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桡和让卫东能接触到的港商，都是亿万富豪级别的老鬼了。
他们之间就像秦志明说的，很多都是相互打牌、锄大地的老友，消息都是通的。
光是许桡放风过去找人谈到平京投资酒店的事情。
而不是他之前拍胸口说能搞定的电脑生意。
老鬼们就心知肚明他肯定吃了闷亏才会转向。
上次让卫东在沪海欲言又止的说了一半，他们已经猜到压住了人。
现在江州、沪海的两地投资运转顺利，更证明了让卫东才是值得合作生意的那个大陆仔。
在八十年代的内地，港商要找个按商业规则行事的合作者，太难了。
有资金实力，有经营能力，有官方认可，这三样都具备已经很难，还要懂商业规则。
几乎等于零。
沪海有极少数的家庭具备这种传承，但多半已经失去了家底还没起身。
所以听闻是到平京最中心区域，又是许桡显摆的军队招待所改建，老商人只会加倍提防谨慎下注。
许桡他们恰恰就是缺了人点拨，自己最爱显摆的能搞定一切，就是老商人最忌讳的规则破坏力。
直到听见说是让卫东承建，才应允同来。
而那个拿到IBM代理权的走私佬，早就听德叔、老亨他们说起让卫东跟苹果公司打得火热，是真正的电脑产业行家，听闻要他接手硬盘代理合同。
也立刻跟着北上。
让卫东硬生生的又被拖在平京停留三天。
他也没什么要跟人谈大生意的忐忑，那就多盯几天汽车产线，多打几天篮球呗。
卫生巾厂那个车间管理的女国手，现在已经兼职篮球队教练，指挥一帮体院为主的高校篮球生陪着老板打出威风。
于是抵达已经入夜的许桡他们，直接找到夜市这边来。
结果这晚出彩的就是毛儿了。
因为夜市实在是人山人海，平京市民可不因为你几副颜色西装革履、港商油头就多让着。
开车去接许桡的哥们儿刚带着港商找到篮球场，就被旁边猴子骑狗，八哥算命的江湖小摊位吸引了。
狗是川东犬，可能京爷、顽主不一定认识，那小猕猴也是蜀川品种不常见，趴在狗背上专心扒拉毛发找吃的。
主要是吸引游客注意力。
但八哥就大差不差，蹲在毛儿肩头呱噪：“戏法，戏法…”
就一副牌拿在手里看着很寻常，面上什么花色很清晰，但拿手这么盖一下挪开就变了花色。
很简单，但很诡异。
毛儿又很会那种年纪不到却神叨叨的淡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面前有个小盒子，随便打赏，愿者上钩。
京爷里面喜欢玩儿这些把戏的太多了，这货简直如鱼得水。
每晚都能遇见找他想买狗买猴买八哥的，甚至还遇见过报警抓他非法饲养野生动物的。
结果毛儿居然能摸出来本江州动物园的驯养员工作证！
所以直接把许桡的哥们儿都蹲那了。
殊不知蹲在附近不声不响的石头都看眼里。
让卫东被换下来的时候汗都没出，握握手寒暄：“我没打算做酒店，沪海是德叔家二儿子在做，江州是老亨他们在做，我的建设公司只负责协助做土建施工。”
这家港商慢条斯理：“皮特你的口碑不用说啦，如果你参与进来合资，我才有把握投资。”
让卫东调侃：“我就收千把万的建设施工费用，你们该不是想把我拖进去，省了施工成本吧，我最近已经有三处中大型园区在建设，资金很吃紧，不想搞得资金链紧张。”
对方还是温文尔雅：“皮特你这就是做事的态度，我可以把你的施工费用如期支付，然后你对这个项目的投资，可以用别的项目来抵押，我要的是你参与引领，毕竟我现在对大陆投资形势不熟悉，需要有最可靠的保证。”
让卫东依旧认真纠正：“可以称呼内地，我个人不太喜欢大陆的说法，我们都是一家人，那么整个酒店的投资规模大概是多少？”
人家驾轻就熟：“粤州的天鹅宾馆1.2亿港币，什么样儿你也看到了，老德家在沪海的五星级酒店投资4.3亿港币，我估计不低于这个数儿吧。”
这会儿一港币差不多等于五毛钱，打对折算就行。
可两三亿的投资，让卫东是真的宁愿拿去做生产投入。
看眼旁边许桡：“你的意见呢？”
这位爷确实不擅长这类复杂的算计：“你就挂个名儿呗，算你一成，我跟刚子他们五成，港方四成，不就成了。”
除了卓玛捧着毛巾和水杯低头伺候在旁边，周围都被港商的随从隔开。
所以倒也不用担心被人旁听了谈判。
让卫东就反问：“那你们打算出多少资金？”
许桡很意外：“我们不是出了地块，出了各种人际关系吗？现在这平京城里两家合资酒店不都这么建的。”
让卫东经常住那家，建成时甚至都没打算给股份！
外国人凭什么能在我们的国土上耀武扬威，可理直气壮了。
让卫东也慢条斯理的解释：“这两家酒店建成，都是外籍华人带着打开国内市场、更有报效祖国的心思来建设，没太计较股份，现在是商业合作，那就要按照商业规则来。”
港商果然笑眯眯的轻轻鼓掌：“皮特的确是我们在大…内地很罕见能非常顺利合作的商人，我很看好这次合作。”
许桡眯眼：“你到底哪头的？”
现在天天厮混合资厂，让卫东已经习惯了：“我跟道理规则一头，港商来投资，那就要遵守内地的法律法规，我那边有人行为不轨我直接通知警方处理，同样我们也要照顾好投资方的利益，不然外资凭什么来内地投资，图不讲规矩不守信用吗，现在为什么招商引资艰难，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互利互惠，照规矩办事。”
许桡马上反问：“你在江州和沪海跟他们合资的酒店，都投了多少？”
让卫东坦诚：“没投钱，但我跟他们签署的控股合资协议有附件，只是为了应对政策要求内地方必须控股才合资，我不从合资公司获利，一旦政策取消，就把股份协商归还，我自己有生意，不需要从港商投资项目上赚钱，重点是我们能从港商的先进经验中学到很多东西。”
肯定要雁过拔毛的能人们怎么可能跟让卫东这样大气。
回头看看一脸欣赏的港商，许桡有点傻眼，他比那些理直气壮的合资酒店国营干部肯定要见多识广些，而且主要还是丢不起这人：“那你说咋办？”
让卫东感觉在手把手的教：“地段确实好，我们估摸着算一成，他也说了可以拿别的项目来抵押，还有没有什么大项目可以折算的？按照政策必须控股，但利润分成可以按照投资比例来，又或者二十年内归独立投资方赚钱，赚够二十万酒店归你们，这些都是可以谈的，很多变通条件，不是硬邦邦的就反正老子不出钱，你投钱赚了以后必须跟我分，要充分考虑到人家不赚钱来投资个寂寞呀。”
许桡想了想：“那就只有电视制作大厦？肯定不可能等二十年后才开始收成吧，多少有点。”
让卫东想想也只能这样，自己不参与，这些空手套白狼的无产阶级就没法敲定这项目，那就没法顺畅的摆平心气儿，进而影响到自己好多事。
给对方表述：“这栋写字楼大厦虽然也还没开建，但肯定在酒店之前完工，同等面积大小可以抵押多少，然后酒店建设我可以垫资完成，政策要求肯定必须内地股东控股，但我们可以约定利润分成比例按照实际的来，我不参与分成，建好收回我的工程款走人，但大厦…有我部分股份，啊，好麻烦，玛德，不是为了帮助这个改开局面，我真不会掺和这种事儿。”
关键就在内地合作方，真的动不动就爱梗着脖子要求资本家活该投资。
老子穷，就活该空手套白狼还天经地义了。
这跟三四十年后看三哥那边收拾外资有什么区别，其实我们也是从这种匪夷所思过来的。
让卫东不得不充当这个润滑剂。
好在他的参与就是保证了，这番表达更是让港商清楚他是真懂这种公平交易的商业原则：“皮特解释得很清楚了，合资公司比例51对49，但实际分红比例3：7吧，我私人额外再赠送一成给皮特，感谢你对项目促成的努力。”
港商们不是不舍得花钱，他们很清楚自己现在投的每一分钱，十年二十年后都会得到十倍、百倍的回报。
关键就在这个进入时机。
早了会很痛苦，就像柯林斯他们形容合资厂里的老美们一个个都有点怀疑人生，港商更怕被一股脑收了。
晚了当然就是机会已经被别人抢走。
所以必须保证投资靠谱，这个阶段实际上少赚不赚都行。
实际上一分不掏，除了地皮啥也不做的许桡他们就占了三成实际股份，想想不丢面儿也行。
让卫东才是跑前跑后的拿一成辛苦费啊。
谁叫他是自己朝着罗马城勇往直前呢。
这边已经满意的叫助理开始记录协议备忘录，今晚连夜做各种协议，明天肯定要大张旗鼓的公开签约的。
那个本来站在边上，时不时转头看八哥叼牌的走私佬，才终于面对让卫东，结果他不会说国语，让卫东只好叫卓玛去呼唤自己的翻译过来。
然后就在这个空档，走私佬终于得空伸手拍拍毛儿的肩膀，示意把他那叠扑克拿过来…
只这么个动作，川东犬都差点暴跳起来袭击这个敢从背后碰主人的身影。
全靠毛儿伸手摁住。
几位京爷眼都亮了…
他们哪有心思做什么生意呀，就爱玩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