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是一个充满了温暖阳光与淡淡消毒水味道的世界。
窗外,是熟悉的蝉鸣与孩童们嬉戏打闹的欢声笑语,交织成一曲夏日午后最动听的交响乐。
墙壁上,贴着一张张色彩斑斓的儿童画,画风稚嫩,却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画上有长着翅膀的小猪,有住在云朵里的城堡,还有开着胡萝卜汽车的小兔子。
这里,是临州城,城南孤儿院。
一个承载了无数破碎童年,却又用爱与希望将其重新粘合的地方。
一个名叫李元的小男孩,正趴在一张干净得能映出人影的小书桌上,用心地描摹着字帖。
他握笔的姿势还有些笨拙,但神情却无比的专注。
他便是玄卿的前世。
一个尚未沾染任何尘埃,纯粹如水晶般的灵魂。
李元是在这家孤儿院长大的。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
记事起这里便是他的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亲人。
他自小便天资聪颖,无论是学习还是游戏,总能比同龄的孩子快上一步。
性格更是如同夏日的阳光一般,乐观而又开朗,仿佛在他的世界里,永远都没有“忧愁”这两个字。
他那爽朗的笑声,是孤儿院里最常听到的声音,总能轻易地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
在这座小小的孤儿院里,他与一群和他有着相似身世的孩子们,在院长老爷爷的细心呵护之下,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兄弟姐妹还要亲密。
院长,是一位非常有趣的老人。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皱纹,但那双老花镜后面的眼睛,却总是闪烁着智慧与慈爱的光芒。
他肚子里仿佛装着一个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宝库。
他经常会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搬来一把吱呀作响的竹制摇椅,坐在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大榕树下。
孩子们则会搬来各自的小板凳,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般,将他团团围住。
“今天,我们来讲讲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住的这个世界,还是一片漆黑的混沌,就像一个大鸡蛋…”
院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能轻易地将孩子们带入那个光怪陆离的奇幻世界。
他会讲盘古开天辟地的宏伟,讲女娲抟土造人的慈悲,讲后羿射日的神勇,也会讲那执掌着幽冥地府如何审判世间一切作恶的坏人。
他借助着这些光怪陆离、引人入胜的故事,将那些关于“惩恶扬善”、“伸张正义”、“舍生取义”的朴素道理,如同春雨一般,润物无声地,融入了故事的每一个情节之中。
他巧妙地在孩子们那幼小而又纯净的心灵之中,埋下了一颗颗名为“善良”、“勇敢”与“正直”的种子,等待着它们在未来的某一天,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在李元九岁那年的夏天,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席卷了整个临州城。
连绵不绝的雨水,如同天河决堤般倾泻而下。
城市里的排水系统很快便不堪重负。
洪水如同脱缰的野兽,咆哮着肆虐着这座往日里宁静的城市。
大片大片的区域,都被浑浊的洪水所淹没,道路变成了河流,房屋变成了一座座孤岛。
城南孤儿院,因为地势较低也未能幸免于难。
好在,市气象部门早早地便发出了最高级别的红色预警。
地方政府的反应也十分迅速,在洪水真正到来之前,便组织了大规模的群众转移行动。
孤儿院的孩子们在院长的带领和救援人员的帮助下,被安全地转移到了地势较高的临时安置区。
在临时搭建的安置区大棚里,环境简陋而又嘈杂。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味,四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说话声。
院长担心孩子们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天灾,以及这陌生的环境而感到害怕。
于是,他又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将那些早已讲过无数遍的老故事,翻来覆去地,一遍又一遍地,用比平时更加温和、更加沉稳的声音,讲给孩子们听。
孩子们对此,却是百听不厌。
每当院长那熟悉而又温和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他们便会立刻安静下来,自发地围成一圈,眼中闪烁着专注的光芒。
仿佛只要有院长的故事在,无论身处何地,他们都像是回到了那个安全而温暖的家。
李元天生就比其他孩子更加乐观坚强。
他看着小伙伴们脸上渐渐消散的愁云,心中便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站起身来,对着大家大声地喊道:“光听故事还不够!我们来拉歌吧!唱歌能让人的心情变得更好哦!”
他环顾四周,提议道:“我们就唱那首院长教我们的《敢问路在何方》,好不好?”
“好呀!好呀!”
孩子们立刻便欢快地响应了起来,沉闷的气氛为之一扫而空。
于是,李元便有模有样地清了清嗓子,像个小指挥家一样,挥舞着手臂,带头唱了起来。
他的发音并不标准,带着浓浓的童音,却充满了快乐的感染力。
“你挑着蛋,我签着麻,迎来日厨,送粥挽虾。”
“挞平坎坷,橙达倒,豆扒煎鲜,油触饭,鱿厨翻。”
“辣辣辣辣辣辣辣辣辣”
“翼饭饭,春鳅冻虾。”
“一尝肠,酸甜苦辣。”
“敢问卤在何方?卤在浇虾。”
很快,这首被魔改得面目全非,充满了各种美食香味的《敢问路在何方》,便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迅速地传遍了整个安置区。
所有的小朋友都兴高采烈地学会了这首歌曲。
孩子们那纯真而又快乐的情绪,仿佛是一缕缕温暖的阳光,穿透了天灾所带来的那片阴沉的乌云,冲淡了空气中弥漫的忧愁与焦虑。
就连那些原本满心焦虑的大人们,在听到这首歌时,也会忍不住会心一笑,暂时忘却了家园被淹的烦恼。
有时没事,他们也会跟着孩子们,轻轻地哼哼上两句。
临州受灾的第二天,一位肩上扛着沉重的摄像机,挂着工作牌的记者来采访老院长。
在采访的间隙,他偶然间,看到了正趴在一张由救灾物资箱临时搭成的小桌子上,聚精会神地抄录着什么的李元。
他好奇地走上前去,想看看这个孩子在做什么。
只见那张略显粗糙的纸张上,用一支短短的铅笔,写着一行行的字迹。
那字迹虽然算不上工整,却写得十分的清晰。
正是那首魔改版《敢问路在何方》的完整歌词。
这位名叫洛川的资深记者,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歌词,心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李元感觉到了身旁有人在一直盯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
当他看到洛川那专注而又复杂的目光时,那张稚嫩的小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像一个熟透的苹果。
他连忙伸出自己的小手,像护着宝贝一样,将那张写着歌词的纸张给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地说道:“我…我知道我的字写得不好看,你…你别拍啊。”
他看了一眼洛川肩上的摄像机,更加紧张了,“要是上了电视,全国人民都会笑话我的。”
洛川看着眼前这个害羞而又可爱的小男孩,不由得莞尔一笑。
他放下了手中正准备记录的相机,温和地说道:“好,我不拍。我保证。”
“那…咱们拉勾。”李元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勇敢地伸出了自己胖乎乎的小指头。
“行,咱们拉勾。”洛川觉得十分有趣,也笑着伸出了自己的小指头,与那个小小的指头勾在了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狗!”
李元在得到了这份充满仪式感的承诺之后,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放下心来,继续埋头,一笔一划地,更加认真地练习着写字。
“这些有趣的歌词,是你自己写的吗?”洛川看着他,好奇地问道。
李元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脆生生地回答道:“不是我写的,是我们院长写的。”
洛川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
也对,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会编出这样的歌词呢?
李元又工工整整地写完了一遍歌词,他满意地吹了吹纸上的铅笔灰。
他抬起头,见这位记者还没有走,于是便好奇地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开口问道:
“我们院长说,记者是讲故事的人,这是真的吗?”
洛川闻言,笑着回答道:“是真的。”
他蹲下身,让自己能与李元平视。
“你们的院长给你们这些可爱的孩子讲故事。”
“而我们则是给全天下所有的人讲故事。”
李元又问:“那你们讲的故事,跟我们院长讲的故事,一样吗?”
洛川刚刚才采访完老院长,显然已经知道了他平时都讲些什么样的神话故事。
他想了想,用一种尽可能让孩子能够理解的方式,耐心而又郑重地回答道:
“有相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
“我们讲的故事,与你们院长讲的故事,其中所蕴含的那些‘惩恶扬善’、‘追求光明’的道理,是相通的。”
“而不同的是,神话故事可以是虚构的,是美好的想象,是假的。”
“但我们记者写的故事,却必须是真实发生的。”
洛川担心李元还是听不懂。
于是,他伸手指了指周围那些正在忙碌的救援人员,以及那些暂时居住在大棚里的受灾群众,举例说道:
“比如现在,我和我的同事们,就是在如实地记录着我们临州城这次所遭受的灾情有多么严重。”
“还有,我现在正在采访你们孤儿院,就是要将你们的故事给真实地记录下来。”
“然后,通过报纸和电视,将你们的故事传播出去,让全国人都能够关注到你们”
“这样一来,就会有更多的爱心人士,伸出援手,来帮助你们孤儿院进行灾后的重建工作。”
“这可以真正地帮到你们。”
李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
他用自己的话,郑重地总结道:
“我明白了!记者的工作,就是记录真实发生的故事,然后把这些真实的故事传播出去,去帮助大家!”
他挺起小胸膛,大声地宣布了自己的理想:
“那我以后也要当一名记者!”
“我也要去记录真实的故事,去帮助更多更多的人!”
洛川看着李元那张稚嫩而又坚定的脸庞,他笑得格外的灿烂。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元常常都能够看到这位记者的身影。
他也知道了对方的名字——洛川。
洛川和老院长一样,也是一个非常会讲故事的人。
在休息的时候,他会将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那些采访故事,讲给孩子们听。
他讲的故事里没有神仙鬼怪,却同样充满了惊心动魄。
孩子们听到他讲到,自己如何孤身一人,伪装成打工者,卧底进入那些生产伪劣食品的黑工厂时,就仿佛亲眼见到了他正一步步地踏入传说中魔王的洞窟一般,一个个都紧张得不行,连大气都不敢喘。
当听到他如何与那些狡猾的黑心老板斗智斗勇,最终巧妙地取得了他们违法犯罪的证据时,孩子们又会爆发出阵阵开心的笑声,为他的机智而喝彩。
最终,当听到那些受害的群众被成功地解救出来,而那些黑心老板也得到了应有的、正义的制裁,被警察叔叔带走时,孩子们更是会激动地鼓起掌来,开心极了。
这样一个个生动而又惊险的真实故事,在洛川那富有感染力的讲述之下,给年幼的李元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现实世界里,也有着不输于神话故事的英雄。
后来,洛川将自己在临州灾区的采访内容,写成了一篇非常优秀的深度报道。
尤其是关于临州孤儿院的那部分,他写得格外的深刻而又感人。
那首被孩子们魔改的《敢问路在何方》,经过他的生花妙笔,让无数的读者在捧腹大笑之余,也更加关注孩子们的情况。
洛川信守了他与李元的承诺,没有用相机,去记录那个小男孩认真抄录歌词的画面。
但是,他却用更为生动有趣的文字,将当时两人见面时的那段可爱场景,给完美地复原了出来。
此外,洛川还饱含深情地,记录下了孩子们在安置区生活中,一件件充满了童趣与希望的趣事,比如他们如何用泥巴捏出想象中的家园,如何在废墟上种下小小的向日葵。
这篇报道,一经发表,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
让身处灾区的临州孤儿院,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临州孤儿院在之后的重建过程之中,也进行得异常的顺利。
孩子们不仅拥有了崭新的、更加坚固的家园。
更是在生活与学业上得到了许多爱心人士的长期资助。
甚至,还有一些孩子,因此而走出了孤儿院。
他们被那些善良的爱心家庭所收养,拥有了真正的父母和温暖的家庭。
李元更是因为他的聪慧和乐观,被许多前来探望的家庭所看中。
但是面对着那一双双充满了善意的眼睛,李元却都微笑着婉拒了他们。
他想继续留在孤儿院里,帮助年迈的老院长,照看那些比他更小的弟弟妹妹们。
后来,李元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社会的资助,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国内顶尖的大学。
大学毕业之后,他加入了一家报社,成为了一名新闻工作者。
而在那里,他惊喜地遇到了一个阔别多年的熟人——洛主编。
也是当初的那个记者,洛川。
“李元,真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成了一位记者。”洛川在见到李元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开心与欣慰。
当天,他便约了李元吃了顿饭。
在饭桌上,洛主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褪去稚气,变得英姿勃发、眼神清澈的年轻人,给了他一个非常中肯的建议。
“小元,作为一个记者,尤其是想要写一些有深度的、可能会触及某些人利益的文章的记者,我建议你,最好给自己弄上一两个笔名。”
李元闻言,有些不解地问道:“弄马甲?主编,这样写文章不算是造假吗?我们不是应该追求真实吗?”
洛主编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呷了一口酒。
“谁让你用笔名去造假了?我让你弄笔名,是为了方便你可以用不同的身份,从不同的角度,去对同一件事情进行发声,形成舆论的合力。”
“而且,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主编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元一眼。
“以后,等你跟别人论战起来的时候,你就知道马甲的重要性了。”
李元想了想,觉得主编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他给自己取了第一个,也是日后最为著名的一个笔名——玄卿。
洛川见状,眉毛微微上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信是仙人金骨冷,鬚眉一夜化玄卿。”
他调侃地看着李元,“怎么,你这是想做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啊?”
“不错,不错,你已经完全学会开马甲的精髓了。”
他拍了拍李元的肩膀,“连性别都给倒换了,这样才藏得更深,更不容易被发现。”
李元却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解释道:“不是仙子的玄卿。”
“是神话故事里,那位执掌着地府,审判善恶,让亡魂得以安息的,北阴酆都玄卿大帝的玄卿。”
“虽然神话故事是假的,但是其中所蕴含的寓意却是好的。”
他看着洛川,眼神坚定,“毕竟,地府的职责也是惩奸除恶,审判世间一切不公嘛!”
洛主编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李元,就仿佛是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刚刚踏入新闻行业,同样充满了理想与热血的自己。
在后来的工作之中,洛川就像是一位亲切的大哥时常地照拂着李元。
李元不仅文章写得愈发的犀利,观点一针见血,他还从洛川那里学到了许多作为一名卧底记者的绝活。
李元在这方面,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他伪装什么就像什么。
于是,在洛主编的支持与保护之下,李元开始深入到各行各业,各种不为人知的黑色地带,进行着危险而又艰苦的调查。
他揭露了许多骇人听闻的恶劣事件的内幕。
与此同时,李元也开了很多的小号,在网络之上与那些为罪恶洗地的水军们,进行着激烈的论战。
其中,尤其以玄卿这个账号最为的成功。
李元时常会用这个账号,将一些复杂的社会现象,巧妙地撰写成一篇篇充满了讽刺意味的神话小故事。
他夹枪带棒地将那群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们骂得是体无完肤。
由此,李元这个账号在网络上收获了一个响亮的称号——“毒舌仙子”。
他的粉丝们也戏称自己是“玄门弟子”,称李元为阿玄老师。
甚至他们还搞出了一个响亮的“玄门”口号——玄不改非,卿能改命。
这句口号的本意是阿玄老师从不与你争辩是非,只在故事里怒喷你一顿,然后把你写死。
后来传着传着,这句话就变成了许愿口号。
于是,钓鱼区、抽卡区、观鸟区、学业区等等需要许愿的人群,时常跑到玄卿的评论区互动。
为此还衍生出了“毒舌仙子宝诰”、“卿卿仙子表文”、“玄门祈福新仪式”等等创作。
这件事,让洛主编足足笑话了李元好几天。
每次开会都拿这个梗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