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信军先锋团的随军牧师飞起了约有三米高。
他落地时,脊背从中折断,白骨刺出躯体,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液体从口中不断涌出。
无毛的马蹄震起草叶,从他眼前飞过。
苍绿色的平原上,蝴蝶蜜蜂齐飞,红色的色块像箭矢般划开了灰黄色军服的横阵粗线。
长枪爆裂之声不绝于耳,漫天飞散的木屑中,战团修士们接二连三地飞起。
银亮盔甲反射的光,在眼前扫来扫去。
那些红色的模糊色块,同样在灰黄粗线中划来划去。
他最后模糊的视线中,只有落荒而逃的近千名战团修士的背影。
“别跑,回来!”他咕哝着,却没有人听到。
试图站起,却怎么都没有力气。
最后,他只能绝望地竖起一只手,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喊道:“咱们不能输…什么都没了…不许退…不许…”
话语逐渐变轻,眼神中的亮色逐渐隐去,这名年轻的随军牧师瞪着眼,流着泪变成了一具尸体。
仅仅三次冲击,也就是来回冲杀了一次半,最前方的两个兵团就溃散了。
其中甚至包括崇信战团的先锋兵团,算是全战团第二精锐的兵团。
这些血骑士,生前可能只有三四段的呼吸法。
可成为血骑士后,体质甚至能奔着六段九段的敕令骑士而去。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惧疼痛,没有恐惧。
身体内被铅子开了一个大洞,还能没事人一样挥动长剑与骑枪。
更是能够全速不减速地冲击敌阵,丝毫不怕落马被包围。
望着溃散的崇信战团,阿拉里克不免自得。
血骑士冲击崇信战团,是他对拉夫尔的建议。
崇信战团被灰袍丘炮台轰击了这么久,是受损最严重的一个战团。
而且它还处在相对空阔的地区,方便骑兵冲锋。
最重要的是,相比于老牌劲旅黑冠军与近卫军,崇信战团是新兵团,成立不到一年。
战斗力、装备与意志力相差黑冠战团太多了。
尤其是发条炮,刚刚被贵族骑士骗完,没法再次发射。
再看眼前的崇信战团整体,左翼一个兵团先前因被炮兵轰击,退到后方整编。
前锋两个兵团已被他们杀溃,那么就只剩最后的五个兵团了。
由于两个前锋兵团到底给后方拖延了一些时间,此刻中军与右翼汇合,交迭成了前二后三的反冲击阵形。
“不要耽误时间,追击溃兵可以等一会儿,立刻冲锋!”阿拉里克可不敢耽搁,要是让近卫军贴上来支援,那就等于白打了。
“呜呜呜——”红袍僧侣吹响了集合与冲锋的号角。
“所有长枪手,以翎枪为标识,向中间靠紧。”
第三兵团长站在最前面,高高竖起翎枪,让所有士兵都能看见。
按照霍恩的要求,所有军官的命令都必须明确包含三要素:谁?怎么做?做什么?
靠紧口令,阅读过《士兵圣典》,经受过训练的战团修士们都知道这句口令的意思。
他所在的位置,大概面对着血骑士冲锋阵形三分之二的位置。
翎枪后一列的士兵站立不动,第一排两侧的士兵,则要以不动士兵为基准,迈着小碎步依次向中间靠拢,直到肩抵着肩。
后排的士兵则盯着前排士兵,跟随前排士兵向左或向右移动。
俯瞰军阵,就能看到松散的兵线波浪般朝着中间靠拢。
等到阵列完成,正好正对着冲来的血骑士们。
“所有长枪手,长枪锚定,抵御冲击!”
士兵们齐齐将长枪尾端插入地面,用脚踩住,一手拎住长枪,一手握住军刀刀柄。
这便是长枪锚定动作,专门用于对抗骑兵冲锋。
崇信战团的长枪修士们也知道这一点,他们即将面对那些可怕的血骑士。
“弥赛拉保佑。”
“呼呼呼呼——”
不少士兵违反了操典中的缄默原则,有的在额头画着屮字祈祷,有的哭丧着脸喃喃自语,更多的则是剧烈呼吸着。
他们已经能感觉到地面在震颤,马蹄震起了成堆的尘埃。
密密麻麻的马腿悬在空中,交替重踏,红色的衣角猎猎飘扬。
血骑士们瞪着猩红的眼睛,面容惨白,笑容僵硬,似人而又非人。
他们圆形的眼球中,四分之三都被眼白占据,死死盯着眼前的加拉尔横阵。
仿佛眼前的横阵是华美的宫殿,是绝色的美人,是数不尽的财宝,是无尽痛苦中最后的解脱!
“主啊…”
不少新兵的双腿开始打颤了。
那似人非人的模样,的确叫达斯感觉不适,他却不能慌张。
吐出浊气,达斯张开嘴巴,沙哑的声音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第一僧侣队,赐福。第二僧侣队,准备诵经神术。”
数十个光球晃晃悠悠地升起,落在士兵们身边。
温暖的光芒下,原先的紧张与恐惧如奶油般融化,急促的呼吸,颤抖的手一一被抚平。
“千河谷万岁!”达斯率先高吼起来。
“万岁!为自由!”不知道是为了驱散恐惧,还是真的有所感,士兵们齐齐咆哮。
在随军牧师们的鼓动下,原先被恐惧控制的横阵居然又凝聚起来。
“呜呜呜——”
战争号角越发急促,像是在鞭挞。
那是从跑步转为袭步的号令。
四蹄腾空,马腿舒展,血骑士们开始加速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排血骑士的动作有些慢。
操纵血骑士的红袍僧侣却一时愕然,他不信邪地又吹了几声号角。
可他看到的还是先前的景象。
前排的血骑士并没有转为袭步,而是仍旧保持在跑步。
后排的血骑士,却已然转为了袭步,魔鬼马摇晃着无毛的马头,催促般咬着前方战马的尾巴。
然而第一排的血骑士们仍然不为所动,正在按照跑步行进。
这是为什么?
“于是蒙福之子立幽谷,足踏篝火…”
“七圣柱之名,尔等的有福了…晨曦为冠,暮霰为锁…”
“游荡当归尘土,窃据当返深渊…”
渺远的在唱诗,那声音纯净如水晶,甚至压过了马蹄,压过了号角声。
不仅仅红袍僧侣愣住了,连阿拉里克都愣住了,半天他才失声:“诵经神术?!”
千河谷圣道派,这魔鬼的走狗,秘党的同盟,在用诵经神术?
一滴冷汗划过阿拉里克的眼角,血骑士本身没有施展魔法,诵经神术本来应该是不起作用的。
可红袍僧侣的血骑士号角,本质就是在释放魔法啊!
换句话说,前排血骑士们接收到的命令被神术隔绝,还是跑步直线冲锋。
后排的却是袭步!
鼓起两腮,几个红袍僧侣奋力吹动着号角,险之又险地制止了最后一千余血骑士。
可前三排二百三十多血骑士,已然进入了诵经神术的笼罩范围。
他们有的接收到了袭步的军号,有的还在跑步的军号中。
后方战马的肩胛骨顶撞着前方战马的臀尾,前后两排靠的越来越近。
随后干脆撞在了一起,互相反弹,互相扯着后腿。
原先安全的战马间距不断缩小,每一个空隙都挤上了奔涌的血骑士。
肩甲摩擦,大腿撞击,甚至马背上留下的汗水都能溅到另一匹战马身上。
甚至还没有如何,已然有十几名血骑士因为过近的距离被绊倒,在地面滚做一团。
“呜呜呜——”红袍僧侣仍旧在尝试制止血骑士们,可诵经声在此刻却是戛然而止。
诵经停止了,号角入耳了,僧侣的命令又一次占领大脑了——
“停下!”
有的血骑士做出了反应,而有的却没有。
缰绳缠住胳膊,脚蹬锁住马鞍,有的在前进,有的在后退。
原先齐整的阵列,立刻像是乱麻般卷到了一起。
嗓子眼像是缩到了一起,达斯试了两次才怒吼出声:“圣雷!”
发条炮轰鸣,樱桃大小的霰弹带出一蓬蓬血雾,在血骑士的腐肉中钻出了一个个空洞。
“圣铳,三列射击!”
铅子朝着战马奔去,最后仅有不到五十名血骑士冲到了阵前。
撞飞了前排十来人后,他们便被长枪圣铳逼停,长戟探出钩落。
没等血骑士们蛮力挣脱,胸口挂着屮字架的雄壮僧侣便一斧子砍了脑袋。
“去死吧,魔鬼!”腐坏的血溅到了随军牧师方正的脑袋上,却是比莱亚的僧侣们更像是僧侣。
雄壮的随军牧师高举斧枪:“跟我冲锋,咱们去送他们见圣主!”
“送他们去见圣主!”
“除了前三排,不要追击,长枪竖起,随时准备锚定!”达斯大吼着。
只要按照这个套路,崇信战团自己不留破绽,那么血骑士就绝对无法突破。
他们要为后方重整的战团修士们争取时间。
果然,血骑士们对这一招没什么办法,只能不断试探冲锋。
每次三五十血骑士,不是被铅子射落,就是被严密的长枪方阵压停。
一次两次三次…他们始终没能突破,不管阿拉里克如何气急败坏,还是无法突破。
血骑士们刚刚冲破了两个崇信战团的横阵,居然就又被定在此处了!
被不到1500名步兵!
达斯的脸上并没有笑容,他明白这样的状况注定维持不了多久。
血骑士出现了,难道敕令连还会远吗?
很快,两骑库什游骑兵们便从灰袍丘上卷起烟尘返回。
“达斯战团长,小心,敕令连出发了。”
“带队的是谁?”
“没看清,但是出发时,是莱亚国王亲自给他牵的马!”
不用多说,甚至不用拿出瞭望镜,达斯都知道那是谁了。
一头钢铁巨兽出现在战场上,带着近千名最精锐的帝国骑士,近千名敕令骑士。
“大骑士…”霍恩神色复杂地放下了瞭望镜,“拉夫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