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启明者与科学伦理委员会的联合发布会后,企业联盟的社会氛围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许多。
那些远在天边的业南、凡普斯塔帝国、泛东大陆联合体,那一个个声名赫赫的军团的集结与移动,终究太过虚无缥缈,就好像头顶的云朵,永远不会突然砸到人脑袋上。
可启明者与公司不一样,它们就在身边。
股市剧烈波动、物价飞涨、空中飞人、社会活力人士数量激增.哪怕嗅觉最迟钝的人,也闻到了不妙的味道。也有一些人大喜过望,心道自己苦苦经营的末日基地和囤积的生存物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这些人里也有极小部分,乘风而起,扶摇一日九千里,趁势狠狠赚了一波流量,大肆卖生存网课,硬生生让存款追上、乃至超过了通货膨胀的速度。
然而也仅此而已了。
班要继续上,钱要继续赚,生命可以有无数次,但班只能上一辈子,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生活环境一点点跌向更恶劣,然后哦了一声,继续埋头上班打卡。
一个地方例外。
企业联盟。
安全总局所在城市,物壳地。
第一眼看上去,这里与往日一模一样,战争的阴霾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这里。载具行驶井井有条,街头秩序依旧稳定,没有见到像别处一样,高举反公司旗帜正面强攻入超市零元购的人。
但仔细观察,却能发现,比起往日,如今的物壳地还是多了些变化。
街上巡逻的安全局人员密度多了不少,个个全副武装,天空盘旋着全天候巡逻的武装直升机与运载穿梭机,无论哪里出现突发情况,都能在三分钟内赶到现场。
而待在室外的市民则显著少了一些,偶有行人,也大多行色匆匆。
安全局已经发布了预警,告诫市民减少外出,尽量待在家中,如有工作方面的需求,也尽可能尝试转为线上办公——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了市场,公司不会因任何事物停下脚步,就算真有员工死了,公司依旧照样昼夜运转,不会投去半分目光,更不要说眼下战争尚未真的爆发,只属于“可能的威胁”。
所以安全总局挨个上门约谈了一遍。
所以公司.至少物壳地内的公司与分公司一一答应了。
就连刚有激增上升趋势的当地物价,安全总局同样出手,下达了一封长长的、涵盖众多商品的禁令,要求所有商家不得溢价过多,违反者将被光速处理,依法判决。
许多人说,安全局最大的功能,是维护企业的安全。
它唯一承担的职能,就是充当被公司牵着的一条哈巴狗,汪汪叫着给后者看门。
但至少在物壳地及周边都市群,自现任总局长“帕迪·莫尔斯”的视线下,安全总局仍保持着绝对的威权,纵然公司在其面前,亦要低下昂贵的头颅。
启明者、科学伦理委员会,以及诸如“剧院”、“末日铁幕”的黑客组织、如“猩红之牙”、“铁辉”的雇佣兵集团,没有人可以把手伸进这里。
“——局长。”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
“进来。”
一个穿着安全局标准制服、看着不到三十岁的年轻面孔,他推开门,然后合上门,恭敬地向着桌子对面的男人致意。
“如您要求的,战时预案启动,目前秩序稳定工作推进顺利,局势仍在我们的掌控中。”
他低着头,保持了这个姿势良久,却还是没有听到如往常一样,代表肯定的“嗯”。
他忍不住稍稍抬起头,发现局长捏着一支卷烟,静静地凝视着另一边。他顺着对方视线看过去,那是一幅挂在墙上的油画。
肖像画。
那是安全局的第二任总局长,克莱德·鲍德温。
第一任总局长是个被架上去的倒霉蛋,面对七土战争的外部压力,面对当时联合政府内部错综复杂的局势,心力憔悴,最后草草下台。
而接手他位置的,正是克莱德·鲍德温,这位被称为“铜兽”的第五环超越,对外抗击侵略者,对内平衡各方势力,在他的手中,安全局进入了最辉煌的巅峰状态,姿态强硬,无人能及。
可惜随着他与凡普斯塔帝国一位大公死斗,双方同归于尽,失去了唯一一位第五环,安全局一下子陷入颓势,就算后来的继任者终于突破第五环,有能力重新撑起安全局。
可时过境迁,局势已然不同了。
各大公司因七土战争时的联合政府的不断放权,早已尾大不掉,荣升巨型企业,乃至反过来瓜分了联合政府,组建起了事实意义上的“企业联盟”。纵然“铜兽”克莱德·鲍德温复生,面对大势已成的巨企,亦要限制重重。
“.局长?”他低声提醒。
“我十六岁觉醒灵能,但十三岁就加入了安全局。”
帕迪·莫尔斯终于说话了。
他捏着卷烟,仍在凝视着油画,语速并不算快。
“十三岁?”对方一愣:“我记得招聘最低年龄也要求成年”
“除了心理评估一项扣了三分,其它所有科目,我都拿了满分,安全局破格把我录取,直接送往总局进行深造。”
“那个时候真是意气风发,好像什么样的艰难都阻挡不了我,同期的种子们或有几项科目能与我比肩,但综合评估下来,我仍是无可争议的第一。我坚信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克莱德·鲍德温,将安全局变得比他在时更强盛,让企业联盟归于应有的正确姿态。”
对方立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可惜,我对了许多事、赢了许多事,但在这一点上,我却输得毋庸置疑。我成为了新一任总局长,但不要说更强盛,我甚至没能让安全局回到克莱德·鲍德温在时的样子。”
“.局长,您说得太过了。”对方忍不住打断道:“您接任的这些年,功绩大家有目共睹——倘若不是您,如今不要说让企业让步了,就连咱们脚底下的总部,都还在被公司渗透掌握!”
“可这就足够了吗?”帕迪反问道:“高安民你做我秘书也有些年头了,你觉得,这就足够了吗?”
高安民怔了怔,他想说,这不是足不足够的问题,这是能与不能的问题。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局长,启明者和翡翠制药间.我们的立场?”他选择了继续先前的话题。
“把人手都派出去,不要插手双方战争,你们的职责是维护住社会稳定。一旦战事真的爆发,企业联盟一下子就会乱起来,你们要尽最大限度压下去。”
“是。”高安民点头,旋即,他忽地意识到什么:“.你们?”
帕迪捏的视线第一次从肖像画上移开,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第二次七土战争随时可能爆发,企业联盟承受担不起一场内战的代价。”
“局长,您?!”高安民悚然一惊,忍不住抬高声音:“这太异想天开不切实际了!就算是您,也不可能拦——”
“如果认为‘不可能’便不去做,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你也不会成为我的秘书,总要试试再说。这些年我总是想得太多,思考得太多,现在想来,或许未必是一件好事情。”
帕迪·莫尔斯平静地咬住卷烟。
“我要一个人调停企业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