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酸菜白肉”
这饭馆不算很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连伙计的吆喝声都很有味道。小说就来 记住了,早前讲究的饭馆服务员分为两种,一种是“轻服务”,端茶倒水递菜单,擦桌子扫地收拾桌子。
一般来说,这样的服务员都在大堂工作,基本上是不去后厨的。
那你要问了,客人点的菜怎么通知给后厨呢 答案很简单,唱吆喝。
报菜名听说过吧,其实这不算相声的工作,有相声演员当饭馆伙计的嘛。
他们是学,学市井喝,比如说卖菜的、卖布的、卖药糖的。
谁吆喝的好听,谁喝的有韵味,他们就会采风,整理成自己的东西。
久而久之就成了相声的贯口了。
饭馆伙计吆喝的好听啊,还好吃呢,听着吆喝声就很有食欲。
报菜名原本是饭馆伙计的必修课,只有背的熟练了,才能挣这口饭钱。
要不说早前就属饭馆和戏院热闹呢,这会喝的伙计最吃香。
另一种则为“重服务”,就是今天所谓“传菜工”,早前传菜的伙计跟今天传菜工还不一样,他们也会吆喝。
同样是报菜名,因为客人已经点好了菜,所以不用报那么多样,只需要将手里托盘上的菜名喝出来就行了。
他们的吆喝声不一定很好听,但多会加一道前缀,比如“哎”,过传菜门时才会喊,有起提醒的作用。
提醒其他伙计别撞着他,也提醒客人,他们点的菜已经上来了。
再一个,这种传菜方式也有宣传的作用,让饭馆里其他桌的客人知道他上的是什么,看样子好不好吃。
点菜的客人有个参考,点完菜的要是喜欢也可以再点,这都是门道。
为啥说只有讲究的饭馆才有这种喝,这种“轻重型服务员”呢 很简单,早先的饭馆工作人员相对固定,可能一辈子都在一家饭馆做事,东家没有过错,伙计是不能跳槽的。
你问跳槽了会怎么样 有行业束缚,也会被瞧不起。
那有人说了,这不是蛮不讲理嘛,工作自由啊,人身自由啊。
这个年代讲自由,那个年代这种约束更是一种保障,饭馆东家遇着好的伙计是要用一辈子的,直到干不动了。
后来的饭馆怎么没有这种会喝的服务员了 有“自由”的缘故。
早前的饭馆伙计是学徒制,在东家学干活是不给钱的,但给衣服和管饱。
仁义的东家还会给基本生活费,比如剃头钱、洗澡钱等等。
孩子小时候就来学工了,出师了才能跑堂当伙计挣工钱,一干就是一辈子。
就只跑堂的伙计,往往要学上三五年,他们代表了饭馆的招牌啊。
你看后世有教这个的吗 没有教跑堂的,更没有教喝的,且饭馆也没了收学徒工的条件。
为什么 不允许使用童工啊。
解放后的饭馆子有就是以前的伙计,没有就是用的“临时工”。
临时工好啊,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他们也没跑堂的手艺,就硬干。
这跑堂的文化消失殆尽,政策放宽了以后,大家也追求起了享受,再想提高服务员的水平和质量怎么办 真是无奈,竟然要学西方的服务礼仪标准,中不中,洋洋。
有些人说了,啊,这早先跑堂的喝不好听,还吵,人家西方的餐厅都安静,高级,讲究。
鬼扯,真正有生活的人都知道,市井饭馆全世界都吵,高级餐厅都安静。
你说跑堂的吆喝声吵闹,那是你没上过饭馆的二楼、三楼包厢。
你说西餐厅安静高级,那多半是从影视作品中看到的,属于刻板印象。
为什么要说这一家饭馆“讲究”呢,不仅仅是有跑堂的伙计、高的伙计,还有门前挂着的四个幌子。
南方的饭店,乃至是京城的饭店都没有这种情况,唯独东北的饭店。
饭店门口悬挂着的幌子代表了饭店的能力和等级。
悬挂一代表供应小吃,两幌表示提供炒菜,四幌则标识可承办酒席,且饭馆最多悬挂四幌。
你要说我厨艺高超,饭店很大,我要挂八个幌子,十六个幌子。那你不是厨艺高超,而是脑子有包。
挂四个幌子的大饭馆子至少得有两层楼,一层大厅摆二三十张桌子,二层则是设多个单间雅座。
这一处饭馆子一层大厅里并没有那么多张桌子,但桌椅板凳从用料上看着就很考究。
大厅里有通往二楼的楼梯,楼上李学武也曾经上去过,装修的还算凑合。
怎么说呢,这个年代的对外经营场所都是经过改造后建的,有几个是民国的古建筑啊,很少很少。
受经济条件和形势环境影响,这处饭店门口悬挂四个幌子倒也名副其实。
要说他们家名不副实,其实不用客人来质疑,同行早就上门“踢馆”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同行才是赤溜溜的仇恨嘛 能活到现在,还能经营下去,就说明这饭馆的手艺是应当的。
“您先吃着,剩下的菜后厨已经在做了。”
跑堂的伙计倒是会说话,一边给两人摆着二米饭,一边客气了一句。
见李学武点头,他这才微微弓着腰,后退两步收着托盘往后厨去了。
棒梗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啊,他只觉得这家饭馆很特别。
能不特别嘛,有服务员主动提供点菜服务,还有服务员亲自端菜。
京城的饭馆子他虽然没吃过,但也见过,听过,别忘了,他还是厨子学徒呢。
虽然厨子这一行他这辈子都可能毕不了业,但也听师父说过一些知识。
京城普通饭店的服务水平有多低,墙上挂着的提示牌就已经展露无疑。
别打客人就行,剩下的 “瞅啥没吃过啊”
李学武见这小子拔着脖子盯桌上那份酸菜白肉,便问了他一句。
棒梗也实在,微微摇头说道:“吃过,就是没吃过这个样式儿的。”
家里炖酸菜,盛出锅时也不用摆盘,看起来可不就没这样好看嘛。
李学武瞅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拿起筷子尝了尝,还是以前的味道。
酸菜白肉有个讲究,就是肉不能太厚了,跟杀猪菜有区别。
杀猪菜恨不得给猪一刀切两半,直接炖酸菜,而酸菜白肉不是这样的。
酸菜上的白肉吃起来一点都不人,肉的味道和口感还适中。
你吃杀猪菜可以将臭豆腐块儿那么厚,那么大的肉片子摞上四五片一起塞嘴里,坐炕头上吃没人笑话你。
你要在饭店这么吃酸菜白肉,人家还以为你多长时间没吃肉了呢。
“真好吃”
棒梗真好像第一次吃这样的酸菜肉,尝了一口后眼睛瞪得亮亮的。
“好吃你就多吃点。”
李学武微微一笑,放下筷子指了指摆了大碗一圈的血肠,道:“这个。”
“血肠,我知道。”棒梗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地说道:“傻叔说了,这玩意儿不容易掏噔,得现杀猪才行。”
“你不叫他师父,是不打算继续学厨子了吗”
李学武不怎么饿,抱着胳膊挡在餐桌上看着他狼吞虎咽。
棒梗歪了歪脑袋,道:“不知道,可能学不成了吧,我也没有当厨子的意愿,整天围着锅台转有啥意思。”
“你还瞧不起你傻了”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道:“他算是咱们院里最不缺嘴的存在了吧”
“嗯,这倒是,不过那是以前了。”棒梗点了点头,说道:“以前我奶奶可羡慕他了,说我爸就没这个能耐。”
他看了看碗里的二米饭,沉默片刻后抬起头说道:“我小时候也羡慕他,他带回来的饭盒我经常能吃到。”
“那时候我就在想,长大了我要是能当厨子该多好,天天往家带饭盒。”
“你当厨子就是为了往家带饭盒啊”李学武好笑地说道:“哪个食堂敢用你啊,不都让你搬家来了啊。”
“我师父也拿,没见有人找他麻烦”棒梗不以为然,晃了晃脑袋说道:“不过我现在不想了,没意思。”
这小子到了青春期,说话已经同以前大不一样,尤其是不念书出来以后。
李学武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正在学习大人的交流和行为方式。
这也是一种好事,哪个男孩子不得经历这个过程,早点晚点都得长大。
“哎尖椒炒肥肠”
还是那个伙计,这次没那么多废话,摆好了菜便回了后厨。
只是后厨的白色门帘一闪,好像有人往这边看了一眼。
李学武的感官有多敏锐,这是丛林战训练出来的,他闭着眼睛都能知道。
不过他没什么反应,继续听棒梗说以前的事,连柜台后面的女掌柜时不时地看他都没在意。
“以前院里的邻居确实都羡慕我师父,甚至可以说是嫉妒。”
棒梗撇了撇嘴角,道:“别以为我小,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闲话。”
“是关于他带回来的饭盒吗”
李学武直接挑明了说,看着棒梗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反正我是吃了,还能怎么说。”
棒梗主动帮他夹了一筷子肥肠,自己也尝了一口,点头说好吃。
“这手艺跟我师父比也差不离了,真有那股子锅气啊。”
“呵呵”李学武就愿意听孩子说话,这会儿帮大脸猫倒了杯温茶。
吃肥肠嘴里有味儿,再吃别的菜会遮掩原本的菜味儿,最好喝一口茶水。
白酒、啤酒也行。
正如棒梗所说,这肥肠的味道可以,油脂酥嫩,吃起来很香。
要说同傻柱的手艺比,应该说南北特色各不相同吧,傻柱做川菜的。
跟钱师傅比绝对不成的,他吃多了钱师傅做的菜,那才叫顶级的享受。
川菜里做肥肠太干净了,恨不得将所有的油脂都去掉,只吃个劲道。
其实喜欢吃肥肠的不都爱这个味道嘛,太干净了反而不好吃了。
当然了啊,大肠刺身不行 “您那时候不会也瞧不起我妈吧”棒梗看向他问道:“我知道他们都说我妈啥话,多难听的我都知道。”
“你觉得呢”李学武反问了他一句,笑了笑说道:“你既然知道有人说你母亲的闲话,为什么还要吃你师父带回来的饭盒,不吃不就行了嘛。”
“可我馋啊,真馋啊。”
棒梗指了指碗里的白肉和盘子里的肥肠说道:“我小时候都不敢想,我以后还能吃到这种饭菜。”
“我们家那时候穷,我妈没有志气,我也没有志气,装听不见呗。”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李学武总结了一句,给他夹了块白肉。
棒梗低着头吃了,淡淡地说道:“我刚才说院里邻居们都羡慕他,不愁吃喝,可后来我就羡慕你了。”
他抬起头说道:“其实街坊邻居们也都羡慕你,虽然他们以前也说你的坏话,可我知道他们那是羡慕嫉妒恨。”
“呵呵,你羡慕我什么”
李学武轻笑着看了他说道:“你要是真羡慕我,就应该好好学习,长大了好跟我一样,也穿白衬衫。
“算了吧,怎么可能呢。”
棒梗这半年来书真不是白读的,就这么坦然地讲道:“我就算考上了高中,读了职校,也成为不了你。”
他耸了耸肩膀讲道:“红星厂有多少跟你一般年纪的大学生,我咋没看见有一个能跟你比的”
“我奶奶都说了,人的命天注定,我贾梗这辈子就注定一生要强了。”
“把你失去的都拿回来”
李学武有点理解他的思维了,笑着讲了这么一句。
棒梗倒是承认,边吃菜边点头道:“以前他们有多瞧不起我们家,以后我就要让他们有多羡慕我们家。”
“那你得好好学习,努力工作了。”李学武也认真地讲道:“要想人前显贵,必定人后受罪。”
“这就是我羡慕你的原因。”棒梗看着他目光清澈地讲道:“你总是能用一句话说明白道理。”
“你的成长也很快。”李学武适时地给予了肯定,“比在家时好多了。”
“是你和周姨照顾我。”棒梗又低下头开始吃饭吃菜,“也不嫌弃我。
“真的,我什么都知道。”
他抬起头又看了李学武一眼,随后低下头说道:“我不恨我妈,我也不怪我妈,要是没有她,就没有我了。”
李学武没说话,他能理解棒梗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知道什么。
院里邻居那么多,就算没看见,不知道,也早听见闲话了。
只是他做到了,秦淮茹也懂事,棒梗比他想象的要成熟,从愿意跟着他来钢城就能知道,这小子有点心眼子。
你要问秦淮茹跟着他,棒梗为啥没反应,嫁给刘国友以后这小子翻儿了。
能解释的就一种可能,他无所求。
“吃菜,别光顾着吃肉。”
李学武指了指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两盘青菜说道:“年轻人长身体,营养要均衡。”
“好。”棒梗同他袒露心扉,两人的关系好像更融洽了,答应的很痛快。
李学武捡着可口的吃了,一碗米饭吃的干干净净,棒梗已经吃到第三碗了。
这小子能吃,真是大肚汉,不用想,往后一定是个大胖子。
老彪子啥样他就得啥样,高也比老彪子高不到哪里去。
“领导,饭菜还可口”
就在棒梗跟伙计要第四碗米饭的时候,李学武要等的人亲自端了上来。
他双手捧着饭碗,客气着摆在了梗的面前,笑着点了点头。
棒梗也学了点江湖气,同样点头谢过。
“有点认不出你来了。”
李学武仔细打量了来人,微微摇头说道:“以前可不知道你还有这手艺。”
“现在我也没这个手艺。”
聂连胜笑着站在一旁解释道:“我在后厨就帮忙打杂的,有大师傅。”
“哦,我说的嘛”
李学武笑了笑,抬手指了身边的位置,道:“以前拿枪的,现在改拿菜刀了,我听着都有点不相信。”
“岁数大了,学什么都不成了。”
聂连胜倒是没跟李学武客气,见他让了,便在一边坐了下来。
棒梗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见武叔没别的指示,便继续蒙头吃了起来。
“行啊,可以了。”李学武指了指干饭的棒梗玩笑道:“饭馆的手艺还是很好的,安身立命,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正如您说的那样,我现在还有啥能耐,养家糊口就行啊。”
聂连胜谦逊地笑了笑,主动给李学武倒茶,看向梗的眼神也是和煦的,一点都看不出以前的职业是什么。
“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学武指了指站在柜台后面紧张地望向这边的老板娘,同他问了一句。
聂连胜也顺着他的手指望了一眼,回头讲道:“快有一年了吧,孤身一人,孑然一身,是她没嫌弃我。”
“有点屈才了。”李学武缓缓点头说道:“你的错误已经得到了处理,接下来好好生活就是了,没必要压抑自己。”
他看向聂连胜说道:“更没有人会找你的麻烦,不用躲在后厨。”
聂连胜的错误不算大,主要责任也不在业务上,是他顾虑的太多了。
能主动交代问题,并有立功表现,再考虑他以往的工作情况,蹲两年也算是有了个了结。
李学武倒不是刚刚知道他出来了,早就知道了,一直没有反应而已。
他在等钟家,老钟的五个儿子都断了他和姬卫东的手里,他要看老钟和钟慧莲有没有什么反应。
周亚梅离得远,也没有直接参与这件事,就算知道他在钢城,也没有人胆敢闯周亚梅的家。
是周亚梅不敢赌,主动去了京城。
李学武选择住在她家,也是在试探。说钓鱼都过了,就那些小杂碎,蹦起来能有几寸高。
要说报复,聂连胜也跑不了,他出来这一年,并没有什么风雨。
李学武也没等到背地里的袭击,这些人不是吓着了,就是散了。
于敏和老三那些人还在爸爸子呢,关东已经毙了,能找他麻烦的还有谁 “时代确实变了”
聂连胜点点头,说道:“我出来以后都觉得钢城不一样了。”
“有没有想过做点事”
李学武看着他直白地讲道:“你也才五十不到,往后余生就都在这店里,在后厨了”
“还是老板娘国色天香,让你没了志气,再不敢踏步江湖了。”
“您开我玩笑,哪有江湖啊。”
聂连胜看着从柜台里走过来的女人,目光逐渐迷离。
“李领导,饭菜还行吧。”
女人紧张着,可还是努力笑着打了招呼,她已经感觉到刚刚两人是在说她。
“挺好的,都吃四碗饭了。”
李学武笑着指了指棒梗,道:“手艺独到,生意兴隆啊。”
“养家糊口而已,借您吉言。”
女人客气着,目光却在聂连胜的身上,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没事儿,你不是认识嘛。”
聂连胜笑着安慰了女人,道:“我们也许久没见了,说会儿话。”
“我没担心,李领导来,我只是有点惊讶。”她看向李学武,微笑着说道:“您还能记得这里。”
“嗯,我调来钢城工作了。”
李学武点点头,解释道:“年前调来的,一直忙,今天闲下来,没有饭辙了,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这里来了。”
“这一定是缘分了”
女人的笑容有些僵硬,不过话说的还是很漂亮。
“您要是住在附近,有想吃的我们给您送过去也行的,都方便的。
“还是来店里吃吧,更有味道。”
李学武没在意她话里的意味,看向面色尴尬的聂连胜点点头,说道:“听人说了,这家饭馆招牌很硬,我一猜就是你在这里了。
“老板娘也说了,都是缘分,你要是想出来做事,我这里正好缺人。”
他见棒梗吃完了,便站起身招呼了他,说道:“没关系,你考虑考虑。”
同聂连胜讲完,李学武又对面色紧张,全无笑容的老板娘讲道:“我在钢城的住址距离这里不算远,往后会多来捧场的,谢谢今天的招待了。”
说完,也不管两人的神色如何变换,带着棒梗便出了门。
聂连胜同女人是送了他到门口,看着他们俩溜达着走远了,这才回了饭馆。
“你说,他是来干啥的”
女人手指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服,看向聂连胜的目光里有了怀疑。
聂连胜自然也感受到了,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给你添麻烦了。”
“你现在要说这个”女人看了他说道:“你觉得我要听这个”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找你麻烦的。”聂连胜好像做了什么决定,示意了后厨说道:“今天的活儿就这样了,我现在回去收拾行李”
“你要干什么”女人抓了他的胳膊,瞪着眼睛问道:“你要跟他走”
“跟他走什么,他是来催命的。”
聂连胜苦笑着摇头,伸手按住了女人拽着自己胳膊的手,讲道:“我远远的走着,当初我就不应该回来。”
“你别跟我说这个,我不想听。”
女人执拗着不松手,看着他讲道:“你不能走,也不能跟着他走。”
“不走不走你能安心”
聂连胜又叹了一口气,坦诚地讲道:“你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你的。”
“感谢你能收留我这么久,给我口饭吃,咱们的缘分尽了。”
“没尽,我说没就没尽”
女人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饭馆大堂里的服务员已经躲去了后厨,不敢听两人的对话。
“不是我有心结,是你有心结”
女人拉扯着聂连胜说道:“我愿意养着你,是你要去后厨的。”
聂连胜沉默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更不知道该怎么跟女人讲。
他以前是她的保护伞,现在的他是老光棍,有何脸面白吃白喝。
女人也不是没有主动接近过他,只是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就像女人说的那样,是他心里有个结,时间长了就解不开了。
“你要跟着他去做事。”
女人放弃了争吵,因为他的沉默,好半晌才说道:“我知道这饭馆留不住你,我也留不住你。”
“你不用激我。”聂连胜坐在了凳子上,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不知道他的能量有多大,这饭馆他早就盯上了,你回来开张,我回来他都知道。”
“这一年都没有动静,今天突然来这吃饭,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聂连胜抬起头,看着女人说道:“我不走,你这儿没个消停。”
“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嘛”
女人语气软了下来,贴着他坐在了凳子上,近乎哀求地讲道:“就守着这店,他还能绑了你不成”
“他要是真绑了我就好了。
聂连胜苦笑,由着女人拉了他的手,道:“你不懂,他不见着我死永远都不会放心,除非我给他卖命。”
女人呆住了,怎么都理解不了他话里的无奈和坚决。怎么男人的世界这么复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
“让我想想,给我一点时间。”
聂连胜拍了拍她的手,站起身往门外去了,女人没能留住他。
在这饭店里聂连胜的身份也尴尬,跟女人相处也尴尬,今天倒是解了这份尴尬,可两人需要重新确定关系。
女人想给他一个家,可他不能就这么进这个家,男人总得要个面子。
聂连胜现在有两条路,要么舍了这个家跑路,要么乖乖去给李学武做事,挣一份威风,给女人一个家。
男人,从没听说过女人给家的。
“整这么丰盛吗”
徐斯年还是第一次来李学武在钢城的家,他可听说了金屋藏娇的事。
只是金屋看见了,娇哪去了 “喝白的还是啤的”
李学武指了指冰箱说道:“喝啤的在冰箱里,喝白的在柜子里。”
“算了,来点白的吧。”
徐斯年看着桌上的饭菜,要喝啤的就有点糟践了。
他当然知道李学武酒量无限,啤的白的都无所谓,反正他是喝不过的。
也不用李学武帮忙,他主动去柜子里拿了五星茅台,自己启开了。
“我都想不到,你一个人在这生活都够困难的了,还要带个孩子。”
徐斯年先给他满了,这才倒自己的。
他说的是正在往锅子里夹肉夹菜的梗,今天他们吃海鲜火锅。
这年月哪有什么正经的海鲜火锅,只是李学武有门路,冰箱里啥都不缺。
青菜是从院子里摘的,周亚梅走之前院子伺候的很好,这几天都长草了。
李学武是不可能伺候院子的,更不可能,但准备伙食还是可以的。
汤锅的材料都好搭配,肉和海鲜都是冰箱里现成的,他也就能用这个来招待远道而来的徐斯年了。
大晚上的去饭店吃不方便,去招待所又太正式了,现在家里方便了。
“你要是不来我们没有一点困难。”李学武指了指大脸猫问他道:“你看这孩子像是苦着,饿着的模样吗”
“我都说我请客,你非要在家里吃。”徐斯年在这也放开了,玩笑道:“我还以为吃什么好东西呢。”
他故意撒么了餐厅一眼,想要找出一些金屋藏娇的痕迹,可惜一周的时间过去了,别说周亚梅的仔细,就是他和棒梗的懒惰也让周亚梅的痕迹消失了。
“这就够牛哔的了,你还想吃啥”李学武指了指火锅道:“也就是你吧,别人我还不招待呢。”
“是,是,我谢谢你了。”
徐斯年嘴里扯着屁,筷子已经伸进锅子里夹肉吃了。
要是不好吃,他还能动筷子 “这小子是谁家的孩子”
见他夹肉,这孩子还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想吃自己加 他也是觉得好笑,能跟李学武一起生活的孩子,还能是啥好孩子。
不过徐斯年倒是没往歪处想,李学武才二十出头,怎么都不可能有个十四五大的孩子。
“你看他长得像谁”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夹着扇贝出来,看肉还在,便剃了肉吃了。
海鲜火锅,自然得有海鲜。
徐斯年听他这么讲,就知道孩子的父母他一定认识了。
能跟李学武一起生活,他还认识孩子的爹妈,那这是谁的孩子啊 “你是谁家的”他也没跟李学武废话,直接问了梗。
棒梗是好孩子,当然要给面子,挑眉回道:“你猜。”
“草,还特么挺有意思”
徐斯年转头看向李学武问道:“哪个没长心的家长敢把孩子送你这来带,也不怕学坏了。”
“放心,学不坏。”
李学武端起酒杯敬了他,道:“至少我就没教他粗口。”
“得,我是坏人了。”
徐斯年认罪,手里的酒杯一仰,全干了。
其实就是干了杯中酒也没有多少,二钱的杯子得喝多久才能喝醉啊。
今天两人吃饭也没奔着喝醉去的,就是聚在一起说说话。
“这么大的小子就不念书了”
徐斯年的目光还是在棒梗的身上,转头对李学武说道:“哎,你听说没有,联合学校今年要开船舶制造和航运管理专业,你有关系不琢磨琢磨"
“他妈比我能琢磨不”
李学武吃了一口肉,好笑地看着棒硬说道:“他妈都琢磨不明白,我操那个心干什么,在我这饿不死就行啊。”
“秦淮茹的儿子”
徐斯年听他这么说,一瞬间便想到了,李学武的关系也就这么些。
见李学武没否定,他这才仔细看了棒梗,好笑地说道:“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像,尤其是这脸盘儿。”
“她是怎么想的,把孩子送你这来了,就不念书了”
“念书费劲,不想念了。”
棒梗主动回答道:“你要回京城见着我妈可别跟她说我在这的事啊。”
“呵呵”徐斯年见他这么闯荡,也是笑出了声。
“你咋知道我回京能见着你妈”
“除非你回家住。”
棒梗翻了个白眼,紧着他这边的肉都给夹走了,不想白给他吃。
“我妈是招待所所长,你这个问题白问了。”
“这都是你教的”徐斯手指着棒梗问了李学武道:“有你的风范啊。”
“一点都没有,我哪有时间教徒弟,孩子自己长歪了。”
李学武也是开玩笑,逗了一句。
棒梗不以为意,只跟锅子里的肉较劲,他还是很喜欢吃肉。
“联合学校开新专业的事我知道了,是董主任建议的。”
李学武一边吃着一边说道:“今年的条件不成熟,明年还要开飞行器专业。”
“挺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都齐了。”
徐斯年笑着点点头,说道:“有了联合学校的支撑,往后咱们算是解决了专业人才短缺的难题。”
“发展嘛,离不开人才。”
李学武看了他一眼,问道:“营城船舶下半年的目标定多少”
还不等徐斯年回答,他便强调道:“要是比去年同期和上半年低你就不用报了,我报上去都嫌丢人。”
“上涨5,这是极限了。”
徐斯年微微摇头说道:“你也知道,业务上半年好做,下半年不好做,我还等着营城港区带动船舶制造呢。”
“快艇的销售怎么样”
李学武夹了一口青菜,看着他问道:“比同期增长了多少”
“不多,我说的是渠道啊。”
徐斯年想了想,说道:“非渠道倒是多了,去哪了我就不说了。”
“还得提高速度啊,船速。”
李学武看了他,讲道:“港区一旦运营,很多订单你都接不下来。”
“再一个,跟滨城船舶的合作也要加强,充分利用他们的优势。”
“这个我想到了,最近就琢磨这件事呢。”徐斯年吃了一口螃蟹,点头说道:“前段时间工作太忙了,审计和组织建设工作占用了大部分时间。
“你跟我诉苦没有用,工作安排下去了,你不执行还是我不执行”
李学武给棒夹了青菜,嘴里讲道:“沈飞那边有意开展合作,是一个大项目,真要能做成了,钢城的集成化零部件产业就真的起来了。”
“大项目”徐斯年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意味,问道:“能有多少”
“想象不到,非常多。”
李学武看着他讲道:“从技术和生产两个方面实现突破,继汽车零部件产业之后,飞行器零部件制造也有了目标,你们营城船舶什么时候一统江湖。”
“别闹了,还一统江湖呢,我们算什么小鱼小虾。”
徐斯年撇了撇嘴角,道:“你没听说嘛,滨城、津门也搞了万吨级造船设备,接下来要有大动作了。”
“这不是正好嘛。”李学武讲道:“连建筑总公司那边都去找关系接项目了,你们还能坐得住”
“两码事,两码事。”
徐斯年夹着青菜,讲道:“咱们厂汽车工业异军突起,拿到产业链的关键我是相当佩服的。”
“你刚刚说要做飞行器零部件供应链,我觉得也有可能。”
他吃了青菜,看着李学武讲道:“要是在船舶行业也做零部件供应链产业,我觉得不太现实。”
“你也知道,船舶的零部件都很大,而且有运输要求。”
徐斯年扬了扬筷子讲道:“就是仓储调运都算困难,更别说订制化了。
“大型船舶都是一船一设计,除非你说的是小渔船,或者是快艇那种小船。”
“那就尽量实现标准化。”
李学武认真地讲道:“营城船舶现在的制造量绝对算不上现代化。”
“你可以说现在能满足订单需求,还能造万吨级大船,但以后呢”
“在设备、工艺、技术等层面无法实现突破的时候,标准化生产和组装才是加快造船速度的唯一途径。''
“你说的这个我回去想想。”
徐斯年有些挠头,看着李学武抱怨道:“这是一个系统工程,可不是一颗螺丝,一张铁板的事。”
“工业企业本身就要随时面对时代的选择和考验。”李学武指了指火锅,让他多吃点,嘴里则继续讲道:“你现在不考虑将来,那将来就不考虑你。”
“别老想着单打独斗。”
李学武又提醒他道:“多跟李主任汇报汇报工作,下来再跟科学研究院那边协调协调,你得下点工夫。”
“这哪里是一星半点啊。”
徐斯年嘴里叫苦,可还是点点头,指了棒梗道:“小子,再去拿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