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应龙本来是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建设。
虽然如贺人龙、左良玉等大明总兵们,也时常招降各路大贼为己所用,但似他这般投过贼的朝廷武将,却与之不同,并不容易被朝廷重新接纳,往往都是按照逆贼直接斩决了的。
前时,副将靳勇也曾向他表露过,但谢应龙却是未敢相信,因担忧答应后反而会引来更大羞辱,反倒不如这般痛痛快快地走了。
然而,此时此刻再次听到同样的问话,他的心中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那种感觉十分奇妙,明明存在,却又说不清楚。
其实——就是“求生的本能”在驱使着他!
“将军…能做得了朝廷的主么?”
见谢应龙已经上了道,魏知策反倒不似刚才那般急切,他气定神闲地开口说道:“李际遇你应该知道吧,如今他已是我家督帅帐下总兵官;
还有闯贼的便宜姑爷袁时中,你也该知晓此人,如今也已是我家督帅帐下一员大将;再有同闯贼齐名的曹操罗汝才,而今也已是我家督帅帐下总兵官。”
魏知策双目炯炯有神地瞪着谢应龙,语气冰冷地说道:“你说本将做不做得这个主呢?”
谢应龙如何听不懂他话中之意,李际遇与袁时中还好说些,一个是河南本省大贼,一个是李自成的女婿,虽说他们一个豫西、一个豫东,都算得上是声名显赫的大贼,但却未必到达当今皇帝的耳中。
可那“献贼”却不一样了,当年挖掘大明皇帝祖坟的事儿可是就有他一个,而且这些年里数次就抚后,又再反叛,似他这等人物早已被当今皇帝恨之入骨,怎会容得下他呢?
“曹操真的就抚啦?”谢应龙满脸都是疑惑之情:“朝廷…当今皇上…能容他?”
“我家督帅能容。”魏知策双目仍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朝廷就得容他,皇上也会容他!”
“啊!”
见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谢应龙震惊不已,虽也曾听说过“永宁伯张诚”的大名与事迹,可总觉得是江湖传言,不可轻信。
然今日一战,打破了他的全部固有认知…
大明似乎气数未尽的样子…
朝廷官军也并非都不能战…
闯王也不见得就真的是天命之子…
或许…永宁伯才是…
谢应龙不敢再多想下去,他双手在胸前交叉抱成拳头,单膝跪地,纳头便拜,道:“谢应龙蒙将军不弃,今日愿弃贼归明,追随将军为帐下一卒,永不再叛!”
魏知策不语,只是盯着谢应龙看,似乎要看穿他内心一般。
良久后,他才缓缓开口,道:“谢应龙,你要记好,今日不是本将招抚你,而是本将代我家督帅招抚你。
来日,你所要效忠的也是我家督帅,非是本将。这些…你可记得了么?”
谢应龙一愣,他原本以为是魏知策想要收降他,以扩充自己的势力,却未曾想到魏知策一番操作,却是为了给自家主帅收人。
此刻的谢应龙对于永宁伯,又多了几分崇敬之情,巴不得早点见到这位大明督帅,一睹其风采,也见识一下这位能够让眼前魏将军如此忠诚的督帅,究竟有何魅力!
“是。谢应龙全都记下啦。”
“这面赏功金牌是当今皇上赐予我家督帅的,督帅给了我两面,今儿这一面就赐给你,暂许你管束俘虏,招选降卒之责。这一批里选出来的降卒,就算是你的首批部下军卒,全都归你一人统领。”
“谢应龙谢魏将军不杀之恩,请魏将军代禀督帅,谢应龙自今以后生是勇毅军的人,死是勇毅军的鬼,绝不再叛。”
谢应龙膝行向前,双手接过赏功金牌,捧在手心里兀自颤抖不已,显是心中激动万分,作为曾经的朝廷武将,谢应龙自然知晓这面赏功金牌的价值。
想当初,他追随的主将罗岱也才是个副总兵,可他谢应龙今日得了这一面赏功金牌,他今后的起步阶段便是游击、参将之位,那将来再立下一些军功,副总兵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了么。
如此看来,自己将来所得的成就甚至会在罗岱之上,说不得还能凭军功拿个总兵官做做呢。
想到这里,谢应龙的心中登时明亮了起来,脸上也显出一股和善的笑意,而姿态也随着心理变化有所改变,变得越来越低。
“起来吧。”魏知策将他叫了起来,道:“今日在帐内的,都是你将来同僚,待会儿中军会为你一一引荐,今后可要同大家好好生相处。”
“是。应龙领命。”
“嗯。你才入得我勇毅军,许多军规军纪尚不知晓,我勇毅军素来最重军纪,违者必罚,为免你部下违规犯纪,本将会给你委派一位镇抚官,专司传教军规军纪与督查之责。”
“是。”
刘宗敏这边摆脱了后面的尾巴,才赶上大部队,待全军到达孙家楼时已是未时末了,他的队伍还没扎好营盘,便即收到了闯王那边传来的消息。
原来,送信的小头目先是赶到了陶店,却并未找见刘宗敏的大营,所能见到的尽是朝廷的官军。
但闯王军命在身,他只能隐蔽行踪,一路往南寻来,好不容易才在孙家楼这边遇上了刘宗敏的队伍,总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他传信的使命完成了,可刘宗敏这边却步入了两难境地。
一边是闯王传信,要他派出一支精锐步骑,北上支援这边的决战;另一边是相公庙周边出现的数支官军,也十分强悍,不止是相公庙里的官军要跑,甚至连朱仙镇老营都有了危险。
现在真的是“处处烽烟起,处处要用兵”!
可刘宗敏手里面的兵马就这些,闯王那边、相公庙这边,还有朱仙镇老营所在,注定不能兼顾兼得。
究竟该如何选,如何抉择呢?
刘宗敏一个人静静坐在自己的帅椅上,神情之间完全看不出他有一丝焦急之色,真正做到了“每临大事有静气”!
能够成为闯军中的第二号人物,仅次于闯王李自成的存在,甚至连闯王李自成对他都要礼让三分,不是没有缘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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