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嘭嘭嘭——”
咸通十一年五月初五,当喊杀声与闷雷声同时作响,黎州清溪关前已经躺满了无数尸体。
数以万计的皮甲群蛮正在利用吕公车、云车等工程器械攻城,关外那泥泞而沾染血色的土地,则是述说着此地刚刚下过一场大雨。
清溪关头,三辰旗与赤红色的汉军旌旗湿哒哒的贴在旗杆上,而这东西三百余步的清溪关上则是搭建起了一个个牛皮篷。
牛皮篷下,三名仅穿着胸甲的兵卒正在有条不紊的为四尺长的铁炮清理炮膛,随后填充定装火药,塞入定装好的铁丸布包,随后用圆锥从铁炮尾部侧方那筷子粗细的口子戳入,继而塞入火绳。
待火绳塞入,一名兵卒在牛皮篷旁插上黄旗,等待军令。
每个牛皮蓬之间及后方,都有着全身着扎甲的战兵等待号令,随时补上位置。
城楼左右,看着城关上的炮兵已经准备好,旗兵校尉立马走到城楼门口作揖:“都督,各队已就位!”
城楼内,张武大马金刀坐在主位,身旁则是坐着身着明光铠的辛谠。
加入刘继隆麾下四年,辛谠也渐渐适应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他毕竟世代簪缨,因此在面对唐军时,他并未主动出击,而是只负责防守。
自刘继隆收复剑南道后,辛谠便自请南下,成为黎州刺史兼防御使,坐镇清溪关。
南蛮自正月下旬攻打清溪关以来,连续被辛谠挫败。
只是蚁多咬死象,更何况南蛮常备军的战力并不差,故此只有五千兵卒的辛谠,最终还是向成都府请援了起来。
他没想到,援兵竟是由张武亲率,更没想到张武带来了五百精骑和五千马步兵及一万步卒前来。
西川不过拥兵四万五,而今两万齐聚于此,可见张武并非只是想着击退南蛮这么简单。
“阿兄,军中皆言你善守而不善攻,是否?”
张武侧目看向辛谠,称呼极其亲近。
辛谠年近五旬,对于张武称呼自己为阿兄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对于张武的这番话,他却表示不服道:
“某少时习武艺,青年读韬略,只是苦于朝廷不思进取,故而游历四方。”
“此前善守,皆因家中祖父皆为唐臣,而今面对南蛮,自然可以放开手脚。”
“眼下我大军云集,若都督只是想要守住清溪关,大可不必调遣如此多兵马。”
“以某之见,都督必然是想要夺回嶲州失地,为我大军日后进攻南蛮做准备。”
“某不才,若都督愿意挥师南下,某愿领五百骑破群蛮于城外。”
辛谠自信作揖,便是张武听后都不免顿挫:“五百骑?城外可是有群蛮五万,阿兄可要想好。”
面对张武的质疑,辛谠起身说道:“群蛮多着皮甲,诸多更是不着甲,亦或着铜甲。”
“城外五万群蛮,唯有南蛮大将段宗榜及其左右万余禁卫需要注意。”
“南蛮虽有骑兵,然骑兵着重铠,不注面部,我军十步骑射,足以破其骑兵!”
“好!”张武颔首,心道五百精骑不算多,若是真的能成事,便是大功一件。
即便不成,自己也可以率军出城,让段宗榜忌惮而走。
“既然如此,我调五百精骑及五千马步兵与你…”
“不必!”辛谠打断张武,满脸自信:“某只需要五百精骑,兵马若多,蛮见之即走,反倒不妙!”
张武虽然敬佩辛谠,却也不敢拿军中弟兄性命开玩笑,故此身体前倾,认真确定:“军中无戏言?”
“某若不成,可斩某头!”辛谠笃定。
张武见状,眉头虽依旧紧皱,但还是取出了自己的鱼符递给辛谠。
“阿兄出城后,若合战不利,某会亲率马步兵出城突击南蛮。”
“末将领命!”辛谠接过鱼符,大步流星的走出城楼。
与此同时,南蛮的兵马也再度攻到了关外。
张武起身走出城楼,眼见群蛮靠近墙根,当即从身旁将领手中接过五色令旗,取黄旗挥下。
“放!”
旗兵跟随张武举动挥舞黄旗,各处督战的炮兵队正下令吹哨。
伴随他们下令,嗤嗤火绳燃烧声音不断作响,而此时群蛮也沿着吕公车和云梯攀爬了上来。
与汉军交战数月,他们早已知晓汉军军中有如天雷之物守城,尽皆将其称呼为巫术。
哪怕已经习惯,可当嗤嗤声响起,这些靠近城关的群蛮还是不可避免的慌张了起来。
“汉人的巫术!”
“快撤!!”
“嘭嘭嘭——”
瞬息间,汉军利用蜀中钟匠技巧铸造的四尺铁炮开始发威。
上百枚铁丸若弹子般激射,霎时间城下群蛮死伤成片,数百人骤然毙命,唯有百余人负伤逃离。
“这铁炮威力比此前的大了许多。”
张武身后,此时已然擢升为西川左兵马使的刘英谚走了出来,看向那四尺长,炮口七寸宽的铁炮。
对此,张武则是摇摇头道:“炮口还是太大,打不远。”
“炮口大和打不远有什么关系?”刘英谚不解,毕竟他跟随刘继隆太早,只接受过基础的扫盲教育。
相比较顺利读完小学,并且潜心学习了火炮知识的张武,他的知识储备确实有些低。
对此,张武也解释说道:“殿下撰写的《火器挈要》中说过,火炮长度与口子之比为倍径,倍径越大则射程越大。”
“我军的四尺铁炮,若是充入铁丸,射程仅七十步,若充入铁炮弹则射程二百步。”
张武说罢,刘英谚下意识就道:“如果如此,为何不把口子做小,火炮做长?”
“汝以为如此容易?”张武苦笑,不免说道:
“巴蜀技艺最高超的钟匠,也不过只能铸钟四五尺高,口子更是与长度一比三,重四百余斤。”
“我军俘获巴蜀钟匠后,耗费一年有余时间,才铸造出这四尺长,倍径不足六倍的铁炮,可却依旧沉重二百余斤。”
“听闻长安那边俘获了不少御用钟匠,能铸造八尺高的大钟,不过沉重万斤有余。”
“那些钟匠被带往了临州,不知道何时能铸造出能供使用的八尺火炮。”
“若是能铸造出八尺火炮,亦或者将倍径拉大,重量降低,那日后便可用火炮进攻城墙,无须用盾车与火药包去攻打城墙了。”
火器兵攻城的死亡率并不低,故此张武了解到火炮的优点后,便知道火炮若是成型,普通夯土城墙便成了无物,唯有夯土包砖的城墙能抵挡。
不过以唐代的技艺和冶金技术来铸炮,其中还有不小的差距需要摸索,没有几年、十几年的苦功,并不容易成功。
眼下汉军之中的火炮,由于射程太短,根本不适用攻城,只能用于守城。
只是用于守城,这效果也是十分明显的。
这般想着,随着群蛮如潮水退去,清溪关城门缓缓打开,而这也让南蛮阵中的段宗榜看到了机会。
“汉军开城门了,如今他们巫术已然停歇,最少需要半柱香才能使用巫术,给我杀,夺下城门!!”
段宗榜开口下令,旁边旗兵立马挥舞令旗,号角不断作响。
“呜呜呜——”
数万群蛮朝着清溪关发起进攻,宛若黑色的浪潮。
只是相比较他们,汉军精骑速度更快。
辛谠手持马槊,一马当先的冲向群蛮,身后五百精骑宛若洪流,滚滚而来。
巢车上,段宗榜眼见汉军出动精骑,脸色微变,侧目看向身旁副将:“调我军精骑出击!”
“是!”身旁穿着黑犀大铠的副将应下,当即开始挥舞令旗。
不多时,两千多身着重铠的大礼精骑出阵,从大军左翼绕道而去,准备从侧翼突击汉军精骑。
五百汉军精骑,杀入这些仅仅穿着皮甲,甚至不着甲的数万群蛮中,砍瓜切菜般搅乱他们还未成型的阵型。
段宗榜不在意群蛮死伤,目光始终盯着己方的精骑。
眼见精骑绕道侧翼,即将发起进攻时,处于群蛮阵中的辛谠却从杂乱的环境中听到了嘈杂的马蹄声。
“紧跟某旌旗,直取蛮酋大纛!”
“呜呜呜——”
号角吹响,数万群蛮根本挡不住五百精骑,但见辛谠左突右刺,那些不穿甲胄的群蛮便被砍杀当场,残肢断臂落了一地。
有的群蛮试图吹毒针,然而根本刺不穿甲胄。
汉军纵马疾驰而去,眼见五万群蛮居然连数百汉骑都挡不住,段宗榜眉头紧皱,却并不以为意。
他手持令旗开始挥舞,巢车左右的万余常备军开始在他调动下列阵。
大礼的常备军,尽皆穿着铁甲,由于掳获的工匠都是大唐的工匠,加之大礼并不缺矿,所以样式与唐军相似,只是刷上了朱漆,看似与汉军颜色相近。
在段宗榜的指挥下,大礼战兵列阵三重,前排兵卒举起九尺长的长枪,列阵来抵御即将到来的汉军精骑冲击。
此外,原本准备侧击的两千大礼精骑,此刻也如毒蛇般尾随汉军而来,改为背击。
张武眼见城外局面不对劲,当即将早早集结起来的五千马步兵调往城外。
段宗榜也看到了不断涌出城外的汉军马步兵,但于他而言,汉军的马步兵不论装扮还是披甲率,看上去都不似马步兵,更像精骑。
眼见汉军出城“精骑”越来越多,段宗榜不再犹豫,开始挥舞令旗,指挥群蛮从左右两翼撤回本阵。
与此同时,辛谠神色不变,驰马突击间,将马槊挂于得胜钩,取出短弓。
刺耳哨声作响,汉军精骑尽皆如此,动作整齐划一,令人惊叹。
“甘凉精骑,果不虚传!”
段宗榜神色微动,但他并不觉得这五百人能撼动自己上万人全甲军阵,更何况这五百精骑后面还有自己的两千精骑掠阵了。
哪怕远处的张武正在率领马步兵出城,段宗榜也没有慌乱。
他不是高骈的对手,这点他承认,但击败高骈的不是张武,而是刘继隆。
如今刘继隆北归,高骈东去,西南之地便是他段宗榜扬名之时!
“御!”
段宗榜挥舞令旗,一万甲兵的三重军阵开始如山岳般挪动起来,主动进击辛谠这五百精骑。
百余步的距离,对于精骑而言,不过顷刻间的事情罢了。
瞬息间,五百精骑疾驰而来,南蛮阵中哨声骤响,无数箭矢作雨激射。
军马嘶鸣,中箭者不少,坠马者数十名。
饶是如此,辛谠仍旧亲率四百余精骑突入三十步内,趁此机会张弓。
待到军马冲入二十步内,四百精骑沉着射箭,箭矢面突而去,持枪蛮兵面部中箭,毙命栽倒,阵脚破出口子。
辛谠不假思索换弓为槊,径直沿着被破阵脚处,趁势杀入阵去。
这一幕别说段宗榜,便是紧跟辛谠而来的汉军精骑们都不免错愕便可。
汉军习惯是反复面突,直到敌军承受不住压力再突击。
如今辛谠面突成功便立马突击,根本不管这处口子背后还有数千蛮兵可以随时顶上,大呼而去。
“直娘贼!辛使君疯了!”
“狗鼠的,辛使君年近半百还敢冲阵,你我怕甚?杀!!”
在辛谠的带领下,错愕片刻的汉军精骑纷纷换弓为槊,疾驰冲杀而去。
“莽夫!”
段宗榜错愕开口,却见辛谠率领精骑直接撕破了他第一重阵的阵脚。
第一重四千大军被一分为二,而第二重作为跳荡的蛮兵根本没想到前军会如此轻易的被撕破,根本来不及更换长兵。
“嘭——”
“嘶鸣!!”
战马嘶鸣、长枪断裂、人声哀嚎…
辛谠率精骑冲入中军,左右厮杀间,距离段宗榜脚下巢车不过六七十步。
“混账!!”
段宗榜怒骂,随即挥舞令旗:“改圆阵,围杀他们!”
他挥舞令旗,但此刻前军被截断,大礼精骑被挡在外围,无法进来。
中军三千多群蛮在辛谠左突右刺的驰骋劈杀间混乱不堪,难以调转阵脚。
丛枪戳来,却见辛谠持槊劈开,趁势挑落一人,继续率军驰骋。
“直娘贼的,那是辛使君?某还以为是殿下呢!”
清溪关上,刘英谚瞪大眼睛,毕竟他亲眼见过刘继隆率军从容在万军之中驰骋。
不同的是,当时刘继隆年轻力壮,而辛谠年近半百。
“趁此机会,大军齐齐出关!”
张武也没料到辛谠会如此骁勇,但他反应很快,眼见五千马步兵快要出城完毕,当即对刘英谚指挥了起来。
二人走下城墙,一人策马前往调遣步卒,一人则是率领即将彻底出城的马步兵加快出城脚步。
辛谠还在率领数百精骑在蛮军阵中驰骋,但阵中精骑却数量渐少。
段宗榜调遣后军包围中军,并开始令中军缓缓撤出,试图彻底包围辛谠这数百精骑。
与此同时,张武率领五千马步兵终于出城,他没有半点犹豫的杀向了南蛮中军。
“嗡隆隆…”
五千多马步兵疾驰起来,威势与骑兵无异,更别谈这些马步兵大多都是陇右老卒,马术并不比骑兵差。
巢车之上,段宗榜眼见张武领数千马步兵疾驰而来,此刻的他根本不敢与张武交锋。
数百精骑就把三军阵脚扰乱,更别提数千精骑了。
“撤军回营!”
段宗榜厉声下令,霎时间左右旗兵挥舞令旗,鸣金之声不断作响。
原本还要包围辛谠的三千后军,眼下也停下包围步伐,开始回守阵脚,步步后撤而去。
段宗榜快步走下巢车,上马后抖动马缰,在三军掩护下从容开始撤退。
辛谠倒是试图追击,但远处传来的哨声让他不得不驻跸原地。
南蛮如潮水退去,张武也趁势疾驰而来,带着马步兵持角弓弩射杀那些跑得慢的群蛮。
辛谠眼见张武靠近,他连忙策马靠近张武,作揖质问道:“都督,南蛮阵脚动乱,为何不追?”
“自然要追!”张武不假思索回应,随后指向己方:“我军马军众多,且让他们先走,消耗些体力。”
“是!”辛谠眼前一亮,张武则是交代道:
“某率马步兵追击,你率领精骑休息片刻,喂食好马料和淡水,与刘兵马使率大军而来。”
“趁此机会,夺回嶲州给殿下庆生!”
“末将领命!”辛谠应下,张武则是继续率马步兵追击段宗榜而去。
由于营门狭小,段宗榜率先指挥铁甲兵撤回营内,继而令少量铁甲兵于堑壕前列阵,接应群蛮撤回营内。
张武率军追驰而来,大批马步兵下马挥动长兵短刀来追杀这群群蛮。
哪怕破甲不行的角弓弩,只要扣动扳机便能轻易射杀群蛮,只因他们着甲甚少,大部分都是血肉之躯。
“噗嗤!”
段宗榜回撤营内,刚刚登上箭楼便看到了营盘外汉军对群蛮单方面屠戮的景象。
“汉军张武?”
眼见马步兵中出现‘张’字旌旗,他立马便知道了来人是谁。
张武在西南名声还算响亮,毕竟能两度挫败高骈进攻,这份手段也不差了。
原本以为是清溪关内的小将,如今得知来人是张武,段宗榜立马便猜到了这是张武带兵来援。
他仔细观察,但见营外汉军尽数披扎甲,手中兵器更是无比锋利。
哪怕三万群蛮列阵,却依旧被汉军步卒砍瓜切菜般格杀当场,群蛮只能不断后退。
不少蛮兵被挤落堑壕之中,人堆人的惨叫声不断传来,被压在最底下的蛮兵很快咽气。
“混账!”
看着己方被一边倒屠杀的场景,段宗榜此刻吃不准张武率领多少援兵到来,更摸不清他的意图。
眼下局面,唯有撤回后方的邛部县,向会川请援才能击败张武。
从清溪关撤往邛部县,沿途九十余里,官道也不过宽四五丈,不便大军行军。
“传令,铁甲兵留守,令诸部先撤回邛部县!”
“是!”
段宗榜毕竟与范脆些等将领纵横中南半岛,知道群蛮手段虽多,但在与中原战场上就是炮灰,顶多能起到骚扰的手段,自然不能留他们断后。
不仅不能留下他们,甚至自己还得亲自带兵驻守,先让这些群蛮撤退。
不然若是自己先率大军撤退,届时汉军追上来,必然会驱赶群蛮去冲击己方军阵。
届时汉军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将自己整部兵马耗的精疲力尽。
趁此机会,先让群蛮撤回邛部,然后自己再带兵撤退才是正道。
这般想着,他便看到了张武将营外的群蛮射杀后,立马驻兵与自己对峙了起来。
隔远眺望,清溪关方向还在有汉军源源不断涌出,这令段宗榜脸色骤变。
“快,催促诸部立即撤退!”
段宗榜催促着,随后便见撤回营内的上万群蛮开始慌乱的向南门撤去。
由于营盘截断河谷,故此汉军也无法追击这些南撤群蛮。
不过这些群蛮对于汉军来说,无非就是拿起兵器的猎户罢了,张武根本不在意他们。
单是被留在营盘外的群蛮便还有两万之多,张武不紧不慢的挥舞令旗。
霎时间,五千下马结阵的马步兵开始结阵六花,以多面直阵横压而去。
群蛮张弓搭箭,亦或者试图与汉军搏杀,然而这五千马步兵尽是陇右老卒,人高马大。
面对群蛮的反击,他们结阵以丈三长枪逼近,稳稳压制着群蛮手中的九尺长枪。
群蛮还未还击,便被刺倒一批又一批。
倒下的群蛮不断增加,鲜血积满土洼。
段宗榜用于布防的堑壕,此刻竟然成了群蛮的埋骨之地。
成批的群蛮倒下,若是没有被戳死,也会有战锋队背后的跳荡兵来收拾他们。
手持斧头与金瓜锤的跳荡兵出现,狠厉拖走这些蛮兵,不多时便将其斩首,继续前进。
两万多群蛮,在段宗榜一边接应,汉军一边屠杀的情况下,很快便“消失”在了清溪河谷上。
三刻钟过去,当段宗榜指挥铁甲兵带着最后的群蛮撤回营内,南蛮营门紧闭,而营外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群蛮尸体。
“混账…”
段宗榜脸色铁青,看着营外躺着的上万尸体,他没想到张武居然连投降的蛮兵都当场格杀。
尽管群蛮只是常备军的扈从,但一下子死了一万多群蛮,他也不免肉疼起来。
死了这么多群蛮,再想向诸部征召这么多群蛮,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诸部撤出如何?”
他侧头询问身旁将领,见几人连忙回应:“已经撤出两万多了。”
“营内刚刚接应进来的一万多人也在南撤路上,最少还需要两刻钟!”
“两刻钟…”听到这话,段宗榜脸色铁青。
他的预感告诉他,张武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他撤回邛部。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城外的张武也下令马步兵开始休整,同时辛谠与刘英谚也率领一万步卒来到了他们后方不远处。
抵达张武所部驻跸处时,他们立马变看到了营内少了许多的旌旗,继而判断出段宗榜在撤军。
“他们在撤军。”
“撤走的都是群蛮,打杀这些群蛮对南蛮国力不痛不痒,唯有重创段宗榜亲率的精锐,才能让南蛮感到吃痛。”
刘英谚策马上前述说,张武闻言便解释了起来,同时用马鞭指着营盘道:
“等他撤军,立马用火药包把这一段营墙炸开。”
“若是只走营门,追击的速度还是太慢了,让人安排火药包。”
“是!”刘英谚果断应下,接着命人准备火药包和工具。
面对营盘,倒也不需要专门准备盾车来增加火药爆破的威力。
哪怕只是掘一个坑,也足够放置火药包将其炸塌了。
眼见刘英谚应下,张武看向辛谠:“派人传信长安,便说南蛮寻衅过甚,某不得已,只能领兵进攻南蛮,请殿下治罪。”
“末将领命!”辛谠应下,同时反问道:“若要进攻,那钱粮…”
“放心。”张武安抚道:“某与义山先生说过,义山先生也支持我军收复嶲州,更是已经调派两万民夫运粮南下。”
“眼下我等只需要赶在七月二十二日前收复嶲州与会川城即可!”
辛谠见状便不再说什么,而刘英谚也开始安排火器兵准备了起来。
两刻钟缓缓过去,段宗榜得知群蛮撤离后,当即指挥兵马先出南门列阵,准备接应本部兵马撤出。
随着常备军的旌旗开始行动,张武立马看向刘英谚:“进攻!”
刘英谚吹响木哨,身后旗兵立马挥舞令旗。
瞬息间,举着圆盾的数百战兵便护卫着火器兵接近营盘。
“放箭!”
段宗榜一声令下,无数箭矢从营内射向营外,干扰着汉军进军的脚步。
饶是如此,得益于厚盾重甲,汉军很快踩着被尸体填满的堑壕,杀到了营盘墙下。
他们成批扩散开来,五人掩护一人,又一人开始掘土放置火药包。
由于营盘的特殊性,故此段宗榜无法令人投石、檑木来进攻汉军只能眼看着汉军在营盘外操作。
“汉人手段诡异,撤军!”
段宗榜的反应不慢,眼见汉军开始进攻营盘,他很快就想到了汉军之中的火药。
在他下令之后,七千余常备军开始掩护着他向南门撤去。
张武见状皱眉:“不要掘土,速速点火!”
“是!”刘英谚闻言挥舞令旗,原本还在掘土的火器兵立马将背上火药包放置地上,随后等待军令。
刺耳哨声响起,火器兵尽皆点燃火药包,随后便带着战兵往后方快跑撤退而去。
半路上有人慌乱被尸体绊倒,却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的撤退。
待到他们全部撤回,火药包的火绳也引燃差不多,但见营盘处猛然飞溅泥土与烟尘,接着便是轰隆声传出。
“轰隆——”
“见者即杀,杀贼一人赏钱一贯,战后均分!!”
张武振臂高呼,上万汉军刚刚从爆破声中恢复听觉,便见到了各队队正开始传唱此话。
霎时间,所有人都热血上头,开始埋头发起冲锋。
喊杀声响起,这让原本还在撤退路上被爆破声吓了一跳的段宗榜反应过来,连忙催促:“阵脚不要乱,撤出营盘去,结阵守住营门,我军可从容撤退!”
他想的很好,只是汉军冲锋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其中的马步兵。
段宗榜先令精骑出营,接着才是步卒,所以当精骑出城后,不等步卒离营,他们后方便传来了马蹄声。
“嗡隆隆…”
“列阵,稳扎后撤,阵脚不得辄动!!”
张武亲率五千马步兵杀来,段宗榜见状只能指挥三军结阵后撤。
在他的指挥下,大礼五千余名铁甲兵开始列阵,他们以长枪结阵挡在身前,抵御骑兵冲锋,中军与后军则是持弓弩准备仰射。
面对结阵完毕的铁甲兵,张武没有直接冲撞,而是吹哨传令,亲率马步兵下马结阵。
他们推倒一切帐篷,快速列阵,不给段宗榜一点偷袭的机会。
等段宗榜察觉不对劲,汉军已经从三个方向结直阵,朝着他们包围杀去。
三个方向的五千马步兵,面对还未撤出营去的五千多南蛮铁甲兵,脸上毫无畏惧,尽皆流露激动之色。
饶是如此,军中从张武到最基层的伙长都没有贸然下令进攻,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在陇右学习最少五年的学子。
哪怕是十拿九稳的局面,他们也需要听从军令才能动手。
“呜呜呜——”
“诸团共贼相杀,左右急须前进相救。”
“若左右被贼缠绕,以次急须前进相救。”
“其进救人又被贼缠绕,以次后再行…”
号角声响起,张武沉稳下令,类似的口令化作旗语传到各团校尉眼前,又见快马旗兵亲自赶赴来传令。
在两重军令和号角声的鼓舞下,各团校尉纷纷下达进攻军令。
旅、队、伙等团属基层指挥的武官们开始充当旅头、队头杀贼,伙长更是需要一马当先。
汉军结阵呼喊万胜而进,彻底从气势上压倒南蛮铁甲军。
他们不断后退,汉军不断前进,最终退无可退时,双方长枪碰撞到了一处。
“嘭!!”
长枪碰撞,许许多多士兵在泥泞的营地内结阵搏杀。
他们不是战场的主角,没有超人的勇武,每每呐喊后,兴许下一刻便会被长枪刺中身体,负伤而倒下。
汉军的军营不断在战线上穿梭,带着负伤的战兵撤到后方开始施救。
若只是骨折还能救活,但若是伤及肺腑,引发大出血,则只有死路一条。
泥点与血液飞溅,喊杀声与枪杆碰撞的声音不断作响,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
南蛮铁甲军一边抵挡汉军攻势,一边开始撤退。
只是汉军攻势如潮水,一浪胜过一浪,使得他们难以招架,死伤毙命者无数。
加之马步兵又是陇右老卒,人高马大,臂展比普遍五尺二三寸的南蛮铁甲军要长出二三寸。
二三寸看似不长,但到了战场上就是这点距离,便能要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汉军兵卒一枪戳来,南蛮铁甲军也一枪戳去,待南蛮兵卒被刺翻,他的长枪都未触碰汉军兵卒身旁。
故此汉军兵卒需要提防的是左右刺来的冷枪,而重伤他们的也多是冷枪。
饶是如此,战场上的局势却还是一边倒的倒向汉军。
几乎每一刻都有数十上百的南蛮兵被刺翻,汉军每前进一步就代表数百南蛮兵的死伤。
段宗榜已经撤出了营门去,并且指挥着营内兵卒不断撤出。
只是随着撤出的兵卒越来越多,原本就承受不住压力的南蛮铁甲兵开始了自乱阵脚。
“营门要关上了,撤!”
“撤!!”
不知道是谁率先动摇,当有第一人开始抛下兵器撤退,左右便会瞬间放弃抵抗,纷纷跟随逃离战场。
张武眼见南蛮阵脚崩溃,当即指挥大军开始追杀这些崩溃的南蛮兵卒。
体力充沛的跳荡兵开始持斧头、锤子开始追杀,面对这些铁甲兵,他们手中的钝兵便是最好的武器。
一斧头下去,甲片凹陷,骨头断裂的声音掺杂着南蛮兵卒绝望的哀嚎声,宛若猛虎入羊群,战局从南蛮兵崩溃的那刻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混账!谁让你们撤下来的!”
段宗榜带人在营门砍杀了十余名逃兵,可逃兵数量太多,根本挡不住。
眼见局势不妙,段宗榜只能上马撤军,抛弃了还被他留在营内的三千多铁甲兵。
惨叫声响彻营内,直到两刻钟后才彻底告歇。
大批汉军冲出营盘南门,其中也包括了带头冲杀的张武。
张武擦了擦脸上的血,看着已经跑没影的段宗榜和那狭长官道,不假思索道:
“南蛮已经被杀得崩溃,趁此机会夺回嶲州,饮马会川城,为汉王庆生!”
“为汉王庆生!!”
不多时,随着汉军不断涌出南门,加上刘英谚带人推倒营墙,乘马也被送抵来到了马步兵的面前。
在张武的率领下,上万汉军只携带足够十日所用的军粮,便踏上了南下的征途。
但在距离他们百余里外的北方,李商隐安排的民夫与粮车,正延绵数十里南下赶来。
自天宝年间丢失的会川城,也是时候该插上汉军的旌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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