堡垒?”
“你们又何时见过,那些帝国之拳可以隐藏在我们的鼻子底下,但是热成像仪却根本发现不了他们:即便机枪的子弹在他们的藏身处扫过千百遍,但这些家伙依旧可以毫发无伤地从里面走出来!”
“恕我直言吧,各位。”
“这根本不是帝国之拳:多恩的子嗣根本做不到这些。”
“但,有个军团可以做到。”
“他们不仅能做到:而且也有足够的能力和动机,插手塔兰的战局。”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都不是傻子,其实早在几天前,大部分参加过战斗的死亡守卫军官就已经隐约觉察出了什么:但因为可能的真相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最终,没有人愿意主动提及这一点。
直到沃克斯伸出了手。
“如果各位还是有所质疑的话,那么请容许我给出一个真正的案例:我的士兵在之前的一场战斗中无所畏惧,他们成功的击杀并留下了那些帝国之拳的尸体,现在这些尸体就摆在药剂师的手术台上,只需要对其内部器官进行学术性的解剖,我们就可以获知事情的真相。”
“要知道,因为基因种子,每个军团的阿斯塔特在内在结构中其实都存在着一些可以被辨认出来的,细微的不同。”
“只要安排一场手术,我们就可以知道在塔兰上与我们为敌的到底是不是帝国之…”
“够了!”
提丰打断了沃克斯的侃侃而谈。
不过,与上次不同:如果说上次只是出于傲慢和内心的荒谬感的话。
那么这一次,第一连连长是带着足以令任何人闭嘴的严肃心态,说出这句话的。
“与我们为敌的,是帝国之拳。”
“那些在塔兰上活动的家伙,他们无疑都是帝国之拳:也只能是帝国之拳。”
提丰看着沃克斯,也看着所有人。
一字一顿。
“记住,我们来到塔兰,是为原体和战帅清除敌人的。”
“而不是主动寻找出更多的敌人。”
“所以,无论那些人到底是谁,我们只需将他们看做帝国之拳来对待。”
“哈…”
沃克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您是说,能在阴影中消失于无形的帝国之拳吗?提丰连长?”
“…是的。”
提丰点了点头。
而沃克斯沉默了,随后是苦笑。
“就算我们可以认同这一点,你让我们如何跟我们的部下和辅助军交代?”
“那是你们的问题。”
提丰摆了摆手。
“记住我说的话: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沃克斯沉默了好一会。
“好吧,一连长。”
最终,他点了点头。
不过与之前相比,虽然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且安静,但敏锐的人都能听出来,那种原本的跃跃欲试已经消失了。
声音中开始充满了无奈。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沃克斯向众人摇了摇头。
“大家都知道,长久以来,死亡守卫军团的战术都是围绕着重步兵、生化作战以及坚韧不拔的推进而进行的,我们早在大远征时期就坚守着这些瑰宝,直到今日,每个连队早已对此炉火纯青。”
“但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当面对像塔兰这样一个充满密林的世界时,我们引以为傲的重步兵战术并不起作用。”
“原本,我们还可以依靠毒气或者有控制力度的病毒炸弹,将塔兰的地表改造成我们想要的样子,就像那些机械神教的成员是如何塑造农业世界一样:但现在,为了避免恐吓到风暴星域的其他世界,我们也不能在塔兰上寻找我们熟悉的手段。”
“不仅仅是为了舆论。”
提丰摇了摇头。
“在战帅的许诺中,整个风暴星域都将是莫塔里安大人的领土:塔兰也不例外。”
“在与西吉斯蒙德的战斗里。我们已经摧毁了太多本应由我们来统治的土地,无论是出于利益考虑,还是出于那些即将臣服于莫塔里大人麾下的子民心态的考虑,我们都不能制造更多的杀戮:原体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对他甘愿臣服的塔兰。”
“对我们来说,这份希望可真沉重。”
沃克斯笑了笑,但每个人都能看到提丰的表情因为他的笑声而扭曲。
“你就没什么好主意么,沃克斯?”
“主意永远都是有的。”
沃克斯看向了眼前的全息投影。
“我们需要打乱现在的布置,将各个连队中的精英抽调出来,让那些新人去负责更外围的作战任务,只有精英的战斗群深入雨林中与那些守军搏斗。”
“我们需要扶持本地势力,用优惠的政策和援助来拉拢塔兰当地人,最好能够争取到几座城市站在我们这边,让我们在地面上能够拥有稳定的根据地:至少不要同时与帝国之拳和塔兰开战。”
“同时,我们需要充分利用我们在军队和物资上的绝对优势,凭借着绝对的空中火力和钢铁洪流开路,在密林中频繁设置可以互相接应的稳固据点,将防御方的活动范围逐渐分割缩减,变成一个个小块,然后有条不紊的给他们吃掉。”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类似的手段。”
“但…”
沃克斯突然停顿了。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一言以蔽之吧,各位。”
“凭借我们在兵力和物资上的优势,只要我们愿意把战争打下去,我们迟早都能够推平塔兰的树林,但问题是,这样做不仅在场面上会显得很难看,我们的伤亡代价也会大到让任何人都难以想象:除非我们愿意采取真正聪明的办法。”
聪明的办法?
不知为何,这个词让提丰的眼皮直跳。
“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大人。”
沃克斯向提丰伸出一只手。
“我刚才的那些办法的确能让我们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赢下塔兰战役: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我们的对手,有且仅有塔兰上的那些帝国之拳,而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对手远不止他们。”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人可谓嚣张无比,他们用最切实的行动告诉了我们,在西吉斯蒙德以及他的黑色圣堂身后站着更强大的支持者,他们会倾尽全力来支持帝国之拳的抵抗,他们拥有着比我们更加强大的军队和更多的物资。”
“在他们的面前,我们引以为傲的一切优势都是站不住脚的。”
“换句话说。”
“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我们几乎不可能攻下塔兰。”
“除非,那位隐藏在西吉斯蒙德身后的原体大人,选择放弃支援帝国之拳。”
“又或者:除非我们能够找到与那位原体大人相提并论的强大增援。”
提丰的眉头慢慢的挑了起来。
他有些惊恐的看向沃克斯。
而更让他感到惊恐的是,这句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却让在座的连长和军官,让已经被塔兰的失败挫伤了锐气的家伙,瞳孔中重新绽放出希望的光芒。
显然,他们同样意识到了沃克斯在说些什么。
而且,他们同样在内心里,支持沃克斯的做法。
不…不…这可不行。
提丰深呼吸了一口气。
“沃克斯,你不会是想说…”
“没错,一连长。”
沃克斯点了点头。
“我们应该向原体大人求助,让莫塔里安大人率领军团主力前来,亲自攻下塔兰。”
“或者,干脆放弃这里。”
“不可能!”
来不及进行思考,提丰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大声厉吼,否决了这个提案。
开什么玩笑!
他费了多少心血?等待了多久?又在暗中祈祷了多少遍?这才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挣莫塔里安的束缚,独自领军。开辟出自己一方天地的自由。
这才过去多久?这才死了几个人?就让他重新回去找莫塔里安认输吗?
让那个巴巴鲁斯的混蛋,洋洋得意的把他扶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再以朋友的恶心作态给他帮助?
不…绝对不会。
提丰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才发现所有人都在很奇怪的看着他:包括沃克斯。
显然,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沃克斯的这个提议会引起提丰如此剧烈的反应。
而一连长只是眨了眨眼睛。
“沃克斯。”
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沉稳。
“你在想什么?我们仅仅在塔兰的土地上遭遇了一点挫折,对一场战争来说,这甚至算不上真正的流血。”
“三天,短短三天!难道我们就连三天的苦难都承受不住?要转过头来,向对于我们寄予厚望的原体求助吗?”
“我理解这会是个困难的决定,阁下。”
沃克斯对提丰的说法似乎并不意外。
在他的眼中,这不过是提丰不愿意背负上无能的名号而已,毕竟,向原体求援可以是所有人的意志,但在塔兰星上仅仅坚持三天便承受不住的恶名,却需要由提丰这个最高指挥官来承担:他不愿意因此在军团中遗臭万年,也情有可原。
“但也请您清醒一点,大人。”
沃克斯甚至微微弯下了腰。
“对于那些帝国之拳,我们现在还是毫无办法的,即便我们无所畏惧的战士能够将他们全部杀死在塔兰的土地上,西吉斯蒙德背后的那个原体也能派更多的人,他们会一如既往的刺杀我们的技术军官,基层指挥官还有重要的军团成员,长此以往,这样的损失不是我们能够承受的。”
“在三天时间里,我们已经损失了数百位技术军人和药剂师。”
“整个军团中,又有多少这样的高尖端人才值得我们去挥霍?”
沃克斯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回荡,而在座的所有人则回以沉默:但这种沉默却是最让提丰感到畏惧的。
他们并没有站出来,对沃克斯提出来的这份屈辱建议予以谴责,就代表他们的内心也部分认可了沃克斯说的话:比起继续在塔兰的土地上损耗精锐的士兵,与那位站在西吉斯蒙德身后的原体进行一场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斗争,还不如及时止损,转身向他们的基因原体求救。
毕竟…
这次的对手可是一位原体。
输给一个原体,和全力以赴的一整个阿斯塔特军团,并不算那么的丢人。
“就算是莫塔里安大人,也不会因此而谴责我们的,他知道这其中的逻辑。”
沃克斯接着说道。
当然,他也看到了一连长现在的脸色算不上太好:沃克斯觉得,这是阿斯塔特战士固有的荣誉感在作祟。
这很正常。
毕竟,虽然沃克斯在口头上提出了撤退的建议,但在内心里,他同样为此而感到无比的屈辱。
三天,仅仅支撑了三天!
坚韧的死亡守卫,何时如此软弱!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谁叫他们不能太过火呢。
于是,沃克斯叹了口气。
语重心长的劝说。
“一连长,我们都知道,您能够从原体这里得到这样的机会,并不容易。”
“莫塔里安大人并不是一个喜欢把他的权力和信任随意交付出去的人,我也是第一批追随他的巴巴鲁斯裔战士,我知道自从莫塔里安大人加入了大远征以来,军团中很少有人能够离开他去执掌一方:而他现在选择将这样的权力交付给你,我们都知道这其中包括多少的信任和希望。”
“我们也知道您不愿意辜负他。”
“为了您的忠诚,也为了你们的友谊。”
提丰的双手背在身后,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但嘴唇却在微微发抖。
“但是。”
沃克斯又话锋一转。
“我们也必须意识到,现在的情况远远不是我们所能掌握的,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从未想象过的强大对手,我们的舰队在面对一名原体的军团时毫无胜算可言,投子认输虽然的确显得耻辱,但是在保存军团有生力量的方面,却并不是错的。”
“而且,那可是一位原体。”
“当我们面对一个原体时,除了寻找到另外一位原体,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有原体能够对抗原体。”
“而其他人都做不到:我们也做不到。”
“您也一样。”
“这并不丢人,提丰阁下。”
“哪怕是最愚蠢的死亡守卫,也不会狂妄到自己认为自己能够与莫塔里安大人并肩。”
这句话让提丰的嘴角狠狠一抽,整张脸都显得有些扭曲。
在没人能看得到的地方,一条条如虫子般扭曲的青筋自他的额头暴起。
而沃克斯的声音还在游荡:在提丰想要杀了他的时候,在那他妈的,该死的游荡。
“他永远会比我们强,他永远能够解决那些我们解决不了的事情:这是事实,也是这世间颠扑不破的真理。”
“而且…”
沃克斯接着说道。
“在先前的战斗中,我们可是损失了包括两名连长在内的高级军官,这种伤亡迟早会传到原体的耳朵里。”
“与其隐瞒,不如坦诚交代。”
“我们都知道莫塔里安大人是肯定不会责怪你的,他不仅是您的父亲,更是这世间最信任您的朋友,有这样一位永远强大的朋友可是一件幸事:他迟早会发觉到我们这里的情况不太美妙,而我们现在求援,他也肯定不会拒绝。”
“他肯定能够帮助您,凭借他无与伦比的力量,帮助我们脱困。”
“这既是出于父亲的慈悲,也是出于他与您之间的宝贵的友谊。”
提丰还是没有说话。
但沃克斯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位一连长的身躯正在微微的颤抖:也许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而为了更进一步。沃克斯抬起头,与躲躲闪闪的提丰用眼神直视。
他的声音洪亮且诚恳。
“所以。”
“我们向原体求援吧,阁下。”
提丰沉默了很久。
久到所有人都认为,他正在说服自己接受沃克斯的提议。
但他们很快就要失望了。
“不。”
沉默过后,提丰摇了摇头。
“你的提议很正确,沃克斯。”
“但我无法接受,我们在战争开始后的第三天就要承认失败。”
他在口头上对所有人说到。
我也无法接受,我居然要再次向莫塔里安低头,并恳求他的帮助。
他在内心中对自己说到。
但提丰很清楚,他的这个理由是说服不了在场的每个人的:现在,他们看向他的眼神并不友善。
他得想出一个办法。
一个…维系他的自由的办法。
无论这需要什么代价。
于是,他缓缓走到桌前。
“兄弟们。”
提丰向每个人说到。
“哪怕是为了我们自己的荣誉,为了我们每一个人所代表的连队的荣誉。”
“我们不能认输:至少不能在拼尽我们的一切努力之前,选择认输。”
他又看向沃克斯。
“攻坚大师。”
“我承认,你的确远见卓识。”
“但如果连尝试都不敢,就要如丧家之犬般从塔兰上撤离: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就算要承认战争的失败,就算要向原体寻求帮助,也应该是我们在这片土地上拼尽我们全力,尝试了我们能够尝试的每一种办法,榨干了我们的最后一丝血与汗,也无法击败眼前的强敌之后。”
“唯有那样,我们才对得起莫塔里安大人对于我们的期待和希冀。”
如此冠冕堂皇的话语,哪怕聪慧如沃克斯也讲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只能顺着提丰的思路问道。
“那么,您的想法是…”
“再发起一次进攻。”
提丰的拳头砸在桌面上。
“如果不成功,我们再讨论撤退的事。”
“但在此之前,我只希望能够将我们所有的怒火,投放到塔兰的土地上。”
“动用一切军队和舰队。”
“采取每一种有可能的战术。”
“不要顾及任何的牺牲。”
“也不要避讳任何一种手段。”
“我的意思是说…”
提丰慢慢地环视着所有人。
“我们要将这场战争,重新带回到死亡守卫擅长的领域中。”
会议室陷入了一阵低沉的骚乱。
那些原本还有些萎靡的军官们,顿时就显得热切了起来。
回到他们擅长的领域?
这点好办啊!
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死亡守卫最擅长的领域到底指的是什么。
而且…
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按照死亡守卫以前的老路子来,那么这场塔兰战役也不是没有胜利的可能性。
帝国之拳也许的确精通暗杀,但是比起在毒雾中的生存?他们还差得远!
想到这一点,坐在圆桌两旁的死亡守卫军官们彼此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重新燃起的战争之火。
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
如果能够获得胜利,没人愿意灰溜溜的回到军团里,向原体求救。
一场持续三天的失败?
别开玩笑了。
比起背负这一屈辱,还不如让手下人重新发动一次攻势。
只要给他们胜利的希望,这些看似摇摆的军官就是最激进的主战派。
“你在开玩笑,提丰。”
唯有沃克斯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就在几分钟前,我们还讨论了不能向塔兰上释放化学武器的原因。”
“不是化学武器。”
提丰摆了摆手。
“还记得我说过的:机械神教是如何塑造农业世界的吗?”
“可控的病毒炸弹,以及其他可以通过后续手段来清理干净的化学药剂。”
“严格来说:它们属于民用,甚至算不上是正规的战争行为。”
沃克斯瞪圆了眼睛。
“你…”
“各位。”
提丰没有再听下去,他又一次看向所有人,然后将两只手都撑在了桌面上,身体前倾,显露出更多的压迫感。
“难道你们真的想在短短三天的挫折后就以失败者的身份回归军团吗?”
“难道你们真的想辜负原体的信任吗?”
“难道你们真的想输给那群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的帝国之拳吗?”
“他们凭什么赢?就凭他们像老鼠一样躲在树林里面,暗杀我们的战士,却不敢与我们堂堂正正的对决!”
“现在,我们可以改变这一点。”
拳头击打在桌面上,砰砰作响。
“我们不是在进行化学战争。”
“我们也不是要残害平民。”
“我们只是要用合理的手段,去改造一下塔兰上不合理的地形,让这场战争能够在一个更公平的环境下展开。”
“我们需要的不是毒气,也不是能够杀死人的病毒炸弹。”
“我们要用的…”
说到这里,提丰停了下来,直到包括沃克斯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然后,他才得意洋洋地微笑。
“只是除草剂而已。”
“只是…落叶剂而已。”
“你这是在玩文字游戏,提丰。”
许久之后,房间中只有沃克斯一个人敢于说出反对的意见。
而对于这一点,先前还脾气暴躁的一连长竟然选择微笑以对。
“这的确是文字游戏。”
他转过身,面向沃克斯,但手指却是指着在座的每一名军官。
“再看看我们的兄弟吧,攻坚大师。”
“告诉我。”
“在原体的信任,战斗兄弟的荣誉和所谓的文字游戏之间,你会选择哪一个?”
提丰直勾勾的盯着沃克斯。
他知道,哪怕是这位聪明且沉默的哲学家也说不出能够反驳他的话语。
也许,沃克斯的逻辑能够想出反对提丰的必要条件:但他绝对没有资格说出来。
是啊,原体的希望,军团的荣誉。
在阿斯塔特的世界里,这些都是绝对无法撼动的天然政治正确。
即便沃克斯能够反对他们,但他真的有胆子去反对他们吗?
提丰看破了这一点。
他胸有成竹,他无所畏惧。
他满意且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沃克斯最终低下了自己的头颅,在这些阿斯塔特无法对抗的力量面前,选择了退让。
“但也请你注意一点,阁下。”
最后,沃克斯还是出言提醒道。
“像这样的化学试剂不可能对塔兰的平民不产生影响,而我们还是要考虑到这些影响对于原体声誉可能的危害。”
“我自然会有所考虑。”
提丰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
“但感谢你的提醒。”
“我意识到我们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对整座雨林进行一次阶梯化处理。”
“一次只进行一小部分。”
“直到将一块区域清理干净,我们才会向下一块儿区域前进。”
“用这种我们熟悉的,稳健且充满了残酷的推进方式,来摧毁帝国之拳在塔兰上的所有抵抗。”
“而对于在此期间,那些化学试剂是否会产生不可避免的悲剧。”
“我相信我们经验丰富的战斗兄弟,知道该如何清理这种残余。”
沃克斯打了个寒颤。
而提丰在微笑。
“毕竟…”
“在事关整个银河的伟大胜利面前。”
“没人会关心:这场胜利的最终代价,是否会多出一个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