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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朱三野心

熊猫书库    归义非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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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淅淅沥沥…”

  四月中旬,历经大半年的无雪无雨,不止是关中,而是整个北方都降下了雨水。

  久旱甘霖下,原本开裂的土地随着雨水冲刷而逐渐重合,山林一夜变得郁郁葱葱,从山体流入河谷的河水将干枯的河床灌满,浑浊的泥水汹涌涌入干道之中。

  原本沉寂的大江大河,此刻仿佛都活了过来,带着无数泥沙冲入下游。

  小半个月的雨,使得北方万物复苏,入眼绿意盎然。

  无数诗人因此大雨而高歌,原本颗粒无收的农户,也终是得到了片刻喘息。

  “好一场大雨,好一场大雨啊…”

  长安城内,看着连降十二日的大雨渐渐停下,阳光穿透乌云照亮大地,陆龟蒙等人也不由爽朗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几名水司的官员走入门下省,见到了陆龟蒙、罗隐等人,当即汇报道:

  “各州县奏表,河水漫出河道,涌入河渠之中。”

  “原本受灾的各州县堰堤都蓄满了雨水,满堰七百六十七处。”

  “夏收得以保障,雨水充沛之下,足够用到秋收了。”

  工部水司官员的话,令堂内又是一片爽朗笑声,尽皆高兴。

  “何事如此高兴?”

  “高相…”

  高进达笑容慈善的走出,众人纷纷作揖,接着向他禀报了水司官员的奏报。

  高进达听后,忍不住抚须说道:“此事确实是喜事,老夫得亲自前往王府,向殿下禀报才是。”

  “刚好礼部治下的邸司也步入正轨,可以将第一版的‘报纸’给殿下带去查阅。”

  “邸司?报纸?”许多不明所以的官员疑惑看向高进达,高进达闻言则是笑道:

  “这邸司是新设的衙门,隶属礼部治下,所做的便是曾经邸务留后使的差事,邸司郎中品阶制正五品上,日后专管军政及各道报纸。”

  “至于这报纸,便是曾经《进奏院状》,只是内容要普罗些。”

  高进达与众人解释着,同时目光看向陆龟蒙:“殿下钦点你为邸司郎中,过几日便有调令,你好生准备,届时殿下兴许要寻你对问。”

  “是、是…”陆龟蒙显然没料到自己能一下子擢升三级,从从五品下,一下子拔擢为正五品上。

  要知道诸司郎中一般都是从五品上,而自己虽然只是诸司郎中,如今却是正五品上,可见邸司地位不低。

  左右的官员也纷纷看向陆龟蒙,随后开始道喜。

  高进达轻笑颔首,随后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罗隐:“昭谏,汝随老夫一同前往王府吧。”

  “是…”罗隐听到自己随行,他恭恭敬敬应下,随后派人安排马车,与高进达乘车前往汉王府。

  在前往汉王府的路上,他们可以通过窗户看到街道上的百姓。

  今日雨过天晴,许多人都因此而展露笑容,只因为随着天气变得晴朗,许多蔬菜也开始新鲜上市。

  得益于刘继隆准许小商小贩进入各坊走街串巷的叫卖,百姓买卖蔬菜也不用前往特定地点了,菜农自由度更高,蔬菜价格也因为大雨而变得便宜了起来。

  对于百姓而言,衣食住行才是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所以菜价下降后,百姓脸上自然展露笑颜。

  “高相,这邸司的报纸,恐怕不仅仅是给军政及诸道官员查看的吧?”

  罗隐眼见高进达高兴,小心翼翼的询问了起来。

  高进达闻言颔首,抚须笑道:“邸司的报纸分多种,其中部分是面向百姓的。”

  “日后乡长等吏员,都需要向麾下里正、村长普及报纸上内容,与巡检普及律法等级相同。”

  汉军衙门中,乡设乡长、巡检、粮长等三名流外吏员,直接切断了乡里豪强把控乡正、里正等官职的机会。

  三名流外吏员,不仅要负责乡里的收税、普法、社仓、巡道设卡等差事都需要他们负责。

  除此之外,如商贾、百姓出境所需的公验、过所,按照唐制都需要州、县两级衙门办理,而今下放到了县、乡办理。

  其内容繁琐,比此前下降了许多,且境内百里无需公验、过所的新规,也让城池就近百里的百姓方便了许多。

  总体来说,刘继隆治下的五道百姓,自由度比唐治时期宽松了不少。

  如今高进达又亲自开口,将邸司和报纸的事情交代出来,故此罗隐不免皱眉道:

  “徭役少则民安,民安则下无重权,下无重权则权势灭,权势灭则德在上。”

  “殿下免除徭役,宽松过所,开放言论,鼓励杂讽,本该都是良策,然民愚易蛊惑,唯严刑以禁逸乐。”

  “然殿下轻肉刑而重制,然愚民不可制,下官觉得…”

  罗隐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露骨,反倒是高进达鼓励道:

  “你说的这些,老夫也曾与殿下说过,然殿下以为,轻徭薄赋使民安居,上无事而民自富。”

  “民若自富,自然不愿生乱,而贫苦激民愚,富贵使民开慧…”

  罗隐强调的是制度宽松带来的问题,而刘继隆强调的则是整个天下治理的问题。

  罗隐觉得百姓都是愚笨的,容易受到歹人蛊惑,所以必须严明律法来禁止百姓逸乐,以此防止百姓无事生乱。

  但在刘继隆看来,轻徭薄赋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而百姓安居乐业,加上衙门不折腾当地百姓,百姓自己就可以一点点的努力富裕起来。

  只要百姓富裕,了解的东西多了,自然不会去做那些容易生乱的事情,倒是百姓贫苦,反倒容易铤而走险。

  对此,罗隐自然是不敢反驳刘继隆的言论,但他心里还是觉得百姓愚民太多,需要严苛法律才能让百姓安分。

  这倒也不是罗隐的错,毕竟罗隐见识到的世道,就是农民愚笨而易蛊惑,常常被歹人三言两语带上叛乱的道路。

  时代背景在此,罗隐自然不相信百姓安居乐业就不会生乱,毕竟从贼的富户也不在少数。

  “到了,下车吧。”

  罗隐还未好好理解刘继隆的理念,便感受到了马车停下,接着与高进达先后下车,往汉王府内走去。

  王府内外有骁骑护卫,八百骁骑将王府护卫的密不透风,加上坊内还有金吾卫巡视,自然安全。

  “殿下,臣高进达携给事中罗隐求见。”

  “进来吧。”

  中堂内,刘继隆听到门外的声音,不假思索回应。

  高进达与罗隐走入中堂,果然见到了坐在中堂左侧书房内的刘继隆。

  此刻他正在处理三省六部送来的奏表,数量不算多,不过六十余份,眼下已经处理了大半。

  “坐下吧。”

  眼见二人行礼,刘继隆示意两人坐下,而他身旁的几名起居郎则是亲自动手为二人斟茶,摆上茶点。

  唐代官员喜爱吃糖,以前陇右不产糖,甜点并不多。

  如今得了产糖大户的巴蜀,加之下面的官吏研究出了新的提纯法,长安城内的甜点也就自此不缺了。

  高进达喜爱吃糖,见到这些糕点,目不转睛。

  刘继隆见状轻笑,颔首道:“想吃便吃,没有这么多规矩。”

  “不过这糕点还是少吃些,我汉人自两汉以来,贵族多食糖,尤其是以国初为最。”

  “前几日吾翻阅唐廷未带走的起居注,观太宗、高宗及诸多天子、勋臣都以食糖过多而患病而亡,故此食糖还需节制才是。”

  他这话倒不是吓唬高进达,毕竟他前世就知道食糖太多带来的危害,加上他确实看了不少起居注和宫廷档案,稍微联想,便大概知道唐初那些贵族是因为什么而死了。

  就他们那些重油重盐重糖,把甘蔗汁当水喝的饮食习惯,别说放在唐代,就是放在后世都很难活到七十。

  “既然如此,那臣还是不吃了…”

  高进达本来都要动手了,见刘继隆这么说,他立马便把手收回来了。

  他如今五十有余,虽称不得高寿,但也是年过半百之人了,身体早不如之前。

  眼下他还想跟随刘继隆,看着刘继隆一统天下,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自然得注重养生。

  “殿下,这是邸司制作的几份报纸,请您阅览。”

  高进达将自己带来的长匣打开,内里则是卷放着多份报纸。

  起居郎接过,转呈给了刘继隆,刘继隆也适时将它们一一打开,一一翻阅。

  单论格式而言,这些由刘继隆绘画,再经邸司雕版的报纸,与后世报纸差别不大。

  除了做不到极致的工整外,最大的差别就是纸张的材质了。

  高进达带来的报纸,包括了军报、国报、京报、诸道报纸及诸州报纸,另外包括文官翻看的邸报。

  军报无非就是讲了军队的事情,国报则是整个汉军治下五道的事情,京报主要讲述了京畿的事情,诸道则是陇右道、关内道、剑南道和山南西道等道的报纸。

  诸州的报纸与诸道报纸内容相同,不过地域性更强些,而邸报则是讲述了朝廷的一些变动,例如都察院抓了什么官员,哪个官员贪腐多少钱粮,下场如何等事宜…

  “这些报纸造价几何?”

  刘继隆询问高进达,高进达也早有准备,自信满满说道:“每份报纸造价七文,但这是京价,若是放到地方上,还能便宜些。”

  “也不便宜了。”刘继隆颔首回应,自然知晓这价格不便宜。

  如今的百姓,一年能赚个四贯钱都不错了,平分下来也就是每日十一二文钱罢了。

  若是用于解决衣食住行,每年能存个二三百文都算不错,自然舍不得花这么多钱买份报纸。

  事实上,如今的报纸,也不是为了普通百姓准备的,而是为了日后的读书群体准备的。

  如今汉军治下五道,摆脱文盲帽子的,也不过四五十万人,不过百分之四五的识字率,且其中七成人的识量不超过一千。

  不过随着官学摊子铺开,未来十年内,大概会有十几万学子走出官学。

  这些报纸,首先服务的就是这群人。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高进达说道:“古往今来,王朝更迭,无非就是换一批王侯将相。”

  “那些州县乡里的官吏,通常都平安无事的继任到下一个王朝。”

  “陇右的官学,关乎日后我军能否能掌控天下州县,而五道的官学,关乎的就是五道州县乡里的赋税收取和政义传达。”

  “五道的官学,受限于今年大旱,至今还未开办。”

  “如今久旱甘霖,今年的赋税征收,应该会比三省六部预估的高些。”

  “五道的学子招募和入学,也差不多该提上日程了。”

  刘继隆向高进达示意,高进达也知道刘继隆说的是什么意思。

  五道的官学,虽然招收的是平民子弟,但教学的标准,根本就不是扫盲,而是培养吏员。

  陇右经过十年教育的学子,则是以官员的标准在培养。

  刘继隆想要做的,就是将唐廷残留的世家豪强出身官员,从上到下的彻底更换。

  这件事若是成了,那自此便能扫除中晚唐的颓废风气,许许多多事情也将被击破。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刘继隆也没有必要花费那么大价钱来培养五道的这些学子。

  若只是为了扫盲,他完全可以派出个五年学识的小学毕业生来充当教习,让各县乡里的适龄儿童用木棍与沙盘来学习就足够。

  若是觉得条件简陋,也可以效仿汉军扫盲,用毛笔沾水写字于木板上,根本没有必要提供昂贵的纸笔砚墨。

  他就是要搞一场上上下下的变革,把手伸到乡里去。

  哪怕最后失败了,起码也努力过…

  想到这里,刘继隆放下报纸:“差不多,让邸司准备准备,年底接收陇右毕业的一些官吏,然后先从军报、邸报和京报、国报开始发行。”

  “道报、州报雕版不错,但暂时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去支持,暂且搁置。”

  高进达闻言作揖,刘继隆见他应下,目光看向罗隐,随后又看向高进达,似乎在询问他带罗隐来的目的。

  高进达见状,当即便解释说道:“近来,昭谏在门下省当差不错。”

  “听闻殿下要派遣斛斯都督出兵邓州,臣以为山南东西两道,若是合并一道则太大,不若暂时将邓州、均州、商州置一处,由昭谏协助斛斯都督治理。”

  罗隐闻言,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却清楚这是高进达在帮自己丰富地方经历。

  他很清楚,刘继隆很在意官员是否有过治理地方的经历,如果没有这种经历,通常都难以登临高位。

  自己若是有了出任地方的经历,几年后再调回长安,少说也能担任六部诸司的侍郎之职。

  想到这里,罗隐心底有些忐忑,安静等待着刘继隆开口。

  堂内气氛沉默片刻,刘继隆的话却给罗隐浇了盆冷水。

  “山南东道的治理,吾早已有了安排,此事不必三省六部上心。”

  “是…”

  高进达有些惋惜,但还是恭敬应下了。

  见他失落,刘继隆也看向罗隐:“汝登临官场不久,此前特意拔擢汝为给事中,已然是破格拔擢,而今还是暂时先熟悉门下省的差事吧。”

  “合该如此。”罗隐只能嘴里含苦的应下,接着便见刘继隆拿起了毛笔。

  高进达见状,当即带着罗隐起身告辞,随后离开了衙门。

  只是他们刚刚离去,赵英便从门外走入堂内,主动作揖道:“殿下,您不是也十分欣赏罗隐,为何不趁机调他去山南东道?”

  在赵英看来,罗隐年纪也不算小了,三十七岁的年纪,处事应该十分沉稳,很合适帮助斛斯光坐镇山南东道。

  不过对此,刘继隆却平淡低头,提笔答复奏表的同时解释道:

  “他郁郁不得志许久,加之其孤傲,若是让其一飞冲天,恐惹祸患。”

  虽说刘继隆与罗隐同龄,但刘继隆经历的挫折比罗隐多太多了。

  罗隐这种性格孤傲的人,一口气拔擢太快,肯定会结仇结怨。

  山南东道确实需要人,但刘继隆已经有了安排,想到这里,刘继隆对赵英开口说道:

  “擢授李阳春山南东道支度使,督管道内钱帛赋税。”

  “是!”赵英果断应下,不多时便带着刘继隆写下的敕书离开了中堂。

  在他带着敕书离开的同时,关中大地的百姓也因为堰堤水渠蓄满雨水而欢欣鼓舞。

  只是相比较关西大地的百姓,关东的大唐却并未一场雨而欣喜。

  淅淅沥沥的雨水滴答落在江都县外,无数尸体上的干涸血垢被冲刷为血水,流入长江之中。

  作为扬州治所的江都,此时此刻被数万大军包围。

  在北方利用大雨浇灌土地时,此地却用绵绵细雨挡住了齐军的进攻。

  “嘭——”

  “区区八千人,竟然挡住我军半月有余!”

  锤砸桌案的声音传来,黄揆冷脸坐在牙帐之中,帐内的朱存、黄邺等将领纷纷低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与此同时,窸窸窣窣的甲片声响起,身着甲胄的朱温从帐外走入帐内,十八岁的脸上写满狠厉。

  “使君,海陵已经攻破,所获钱粮二十余万!”

  “好!总算得了捷报。”

  眼见朱温出现,原本错愕的黄揆在听到他的这番话后,立马高兴了起来。

  二十余万钱粮,足够他们淮南之地的九万多兵马维持三个月了。

  想到这里,黄揆连带着看向朱温都顺眼不少,坦然道:“某要为汝表功!”

  “多谢使君!”朱温躬身应下,同时建议道:

  “使君,眼下我军拿下海陵,已然封锁了运河。”

  “唐主若是知晓,必然派兵南下驰援,而今夏收将至,唐军若是得了钱粮,恐怕难以对付。”

  “倒不如趁此机会撤回六合县,重新整训兵马,等待雨季结束,再出兵包围江都也不迟。”

  朱温自认为自己的建议不错,但黄揆听后却微微皱眉:“眼下我军钱粮不足,虽有汝之缴获,亦不过能维持数月罢了。”

  “唯有攻破江都,造船南下江南,方能有机会争雄!”

  “更何况,夏收在即,若是此时解围,届时江南钱粮转运北上,唐主实力岂不强盛?”

  “可…”朱温还想说什么,但却被黄揆打断:“好了,汝攻城掠地归来,必然劳累,好生休息吧!”

  眼见黄揆不想听自己的话,朱温只能躬身离开了牙帐。

  见他离去,黄揆也解散了其余将领,只留下了黄邺。

  “那朱三郎说的也不无道理,何不听取?”

  黄邺见众人离去,不免劝谏起来,但黄揆却皱眉道:“陛下早就说过,这朱温己见甚重,原本吾还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当真如是!”

  “他身为将领,己见自然足重。”黄邺不解,却见黄揆目光微瞥:

  “他今日敢于质疑吾,明日便敢质疑陛下。”

  不等黄邺开口,黄揆又坐回主位,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说道:

  “吾听闻,近来军中都在传他朱三出生时天显异象,所居庐舍之上,赤气上腾。”

  “他朱三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天显异象?”

  “吾看这些都是他的把戏,此人必有不臣之心。”

  “原本吾想让他去海陵碰壁,如今他拿下海陵,威望更甚…”

  黄揆说罢,沉吟片刻后摸了摸自己的短须,接着说道:“既然他能拿下海陵,那便让他北上将楚州夺下。”

  “如若夺不下楚州,军法从事!”

  “这是否有些…”黄邺还想为朱温说说情,却见黄揆面色不善,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见他闭嘴,黄揆看向牙帐门口的兵卒:“传令给朱温,令他休整三日,三日后与朱二一同北上,六月前必须拿下楚州和泗州。”

  “是!”

  兵卒作揖应下,随后走入帐内,领了黄揆军碟便往朱温牙帐而去。

  待他将军令带到,接过军令的朱温不免紧皱眉头,而帐内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人。

  一人是他二哥朱存,另一人则是相貌清秀年龄不过二十六七岁的青袍青年。

  “三郎,楚州和泗州有曾元裕坐镇,那厮勇不可当,就凭你我两部不足万人兵马,根本拿不下曾元裕。”

  朱存得知军碟内容,顿时气得起身,而朱温也是眉头紧锁,知道这差事不好办。

  他正想说什么,却见那青年气定神闲,不免皱眉道:“子明先生,莫不是有了妙计?”

  “妙计?未曾有之…”

  青年轻笑,这令朱存不喜,不免道:“没有妙计,汝在此嘲笑某兄弟二人否?”

  “此为死路,何来妙计?”青年反驳朱存,朱存还想发作,却见朱温伸手将他拦住。

  不等朱存开口,便见朱温躬身作揖:“先生教某。”

  青年是他带兵南下时,在陈州遭遇,并主动投奔他的耕读子弟,姓名谢瞳。

  他自称自己是陈留谢氏旁系,但朱温根本不信,只是心道缺个读书人为自己料理粮草,故此才招募了他。

  只是自招募他后,他几次三番都在给朱温灌输“黄巢不长久”的思想,同时劝谏他投靠唐廷。

  朱温虽然也知道黄巢他们不可能对自己委以重任,但让他投奔日薄西山的唐廷,他心里也十分抵触。

  自那之后,谢瞳便不再谏言,直到今日他回营听到自己出生异象的说法,他这才知道谢瞳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正因如此,朱温自然对他更为尊敬,如今更是躬身请教。

  眼见朱温如此,谢瞳也收起笑脸,凝重说道:“依我所见,齐军钱粮不足,齐主刚愎自用,今不舍洛阳,必舍天下。”

  “您若是还不为自己寻找前程,日后必然会与其一同灭亡!”

  谢瞳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套,无非就是不看好黄巢。

  不过这次朱温不敢像之前一样搪塞,只能摆明态度道:“先生说的,某亦清楚,只是唐廷亦是日薄西山,某入了唐廷,恐会遭黄巢报复。”

  “报复自然有!”谢瞳不假思索的承认了这点,随后继续解释道:“然明公若是投靠唐廷,虽说唐廷日薄西山,但黄巢依旧有实力与唐廷对峙。”

  “届时唐廷无法灭亡黄巢,必然倚重明公及诸镇牙将。”

  “若是明公能抓住这场机遇,则龙入大海,金光鳞开!”

  谢瞳的话,使得朱温不免意动,但他也知道如今强势的不止黄巢,还有西边的刘继隆。

  “先生以为,西边刘继隆如何?”

  朱温谦虚询问,谢瞳闻言却沉吟了几个呼吸,直到朱温缓缓直起身子,他才与朱温道:

  “刘牧之此人,用兵临机决断,洞烛敌情,故此常胜,然亦有不逮处。”

  “即便如此,其人依旧是不出世的豪杰,若明公兵马临近关西,某必然会劝说明公投奔其人。”

  谢瞳对刘继隆倒是评价很高,这让朱温不免有些争强:“某听闻刘继隆牧奴出身,难不成某还不如他?”

  朱温熟悉黄巢,他自认为自己就是出生太晚,若是早出生几年,他早就揭竿而起,成就了如今黄巢的举动。

  便是刘继隆,他虽然承认其人强横,却也觉得自己不输于他。

  如今谢瞳这么说,倒是让朱温有些不服输,升起了攀比心。

  对此,谢瞳也不好驳了他面子,只能委婉道:“刘牧之未及冠便从军立功,年长明公一十九年,若明公与其一同出世,必然难论高低,然如今刘继隆大势已成,明公恐难为之…”

  朱温闻言,心里略微好受了些,接着说道:“大势已成又如何?某胜在年轻,日后定能胜他!”

  谢瞳见他如此自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将话题聊回来:“明公是否愿意投靠唐廷?”

  “这…”朱温闻言犹豫了,朱存闻言却劝道:“那黄巢只重要自己亲眷,某等毫无出头日,不如降了朝廷,说不定能讨个方镇节度使!”

  见自家二哥都这么说,朱温不免看向谢瞳:“此事,且容某仔细斟酌。”

  谢瞳闻言,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底却不免叹了口气。

  好在朱温沉着半响,在两人耐心即将耗尽时,他主动说道:

  “若要归降,必先让你我麾下兵马对齐主失去信心方可!”

  朱存不解,刚想询问,便见朱温抬手道:“此事,某已经有了谋划,二郎暂且不用担心,只等三日后率军北上便是!”

  “好!”朱存确实不懂,但他相信自家弟弟。

  谢瞳眼见朱温有了主意,并且没有询问自己,不由得也好奇了起来。

  只是朱温什么都不说,只是说三日后北上,随后慢慢得知分晓。

  见他不说,二人也不好逼问,只能将话题改换到钱粮上。

  不过在他们讨论钱粮时,随着斛斯光出兵进入邓州,邓州的秦宗权被吓了一跳。

  原本还打算待价而沽的他,眼下也顾不得其他,当即带兵东进,准备舍弃邓州,杀回蔡州。

  不仅如此,秦宗权自己手书奏表,命人快马送往了河阴。

  奏表中,秦宗权声称山南东道的将士想要东进讨贼,结果遭到宰相刘瞻阻止。

  将士不忿,故此推举他驱逐刘瞻,而今他将刘瞻驱逐,得知黄贼兵马东进威胁郑州,故此愿意率军东进,攻打唐州来为朝廷分忧。

  秦宗权的机敏,倒是为他赢了条活路,也使得河阴的李漼开始犯起了糊涂。

  “诸卿以为,秦宗权之奏表,有几分可信?”

  李漼坐在县衙主位,询问着萧沟、路岩、齐元简和杨玄阶四人。

  前几日西门季玄病故,前去探望的亓元实也遭连累染病,如今卧床在家。

  北司内部还未推举出新的四贵,便被李漼急召而来。

  “陛下,臣以为秦宗权此言不可信!”

  萧沟虽然不了解秦宗权,但他了解牙将。

  牙将跋扈,驱逐节度使是常有的事情,驱逐宰相虽然有些惊世骇俗,却也不是没有先例。

  秦宗权驱逐刘瞻近一个月,如果真的有心讨贼,早就东进了,何故等到现在?

  “陛下,臣并不如此以为。”

  路岩公然与萧沟唱起了反调,这引起了李漼的注意。

  他大义凌然上前作揖,同时拿出一份奏表道:

  “刘相此前拥兵二万,被围南阳,本就可疑。”

  “如今南下江陵后,与朝廷说江陵富庶,可在夏收后供粮。”

  “然月初朝廷催促时,昨日刘相奏表前来,言江陵树叶忽成刀剑形,人折之,中有坚冰,作物折损七八…”

  “且不提四月何来冰雪,单说作物折损七八,无法起运;这难道不是刘相刻意为难朝廷?”

  路岩拿出了刘瞻的奏表,这份奏表连萧沟都不曾知晓,故此他听后也十分被动。

  萧沟都如此被动,更不用说李漼、齐元简和杨玄阶三人了。

  “江陵素来炎热,四月遭冰雪,此乃无稽之谈!”

  齐元简出身关中不假,但他熟知各地贡赋,自然知晓江陵府的气候。

  四月放在北方都不算寒冷,更别提炎热的江陵了。

  刘瞻这番言论,简直就是把朝廷当猴耍,齐元简自然生气。

  生气过后,他便主动对李漼作揖道:“陛下,刘瞻此人,恐怕早已辜负圣恩,臣以为,眼下理应将其押送入京!”

  “陛下,臣附议!”杨玄阶见齐元简开口,也跟着附议了起来。

  “陛下,臣附议。”

  路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萧沟虽然不愿意弹劾,但他也没有证据为刘瞻开脱,只能闭嘴沉默。

  眼见几人沉默,李漼深吸口气,压制住了想要咳嗽的身体,冷脸道:“传旨,令萧邺派兵捉拿刘瞻,押送至河阴!”

  “陛下圣明…”众人纷纷唱礼,李漼也趁机说道:

  “眼下北方降下大雨,作物复苏,真天不亡朝廷。”

  “夏收之事,为诸事紧要,切不可怠慢。”

  “只要夏收钱粮入库,朝廷兵马便可出关荡平黄贼,诸卿有劳…”

  “臣等领旨。”路岩等人纷纷唱声回应,心里也确实想着天不亡大唐。

  若是这大旱继续下去,哪怕继续半个月,北方都会迎来饥荒。

  偏偏大雨来了,还下了大半个月,救活了不少秧苗,使得饥荒成了粮荒。

  粮荒还有得吃,哪怕没有作物,却也有草根树皮可供吃食,故此大雨过后,河阴县四周的流民都少了不少。

  在李漼等人看来,这确实是上天在眷顾大唐,给予了大唐平灭黄巢的希望。

  “待刘瞻押至河阴,朕要亲自审问他…咳咳!尔等退下吧!”

  李漼激动说着,不免咳嗽起来。

  似乎是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窘迫的样子,他咳嗽着示意退朝。

  “臣等告退…”

  路岩等人告退,但李漼咳嗽的声音却根本压不住,哪怕他们已经退出衙门,却依旧能听到那咳嗽声,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了。

  “陛下的身体…”

  听着耳边的咳嗽声,路岩不免试探着询问齐元简和杨玄阶,就连萧沟也侧耳倾听起来。

  毕竟北司更了解皇帝的身体,而如今又是大唐的节骨眼上,若是皇帝真的出事了,那大唐就真要陷入困境了。

  “太医说了,好好休养便可。”

  齐元简轻描淡写的揭过,路岩与萧沟松了口气,接着作揖与二人分别。

  在他们走后,杨玄阶走上前来,皱眉道:“陛下的身体,真的好转了?”

  对于李漼的身体情况,便是在北司之中,也属于机密的消息。

  杨玄阶虽然与齐元简地位相当,但齐元简依旧是四贵之首,所以齐元简不说,他也不知道皇帝身体情况。

  面对他的这番话,齐元简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直到确认路岩等人彻底走远,他这才幽幽开口道:

  “诸位皇子也都不小了,若是真的出了事情,你我神策军在手,又何须担心其它?”

  “这倒也是。”杨玄阶点了点头,不过在他点头后,齐元简眉头微微舒展: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有些人还是得拉拢拉拢。”

  “高千里那边,便交给你了…”

  “好!”杨玄阶不假思索应下,接着与齐元简分别,各自返回了府邸。

  不久之后,又是无数快马自河阴而出,向南奔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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