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克斯走后,达尼奥一扫先前的阴霾。
他把分散在各旅舍的同伴都叫了回来,向他们通报了这一则好消息。
尽管过程坎坷,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和这群圣树人格派吸血鬼交易,便打通了贸易航线。
这趟香料卖完,下了将船材运输到珍珠港的运输单子,他自己就直接回西兰群岛了。
说不定还能带着一批“海外孤忠”回圣联,那吸血鬼情报也收集了。
圣父保佑啊,还真让他办成了。
只是由于达尼奥信誉值大幅下降,埃苏安还亲自跑了一趟确认。
无论如何,众人重新有了希望,不再像之前那样浑浑噩噩。
达尼奥甚至出钱,请众人去黑塔港的公共澡堂里洗了个澡,感受了一下王庭的洗浴文化和外表冰冷内里温暖的吸血鬼女人。
短暂的快乐后,随着夜色降临,角斗场开启的时间越来越近,焦虑又一次笼罩了他。
假如苏克斯是骗他的呢?假如总督不同意呢?假如那个哈法利专员又一次从中作梗呢?
达尼奥在旅舍里来回踱步,埃苏安在一旁默祷,帕奥琳娜则靠着窗户监视街道。
远处角斗场的嘈杂声越大,达尼奥踱步的速度就越快。
埃苏安结束了每日一祷,看向焦虑的达尼奥,宽慰道:“别担心,这一次是咱们情报有误,非人力可避免。”
“呵呵。”达尼奥勉强笑了两句,想说些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总感觉,这一趟每一次要做点什么,都无法成功,每一次都在接近成功的边缘徘徊。
这次能成功吗?到底是怎么了?
嘈杂声在达尼奥的耳畔和心头不断回荡,直至午夜时分,圣树派吸血鬼那边还是没有传来消息。
反倒是街道上的喧嚣声更大了,他探头看去,甚至能看到有卫兵在跑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步走到窗户边,达尼奥皱眉看着远处总督府的方向,说什么都该来了啊。
远处的城市天际线,头顶连绵的乌云低垂,朦朦胧胧,飘飘茫茫。
没有月亮的夜空,像是一堵巨墙,从两面狠狠地夹着达尼奥。
平静而又窒息。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走神,连气都不怎么喘了。
没等他平静多久,急促的敲门声便响起,埃苏安上前一步打开了门。
满头是血的苏克斯冲了进来,他摇摇晃晃,几要摔倒。
“怎么了?怎么了?你说话啊!”
瘫坐在地上,苏克斯握住了达尼奥的手臂:“出事了,出事了,你们快跑吧。
今夜的角斗场上爆发刺杀事件,总督被血契铳一铳命中面门,生死不知。
城内到处都是叛军,和抓叛军的人,你们是圣联人,肯定是第一个被抓的,快跑吧。”
后半截话,达尼奥已经听不到了,他仿佛失去了呼吸,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对,不对,还有机会。
他用力搓了搓脸颊,城里乱了,那他们就直接去码头,把船抢回来!
对,对,就这么办!
只是达尼奥还没把整个计划梳理清楚,就听到了窗边帕奥琳娜的低声尖叫。
“达尼奥,达尼奥,看那边!”
达尼奥扭过头,伴着火光,一缕烧焦的气味钻入鼻端。
一瞬间,他的瞳孔急剧缩小,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码头的方向,火光冲天。
大约四五点钟,帮着救了一晚上火的达尼奥绝望地坐倒在木箱旁。
在水中,横七竖八的桅杆伸出,栈桥上更是到处都是焦黑的痕迹。
水面上还带着火光,将港口照的亮如白天,只是呛鼻的烟味中还带着辛辣的气味。
不用说,达尼奥都知道,那是香料燃尽的气味。
一整船的香料全都没了,肉眼可见的,达尼奥感觉自己的仕途乃至人生都要到此为止了。
职位没了,香料被烧了,还弄的一脸灰,一切都完了。
此刻就算是埃苏安都颓唐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借着旁边烧着草叶的火苗,他点了烟斗:“达尼奥,咱们这趟是白来了。”
“我知道。”
“你觉得马德兰阁下会怎么处置咱们?”
“不知道。”
“达尼奥,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会不会商业?”
侧过头,达尼奥自嘲地笑了一声,刚要从怀里摸出发皱的忏悔书,却被一声怒吼打断:“达尼奥,我香料搁哪儿呢?”
阿克里乌斯咳嗽着,挥开漫天的黑烟走入。
达尼奥此刻根本没心情理会他,只是指了指大海:“你自己去捞吧。”
阿克里乌斯猩红的眼睛扫过空荡的大海,最后落在达尼奥身上:“你耍我?”
达尼奥不耐烦地站起身:“码头烧起来了,香料全在船上,估计已经成灰了。”
阿克里乌斯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契约,抖得哗啦作响:“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就算遭遇不可抗力,逾时交付也要照价赔偿,十倍!”
“没钱。”先是一惊,但达尼奥光棍地背着手,“我可以留在你这,让我的同伴来赎我。”
“那我可等不及了。”他上前一步,獠牙在火光中闪着寒光,“这样吧,把这位有高贵血脉的女士抵押给我,我就等你,怎么样?”
话音未落,阿克里乌斯就伸手去抓帕奥琳娜的胳膊。
帕奥琳娜猛地后退,翅膀更是应激般张开,随时准备飞走。
立刻,阿克里乌斯背后的两名血奴仆从就掏出了带绳索的鱼钩弩。
对于会飞的吸血鬼,王庭在镇压方面太有经验了,甚至连专属装备都有。
至于达尼奥这一边,水手们也是纷纷站起身,默默朝着这边围拢。
“你要干什么?”达尼奥猛地一步,拦在了帕奥琳娜面前,“都说了会凑齐的,我是主事人,抵押给你还不够?”
阿克里乌斯大笑了两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慢慢凑近达尼奥,附在他耳畔:“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是王庭,该滚是你们吧,我就告诉你了。
火就是我们放的,谁叫你惹恼了哈法利专员,还想着给总督告密。
让总督知道了,哈法利专员拦截了一整船香料,那还得了?
你一介商贾,还能玩得过哈法利专员,哪怕总督大人死了你都不是对手。
不过我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我怎么能搭上哈法利专员这条线呢?
把她留下趁早滚吧,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意气风发地一转身,阿克里乌斯便冲着两个手下招手:“来,把人带…”
最后一个词还没出口,阿克里乌斯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像是突然按下暂停键,他停在了原地。
嘴角缓缓流下黑红色的血,他低头一看,一柄军刀正从他胸前穿出。
丝绸外衣被血染成深紫,刀尖上还滴着冰冷的血珠。
这是达尼奥的刀,这可是王庭,他怎么敢的?
达尼奥附在他耳边,声音冷得像冰:“本来想以商人的身份和你们相处,换来的却是刁难和羞辱。我不装了,我是武官我摊牌了。”
他猛地抽出军刀,阿克里乌斯的尸体轰然倒地。
达尼奥甩了甩刀上的血,来王庭后第一次开怀大笑起来。
他差点真的忘了,自己最擅长的从来不是讨价还价,而是在刀光剑影里活下来。
达尼奥上尉,不会做生意,但最会打仗!
“杀了他!”剩下的两个低级吸血鬼仆从怒吼着扑上来,利爪闪着寒光。
达尼奥迅速从腰间抽出发条铳。
“砰”的一声铳响,冲在前面的吸血鬼应声倒飞出去。
另一个仆从见势不妙,立刻转身去叫人。
旁边的埃苏安突然伸手,从行李里掏出一本镶着铁皮的福音书,猛地掷出。
沉甸甸的书册正中那仆从的后脑,他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达尼奥快奔几步上前,一脚将那试图爬起的仆从踹倒。
拽起那仆从的领子,他用军刀抵住仆从的咽喉:“说!阿克里乌斯运船材的船停在哪里?”
仆从吓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在…在总督的私港…”
“总督私港?”这可是达尼奥没想到的,“他一个商人,凭什么停在那里?”
“是…是给管事塞了钱,”仆从结结巴巴地说,“总督一年也去不了一次私港,那里安保严,还有防火队,比普通码头安全多了…”
达尼奥松开手,冲旁边的两个水手使了个眼色:“把他捆起来,看好了。”
他转向埃苏安,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教友,过去的事暂且不提。
现在城里大乱,一不做二不休,敢不敢跟我玩把大的?”
埃苏安跟着笑了起来:“你都喊我教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干就完了,说吧,怎么做?”
“光咱们几十号人肯定不够。”达尼奥看向海面,“得找盟友。”
帕奥琳娜这才挪步走来,轻轻靠在了达尼奥身边,低声问:“谁会是我们的盟友?”
达尼奥的目光穿过浓烟,望向远处传来厮杀声的角斗场方向。
“谁受压迫,谁就是咱们的盟友,我觉得那些角斗场里的角斗士就很受压迫,你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