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大衣的人,抖了抖手里的纸张。
“警察、法官,包括村民那里都打点好了。只要你的人不出问题,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的人没问题,不要担心。他是这个家的一员,他很听话。”
“那就好,那就好。”
穿黑色大衣的人盯着巴鲁姆,递过一张纸来。
“你识字吗,伙计?”
“不,先生。”巴鲁姆摇摇头。
“好吧,我来读,你听着。”穿大衣的人又把纸收回去。
那纸上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致有关人士:
本人巴鲁姆.尼沙陀,维克拉姆.尼沙陀之子,系阿瓦德地区加布尔村人氏,特此作出以下声明。
该声明系本人在自由自愿的情况下做出的。声明如下:
本人于今年三月十二日午时在温瑙集会现场,维护前首席部长亚达夫所属直升机,不慎破坏内部线路。因本人慌乱,未能仔细辨认所弄断的线路是否会对直升机造成影响。惊惶失措之下,本人没有履行该尽的义务,没有将破损的地方及时告知直升机团队,而是默默离开现场。事故发生前,没有人再接触过直升机,只有本人一人维护保养。因此,我愿意一人承担事故责任。
本人在此以万能之神的名字发誓,本人发表该声明未受到任何人的胁迫,也没有任何人对本人授意。
按手印处:
(巴鲁姆.尼沙陀)
以下系本声明的见证人:
维克拉姆.尼沙陀,米尔扎布尔地区加尔村村民查曼达斯.瓦尔玛,勒克瑙高级法院律师 不用萨蒂亚出马,他的族弟拉马尔主动开口。
他用诚挚的语调问巴鲁姆:“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你家里人了。你父亲叫什么来着?”
“叫什么?我没听清。”
“…姆”
“对对,叫维克拉姆。我开车去了趟加尔,路可真难走,不是吗?我把这一切都亲口告诉他了,他可真是了不起。”
拉马尔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咧开大嘴笑。
这个动作打破了巴鲁姆最后一丝侥幸,他知道拉马尔没骗他。
摸耳朵这个动作,是他父亲习惯性的表现。
“他说你能这样做他感到很自豪,也答应为这份供认状做证人。你看,这是他的手印,巴鲁姆,就在你要签名的地方的下面。”
“他要不识字的话,也可以按手印,”穿黑色大衣的人说,“就是这样。”他伸出拇指,在空中做了个按手印的动作。
“他能写自己的名字。他父亲告诉我他是他们家第一个会写自己名字的人。他说你向来明白事理,巴鲁姆。”
巴鲁姆眼睛盯着那张纸,假装要将它再看一遍,但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作为亚达夫家的仆人,他知道会有这一天,这种事在全印度都不奇怪。
你随便去一座大城市,勒克瑙或者新德里,找个体面的、老实可靠的中产阶级问问,他们是否让仆人顶过罪。
你就紧紧盯着那位老实可靠的中产阶级人士,你就会看到他大惊失色,看到他在使劲咽口水,看到他将目光转向窗外,看到他立刻改变话题。
北印度大城市监狱的铁窗后关满了代人受过的仆人,他们都揽下了那些老实可靠的中产阶级主人的罪名。
巴鲁姆这样的仆人虽然走出了农村,但他们的主人还是在掌管着他们的一切,掌管着他们的身体、灵魂和屁股。
是的,没错,身为仆人他们生活在世界上最伟大的民主国家。
巴鲁姆想起了他的主人,亚达夫创立的社会党的口号“平权”。
真是他妈的笑话!
就在几天前他甚至亲口喊过这句口号。
但他能怎么样呢?他家人们不会抗议吗?不,不仅不会,他们还会到处吹嘘。
看,我们家的巴鲁姆替他的主人揽下了罪名,被关到蒂哈尔监狱去了。他忠实得像条看家狗。这是多么合格的仆人啊!
法官?这么明显是被强迫作出的供状,难道他们看不出来吗?
但他们也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他们收了贿赂,就乐得对案子里面明显的漏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生活照常继续。
除了那个仆人。
“有问题吗?巴鲁姆。”拉马尔问。
“没问题,先生。”他蹲在那儿扬起笑脸。
“那你腿不舒服?”
“先生,我想去厕所。”
拉马尔抬头,萨蒂亚没表示什么,只点点头。
“去吧,就在这里上,你是我们的家人。”拉马尔主动为他带路。
巴鲁姆艰难的起身,跟着这个亚达夫来到办公室的卫生间。
这里豪华的不像话,就连镜子的边框,都包了层金箔。
他出入过这间办公室无数次,却从未享用过这里的卫生间。
感谢神明!他今天竟然有资格在这里撒尿!
巴鲁姆打开水龙头,手不停的颤抖。水流冲到台盆底部,溅起的水花落满了他的双腿。
他低头瞥了一眼,看到自己的双腿在不停地打颤,几乎要发出咯咯的响声。
不,那不是水,是一道尿液正从大腿上流下来。
几十条人命啊,包括首席部长的死,全要他一个人来背。
他死定了,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尽管巴鲁姆惊恐万状,可他的脑海里却一刻也没有闪现过出逃的念头,一刻也没有闪现过“我要把真相告诉法官”的念头。
他被困住了,出不去。
监狱里会是什么样?巴鲁姆满脑子只想着这一个问题。他该采用哪些策略才能不被里面那些浑身是毛、脏不拉叽的彪形大汉欺负?
他想起了以前听说过的一个故事,一个男人被关进监狱后谎称自己有艾滋病,免得被人鸡奸。
要是当时他听的更仔细一点就好了,他可以把那个男人说过的话和做过的动作如法炮制一遍!
可如果他说自己有艾滋病,他们会不会认定他是专门干鸡奸这一行的,然后加倍地鸡奸他?
巴鲁姆躲在卫生间里惶惶不可终日,他在劫难逃。
“巴鲁姆!”
“先生!”他下意识的回答。
“你肚子不舒服么?”
“是,我马上就好。”
巴鲁姆收拾心情,两分钟后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出来。
他按下了那个手印,他别无选择。
他们家整整十七口人的性命,全掌握在他最敬爱的主人亚达夫手里。
这就是印度仆人的命运,随时为主人家奉献一切。
拿到按了手印的声明后,萨蒂亚也松了口气。
他哥哥的案子太大,很难用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
必须得有一个人背锅,且无比配合不会反抗。
当然,如果勒克瑙的警察认为这是一起意外,那也没关系。
权当是未雨绸缪,用不用的到无所谓。
萨蒂亚决定过了这阵风头,就和苏尔联络联络感情。
他相信那个女达利特,会把所有事情都搞砸。
嗯,萨蒂亚猜的没错。
玛雅瓦蒂刚刚上台,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捞钱。
她甚至挑选了最大的那个当肥羊,丝毫不顾及此前合作的情谊。
“这个项目的利润,必须得有我一半!”
“你说什么?”罗恩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拿的这些矿一分钱没掏,甚至不用缴税,难道不应该分我点儿?”玛雅瓦蒂振振有词。
“首席部长女士,我需要提醒一句,在这之前我们商量好的。”
“那是因为你欺骗了我,你没说松巴得拉的矿产储量是米尔扎布尔的几倍多。”
“勘探的结果刚刚出来,连我自己都是得知这条消息。”
“所以才应该重新商量,以前的约定做不得数。”玛雅瓦蒂一口咬定。
“你确定要这样坚持?”罗恩看她。
“是!”
罗恩笑了。
“你知道吗?上一个和我这样的说话的人,叫亚达夫。”
“谁?”玛雅瓦蒂顿住。
“亚达夫。没错,就是坐直升机的那个亚达夫,你的死对头。”
玛雅瓦蒂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眼睛里滑过一抹惊恐。
“你你想说什么?”
“我能说什么呢?毕竟决定权在我们敬爱的首席部长女士手里。”
罗恩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那份文件,玛雅瓦蒂一把按住。
“看在你之前帮忙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以后这种生意,我必须拿一半!”
罗恩歪歪头,没说话。
玛雅瓦蒂刷刷的在文件上签了字,她依旧心有不甘。
苏尔水泥厂源源不断的利润,她早就听说了。
她本以为自己做了首席部长,北方邦的所有商人就会乖乖就范。
事实却并非如此,他甚至威胁自己。
“哦对了,”罗恩拿着文件转身,“大众社会党组建的政府,是多党派联合执政对吗?”
“我知道是你在操作进步党”
“不不不,”罗恩摇了摇手指,“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操作印人党和其他少数党派。”
“你”玛雅瓦蒂惊呆了。
“懂了吗?大众社会党能坐在这里,那是因为我没反对。如果你非要为了那点利润,决定撕毁我们之间的合作,那我不介意再换个人。”
罗恩径直转身,压根没管后面目瞪口呆的玛雅瓦蒂。
他说的当然有点夸张,大众社会党多少还是有群众基础的,尤其是第一次执政。
不过只要付出的代价够大、舍得花钱,让印人党倒戈也不是不可能。
哎呀,还是得搞自己的白手套,联合执政什么的,不确定性太大。
罗恩需要时间,进步党也需要慢慢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