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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 全忠难断

熊猫书库    归义非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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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魏博节度使、魏州刺史,检校兵部尚书韩君雄闻继隆托名忠义,囚执天子。”

  “知天子受难,六州将士,难以自抑,今兴兵伐刘,以清君侧!”

  乾符元年腊月二十三日,魏博节度使韩君雄在麾下军头威逼下,发檄文响应朱温清君侧之举。

  韩君雄以博州刺史乐彦祯为将,领牙兵七千,州兵二万,号称五万大军,沿运河南下,攻滑州、濮州而去。

  魏博的快马疾驰濮州甄城,将带有表文的箭矢射在城楼后便疾行北撤。

  表文被发现后,立马便被送往了洛阳,而魏博叛乱的消息也自然传到了天平军节度使李阳春的耳中。

  “五万兵马?口气不小…”

  郓城衙门内,刚刚坐下的李阳春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便要面对魏博、兖海的夹击。

  铺开地图,李阳春目光扫视地图同时,不忘询问:“朱全忠还在寿张虚张声势吗?”

  堂内,两名都尉一左一右朝他作揖,左边身材略微瘦弱的年轻都尉回答道:“此贼依旧在寿张西南十五里营盘处。”

  李阳春闻言颔首,仔细研究起了地图,片刻后他才看向二人。

  “某即为天平军节度使,天平镇内三万兵马尽属某节制。”

  “刘松,传令下去,令曹州都尉调三千兵马北上,以曹州、濮州兵马,坚守黄河防线。”

  “齐州境内,以禹城、长清、平阴、卢县四军兵马为主,每军出千人,都尉章犉为主帅,包打博州。”

  “山茌、历城两军尽数出城集结,以别将邓俨为帅,走泰山西径,攻打兖州北部乾封县。”

  “郓城兵马,除郓城军外,其余兵马明日辰时拔营北上,攻打朱全忠营盘。”

  “快马传令给谭凯,以其麾下五千马步兵,猛攻兖州西部,拿下金乡、鱼台两个县后,立马北上,阻击朱全忠后撤队伍。”

  “余下诸州县军,不动!”

  明明李阳春是第一次单独领兵,但他却已经做好了对魏博、兖海两个镇的部署。

  都尉刘松快速记下这些军令,李阳春则是看向另一名都尉。

  “郑衡东,大军出征,军纪要严,凡有犯错者,以军令处置。”

  “郓州都尉张温,自作主张,擅自出兵而损兵折将,贬其为别将,奏表朝廷。”

  “是!”郑衡东作揖应下,李阳春见状整理思绪,继而提笔开始书写奏表。

  在他书写奏表之余,朱温已经从南边不断加强的塘兵判断出,汉军恐怕是来了援军。

  不过他已经得了消息,魏博即将出兵攻打滑、濮二州。

  只要魏博能牵制住这支兵马,自己就能把郓州拿下,进而逼近齐州,与葛从周他们配合,牵制住王式这数万兵马。

  届时朱温相信,得知魏博与兖海均起兵的成德,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以成德的兵力,不管是进攻义武还是义昌,都足够让汉军忙的焦头烂额。

  这种局面下,南边的高骈必定会有所动作。

  只是在此之前,自己还得有所准备才行。

  朱温看着眼前的地图,最终收敛心神,抬头看向朱珍、李唐宾二人。

  “我军虽然折损八百弟兄,但甲胄既然带回,便从轻兵中选出壮士,充入甲兵。”

  “此外,明日派千余轻兵往东阿、阳谷、须昌试探,甲兵包围寿张城,看看官军还有没有余力在防守魏博同时,插手我们攻打郓州的事情。”

  “是!”朱珍、李唐宾颔首应下,随后退出牙帐。

  翌日清晨,朱温亲率五千甲兵、三千余轻兵赶赴寿张,继续包围寿张城,同时将这几日抢掠的三万多百姓,尽数驱赶向寿张城。

  寿张城如前两次那般,虽说粮草吃紧,却仍旧救下这三万多百姓。

  朱温本可以派出谍子,混淆视听的进入寿张城,但他没有。

  他此次攻打郓州,主要目的是掐断郓州与王式等人联系,而这个目的并不需要占领城池才能做到。

  他要做的就是利用寿张,不断吸引官军来援,而后围剿官军在关东的兵马,以战养战式的增强自己实力,最后再彻底拿下郓州。

  即便不成,但只要能让成德也跟着起兵,甚至将王式所部吸引到郓州来,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放出塘兵,郓城的官军不会让我们如此轻松包围寿张的。”

  朱温吩咐着朱珍、李唐宾等人,随后便远眺着被三万百姓包围起来的寿张城。

  在他远眺同时,李阳春点齐麾下三千马步兵与七千步卒向寿张靠拢。

  没有什么花哨的计谋手段,或者说李阳春已经将手段尽数布置好了。

  击退朱温是第一步,只要第一步成功,后续的二三四步就会一一生效。

  大军北上须昌县,只携带了半月粮草,所需民夫只需挽马骡车三千及民夫五千。

  正因如此,大军行进速度并不慢,不过两个时辰便走了二十里地。

  他们平安越过郓城军被袭击的地方,前方作为塘兵的马步兵也与朱温留守的塘兵遭遇。

  哨声层层传递,很快便传到了寿张城下。

  “南边有官军出现,前军作后军,向营盘开拔!”

  朱温不假思索下令,除塘兵外兵马尽数调转兵锋,朝南边的李阳春所部靠去。

  半个时辰后,朱温已经从塘兵口中得知了李阳春所部兵马数量,脸色不免凝重起来。

  “某攻入郓州不过八日,官军却能如此之快的抽调上万兵马来攻打我们,这说明官军早有准备。”

  察觉到这点,朱温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妙,嗅觉灵敏的他在略微沉思后,随即下令道:

  “令留驻营盘兵马焚毁粮草,以三千轻兵南下徐徐图进,而我军甲兵向西绕道。”

  “若官军来攻,李唐宾你领三千轻兵佯装溃败东逃,某率军突袭其营盘救火兵马。”

  朱温准备用虚虚实实的手段来欺诈李阳春,随即以李唐宾为将,率三千轻兵慢悠悠的开始南下。

  反而他则是率军向西运动二十里,准备转进南下后,从侧翼突击李阳春所部。

  三军开始行动,兖海军营盘不多时便燃起了滚滚黑烟,看得汉军将士瞪大眼睛。

  “节帅,这朱全忠抢掠郓州百姓不少,这些钱粮足够我军安置百姓所用,某愿率军救火!”

  刘松不假思索的对马背上的李阳春开口,李阳春见状眉头微皱,但却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对身旁郑衡东道:“朱全忠狡猾,得知我军而来,不可能不与我军争斗便撤军。”

  “将塘骑巡哨增扩二十里,以防朱全忠突袭。”

  “是!”郑衡东颔首应下,李阳春这才看向刘松:“汝率军三千前往救火,但营门必须留兵一千。”

  刘松不假思索应下,随后点齐三千步卒前往救火,而李阳春则是继续率领剩余除塘兵外的六千兵马及五千民夫徐徐前进。

  半个时辰后,李阳春便远眺看见了朱温所留营盘,眼见到了正在指挥兵马救火的刘松。

  刘松眼见李阳春率军赶来,连忙前来报喜。

  “营中钱粮物资数不胜数,火势虽大,却已经得到我军控制。”

  “甚好。”李阳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扫视营盘所处位置。

  此处紧邻一条结冰的丈许小河,四周都是平原,一马平川,只能看到白茫一片。

  “在此修建哨塔,高三丈,若有情况则及时吹哨。”

  李阳春吩咐完后,北边也有塘骑快马南下而来,不多时来到他们面前作揖。

  “节帅,北边发现叛军,数量近四千人,正朝我军靠拢。”

  郑衡东闻言,主动开口道:“节帅,这数量不对。”

  “是不对,有可能留兵继续包围寿张,避免被南北夹击,也有可能是在某处地方设伏,吸引我军中伏。”

  李阳春沉着回应,但末了他却平淡道:“不必担心这些,任他计谋百怪,我军兵马巍然不动。”

  “是!”郑衡东与刘松颔首应下,大军开始原地休整。

  李阳春的小心翼翼,使得作为诱饵的李唐宾无法施展自己,不免有些着急起来。

  只是不管他怎么派兵引诱,李阳春始终不上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阳春率军扑灭营盘大火,缴获大量物资。

  在他着急的同时,率军迂回的朱温眼见营盘方向的火烟被扑灭,心情也顿时沉到了谷底。

  显然,此次带兵之人,与上次被自己的官军都尉有明显差距。

  火烟被扑灭,这就代表他想要突袭守营官军的计谋失败了一半。

  大火扑灭后,官军留下的兵马数量必然不多,自己即便取胜,也取不了太大的战果。

  这般想着,朱温沉默起来,而朱珍这时却策马来到了朱温身旁。

  “东边官军的塘骑开始向外扩散,看样子是要将巡哨范围扩大。”

  朱温闻言,脸色愈发凝重起来:“此人非普通将领,突袭营盘恐难作为。”

  “那该如何?”朱珍有些着急,朱温却摇头道:“他往寿张攻去,某便往郓城攻去。”

  “郓城兵马此前折损数百,城中兵马定不足千人,且四周乡野村舍尚未遭掠,钱粮充足。”

  朱温既然已经知道对寿张围点打援不可行,那他自然会想办法更改目标,总之就是要搅得郓州不得安宁。

  在朱温军令下发后,大军开始绕着李阳春所部南下进攻郓州,而李阳春也在扑灭营盘火势后,率军开始向北而进。

  苦守两个时辰的李唐宾见状,当即率军开始后撤。

  他清楚自己未曾与汉军交战,若是直接佯装溃逃,必然引起李阳春怀疑,故此撤退有理,但速度不快。

  只要李阳春想,追上他们这三千轻兵并不难,但李阳春却没有追击,而是先率军北上解开了寿张之围。

  彼时寿张城内已经挤满了百姓,本就不大的城池,算上原本城内的两万多军民,以及后续涌入的四万百姓,几乎将城内所有街道都占满。

  城内粮草倒是还够半月之需,而李阳春直接征集两万男丁做民夫,承诺每日发粮三斤,其家属尽可返回乡野安置。

  郑衡东见状,不免担心对李阳春询问:

  “这些钱粮虽然都是我军缴获的,但毕竟是朱全忠从百姓手上掳掠而来,这么做恐怕殿下会不高兴。”

  郑衡东、刘松都是临州二期的学生,是李阳春的学弟,自然知道自己接受的是什么教育,也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对此,李阳春却沉着冷静,对郑衡东和跟上来的刘松安抚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我军现在急需粮草,不仅仅要运送粮草前往齐州来安定东线数万大军军心,还需要粮草来防守魏博入侵。”

  “便是殿下知道这件事,也应该理解我军难处,有任何责任,某独自承担!”

  李阳春还是老一套说辞,郑衡东与刘松见状,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传令、大军扎营城外,等到军令。”

  “塘骑追寻兖海军踪迹而去,告诉谭凯、邓俨,阻击此军者大功!”

  二人闻言纷纷应下,紧接着不断派出快马传信而去。

  两个时辰后天色渐黑,李阳春在营内休息,而紧绷了许久的寿张县百姓也终于能安稳睡个好觉了。

  只是这份闲暇并未持续太久,李阳春是被帐外马蹄声和吵闹声吵醒的。

  他披上圆领袍走出牙帐,顿时看到了正在争吵郑衡东与刘松。

  “何事?”李阳春询问,二人见状只能作揖。

  “刚刚郓城传来消息,朱全忠率军攻入郓城,在郓城四周大肆劫掠,还掳掠百姓修建攻城器械,看样子是要强攻郓城。”

  “节帅,我军是否要南下,在郓城围剿朱全忠所部?”

  二人的话让李阳春脸上浮现思考之色,他在牙帐前来回渡步,片刻后摇头道:“不可!”

  “殿下曾说过,行军打仗不要在意一城一地得失,而是要将己方目标达成最为重。”

  “且朱全忠在寿张则我军攻寿张而来,朱全忠去郓城,我军便往郓城而去,这岂非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军眼下的目标有三个,一是抵御魏博入寇,二是保障东线大军粮草补给不断,三是配合东线大军将兖海军讨平。”

  “朱全忠攻打郓城,试图牵着我军鼻子走,那便更不能如此所愿。”

  “眼下寿张粮草已经得到补充,其余诸县也早早有了准备,坚守一个月不成问题。”

  “既是如此,我军便无需拘泥郓州。”

  李阳春深吸口气,二人也猜到了他的意图。

  果然,当着二人的面,李阳春直接开口道:“从寿张、须昌带走全部火药包,明日我军往兖州攻去!”

  二人领令应下,翌日李阳春留兵一千驻守寿张,随后率军九千,民夫二万五千及挽马骡车五千东进兖州。

  二十五日,谭凯率军攻破兖州西南部的金乡、鱼台二县,留兵千余驻守二城,率军三千余往任城攻去。

  二十六日,李阳春率军包围兖州西部中都县,李唐宾果然弃城而走,任城为谭凯所破,李唐宾在城子崖遭遇谭凯所部,为谭凯所破,李唐宾被俘。

  “你说什么?!”

  “金乡、鱼台、中都、任城为官军分兵所破,李郎君撤往城子崖时与官军遭遇被俘。”

  刚刚攻下郓城的朱温还来不及高兴,便见朱珍着急闯入郓城衙门内,将李阳春分兵攻打兖州的消息带来。

  得知兖州被连续攻下四个县,朱温脸上不免浮现焦虑之色。

  兖州什么情况,他可是十分清楚,除了瑕丘、曲阜有千余甲兵和数千轻兵外,根本就没有其他兵力。

  整个兖州都十分空虚,所以攻打郓州也是为了掩盖兖州空虚的事实。

  “撤军,走南边撤军。”

  朱温不假思索开口,继而说道:“金乡、鱼台刚刚被破,城中尚有民心可用。”

  “把金乡、鱼台两县收复,然后绕道前往瑕丘、曲阜坚守。”

  朱珍不假思索应下,随即开始下令拔营。

  朱温咬牙看着地图,他并不觉得李阳春的手段有多高明,只是仗着朝廷控制州县广袤,欺负兖海地域狭小罢了。

  李阳春可以攻其必救,但朱温却不行,他兵力不多,后路太短,如果不救兖州,他拿下郓州也没什么用。

  朱温开始撤军,但李阳春的手段才刚刚开始。

  二十八日,李阳春领兵攻占龚丘,邓俨率军攻下乾封,兖州已失其半,泗水以西只剩兖州治所的瑕丘还在坚守。

  李阳春率军与邓俨、谭凯会师,所部兵马除留驻各占领城池外,还有一万四千兵马及四万民夫。

  不过短短五日时间,双方攻守易形。

  “节帅,金乡县求援,朱全忠率军南下,金乡恐难坚持。”

  瑕丘城外,上万大军与四万民夫所修建的营盘,将瑕丘城三面围的水泄不通,只有东面的泗水方向留有缺口。

  牙帐内的李阳春得知此事,脸色并未浮现焦虑之色,只是沉吟道:

  “金乡、鱼台两座城池给他也无妨,我军先集中兵力拿下瑕丘,然后分兵渡过泗水,将泗水、曲阜、邹县三城拿下,届时南边按兵不动的曾元裕必会响应朝廷旨意出兵。”

  李阳春这话有些冷血无情,毕竟金乡、鱼台至少有一千汉军将士。

  坐视三县不管,无疑是看着这一千汉军将士埋土他乡。

  “我军有马步兵七千,不若令末将率军驰援驱赶朱全忠?”

  “末将附议!”

  刘松、谭凯先后开口,但李阳春却不容置疑道:“瑕丘城内守军约三千人,我军明日便可攻破此城。”

  “届时大军长驱直入,少不了马步兵放哨突袭,只要我军攻城足够快,朱全忠必然无法安心攻打二县。”

  “二县将士生死,便看汝等能否快速攻占兖州,趋兵进入沂州。”

  李阳春这话也没有说错,但帐内诸将依旧有些犹豫。

  见到众人犹犹豫豫,李阳春骤然起身,拧眉呵斥众人:“军中某为主帅,三军调度,尽皆应属某帅令。”

  “此事无需再议,唯攻下兖州可解将士之围!”

  见他专断独行,众将脸色都不太好看,可汉军军纪森严,他们根本不敢违抗军令,只能沉着脸色作揖接令。

  从黄昏到入夜,瑕丘城外汉军都没有动静,而民夫则是在不断修建投石机和盾车,将泗水河两岸的树木都给砍伐了大半。

  城内的谢瞳得知消息,便知道汉军中来了个不好对付的人物。

  “这个李阳春,此前在刘继隆麾下也算不得名声在外,不曾想此次用兵却如此果决。”

  谢瞳来回渡步,他清楚城内情况,只能看向都将:“朱刺史的兵马到何处了?”

  李阳春进攻速度虽快,但谢瞳反应过来后便令坚守海州、沂州的朱存派兵救援兖州。

  由于北边战事不利,朱存半个月前便动兵贸然进入感化军境内,强征感化军境内百姓为民夫,从淮河接应高骈押运而来的甲胄。

  此举虽然恶了曾元裕,但朱存带回的十三万石粮食和五千套纸甲与三千皮甲,无疑让兖海军实力获得增强。

  朱存以三千纸甲兵为白甲军,派大将丁会驰骋兖州而来。

  “丁都将已经抵达费县,最迟三日后便能抵达瑕丘城。”

  都将的话让谢瞳松了口气,只是坚守三日的时间,他还是有自信做到的。

  瑕丘城经过朱温、谢瞳一年多修葺加固,六尺城基都垒石而成,哪怕官军有方术,也很难破开城基。

  只要城基不被摧毁,以沙袋填充豁口,官军就很难攻入瑕丘城。

  思绪间,天色渐渐变亮,刺耳的哨声也将瑕丘城内外的兵卒唤醒。

  一万四千汉军列阵城外,其中马步兵七千,步卒七千。

  若非要留兵驻守各县,他们的兵力还将更多。

  四万民夫连夜搭建的投石机已经搭建完毕,距离瑕丘城不过三百步。

  由于李阳春进军速度太快,谢瞳只能搬上绞车弩与檑木、滚石等物来守城。

  瑕丘城高三丈,厚恐怕有四五丈之多,城墙根由六尺高的垒石城基,坚固异常。

  攻打这样的城池,与攻打石头城无异,但城内守军不多,且甲兵更是少之又少。

  面对坚固的瑕丘城,在三军面前走上鼓车的李阳春远眺城墙,随后对跟上离开的众将说道:

  “分出两千马步兵探哨,朱全忠若是得知瑕丘城被围攻,必然会来援。”

  “若是朱全忠来援,谭凯、刘松汝二人率五千马步兵阻击而去。”

  “此外,郑衡东、邓俨,汝二人各领三千步卒,万余民夫,分兵从北城、西城强攻瑕丘城。”

  “以瑕丘城兵力,只要我军能在城头站稳脚跟,即我军可轻易取胜!”

  攻下瑕丘城,这将对兖海军的士气产生严重打击,毕竟瑕丘城是朱温重点经营的几座城池之一。

  如果连瑕丘城都能被攻破,其它几座城池也就不用多说了。

  “我军火药不过三万五千斤,恐怕需要省着用。”

  郑衡东开口劝说,李阳春却颔首道:“故此,我军需要以投石机、盾车、火药来惊惧敌军,随后大军以云车、吕公车强攻!”

  “这…”听到这话,诸将脸色皆是一变。

  自汉军研制出火药包与盾车的攻坚战术以来,汉军便鲜少使用吕公车与云车强攻城墙。

  汉军的火药若是放在平时,自然是够用的,可如今不到半年时间,汉军接连在河东、代北、天平、义昌、兖海进行多场战事,加上火药通常都是从临州制作并东运,数量自然也就跟不上汉军消耗了。

  见诸将脸色不对,李阳春眉头微皱:“平日攻坚操训没少进行,到了实战时,便如此怯懦了?”

  李阳春虽说参军晚,可他见识过陇右老卒们的攻坚能力。

  如今的汉军,虽说将领和兵卒的身体素质比曾经的了老卒高了许多,但却少了股彪悍之气。

  曾经的汉军可是两千多人就敢叫嚣和刘继隆一起东进,打下整个陇西的存在。

  如今五千多汉军都拿不下兵马不过万人的朱温,还得自己亲自来驰援。

  想到这里,李阳春便不免皱眉,只道是兵卒生长环境太过承平,失了野性。

  但他转念一想,曾经的汉军老卒都是跟刘继隆从河西杀出来,在陇右锤炼了数年的老卒。

  眼下军中兵马,大部分都是从军不过三年的兵卒,自然比不得他们。

  “传令,先登者拔擢三级,队中拔擢二级,旅内拔擢一级!”

  “是…”

  在李阳春的军令下,汉军开始行动起来,而城内的谢瞳也做足了准备。

  “呜呜呜——”

  当号角作响,郑衡东、邓俨便各领三千汉军与上万民夫,推动云车、壕桥、盾车和吕公车对瑕丘城发起了进攻。

  “绞车弩准备…放!”

  “嘭——”

  当城头的绞车弩发作,三十余台绞车弩在三百兖海军和数千民夫的操作下发作,丈许高的弩箭将不知多少民夫射死当场。

  饶是如此,这些民夫却依旧硬着头皮推动盾车前进。

  他们刚刚被朱温带兵掳掠了钱财,奸淫了妻女,心中正愤恨。

  更别提李阳春已经在战前承诺,凡阵殁的民夫,其家眷发抚恤田五十亩的恩赏了。

  五十亩田,要知道汉军还未在天平镇五州开展均地的政令,对于大部分的五州百姓来说,每个人能有两亩属于自己的田都是奢望,大部分人都是牙将牙校和世家豪强的佃户。

  乱世之下,牙行买个奴隶才几百钱,连两分地都买不起,而今用自己一条命就能换五十亩田,使得全家不再担忧吃喝,他们如何不拼命?

  “杀!!”

  “加把劲!!”

  在汉军厚赏下,民夫们用出浑身力气推动攻城器械,渐渐走入了距城百步的位置。

  与此同时,鼓车之上的李阳春眼看己方进入百步范围,立马拿起木哨吹响。

  “哔哔——”

  霎时间,数十台投石机开始将点燃的万人敌投掷出去。

  万人敌划过长空,在靠近瑕丘城的同时发生了爆炸。

  “轰隆隆!!”

  宛若雷霆劈下,无数激射的铁丸,将城头许多无甲庇护的民夫当场打死。

  没了民夫出力,仅凭三千兵卒,自然无法为这么多绞车弩上弦。

  “继续征召民夫前来守城,甲兵以弓箭对敌!!”

  谢瞳指挥着各处兵马,城楼上的旗兵不断挥舞令旗,连带着角楼的旗兵也跟着传递令旗。

  西、北两座城墙上的兖海军只能硬着头皮用弓弩对敌,但其中只有一千人披甲,余下两千人只穿着战袄,连箭矢都防御不了,只能靠着女墙,举着盾牌躲避箭矢。

  “砰——”

  忽的,在民夫们的努力下,汉军的壕桥架在瑕丘城的护城河冰面上。

  紧接着云车、盾车、吕公车等攻城器械纷纷开始过河。

  做完这一切,民夫开始不断后撤,而这个距离的箭矢虽然能射中民夫,却无法将其射杀当场。

  许多民夫拖着受伤的身体逃离战场,而郑衡东与邓俨则是率军三千开始推动攻城器械,各自分工。

  火器兵背负火药包,推动盾车远离吕公车、云车等工程器械,单独找了一处城墙狠狠撞了上去。

  垒砌石块而成的城基无比坚固,他们只能往城墙根挖掘,挖掘到一定程度后开始埋放火药,吹哨等待军令。

  与此同时吕公车与云车纷纷开始撞击城墙,而后汉军开始攀爬准备,等待吊板与云梯落下的时候,他们便纷纷发起了冲锋。

  “杀!!”

  守城的兖海军将士早就等待已久,随着吊板与云梯落下,无数强弓硬弩射去。

  破甲箭在如此近的距离,自然无法防备,许多兵卒持盾冲锋,却被射穿盾牌,被箭矢扎了全身。

  饶是如此,依托厚重的甲胄,汉军依旧冲上前去,但紧接着迎接他们的便是兖海军的长枪。

  饶是个人勇武再怎么厉害,面对丛枪戳来的场景都会显得无能为力。

  被戳落云车的汉军兵卒重重摔下云车,而相比较云车,吕公车则是可施展范围更大,但也更容易遭遇集火。

  面对吕公车,兖海军采用的守城方式就是点燃装满石脂的陶罐,狠狠砸向汉军将士。

  当石脂溅满浑身,火焰随着石脂燃烧起来,被烧之人惊惧之下乱跑,便会将石脂与火焰剐蹭到其他人身上。

  “不要慌乱!用毡子裹住他们,动作要快!!”

  经验丰富的老卒们见状,立马使用湿毯子扑向这些着火的人。

  这些人被扑倒后,其余湿毯子纷纷被人抛了上去,很快便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空间,火焰逐渐熄灭。

  饶是如此,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些人却依旧被严重烧伤,只能被带下去救治。

  在他们救治这些着火同袍的同时,顶过第一轮石脂进攻的汉军将士便用盾牌顶着丛枪,冲到了马道上。

  随着一个人站稳脚跟,后续便有第二个、第三个人乃至更多。

  眼见城墙上有汉军先登,谢瞳立马抽出腰间鄣刀,准备带队驰援各处。

  只是就在此时,众人只感受到脑中空白,耳边更是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轰隆隆——”

  但见扬尘突然升起,猛烈的爆炸声震得所有人分不清方向,扬尘与积雪骤然扩散开来。

  “杀!!”

  谢瞳只觉得整个人无比晕眩,耳鸣之声不断袭扰,其中掺杂着许多喊杀声。

  等他回过神来,这才看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坐在了地上,四周兵卒也是如此。

  汉军的耳中塞了粗布,虽然不如棉花的效果好,但心里早就有准备的他们,反应速度自然比兖海军更快。

  渐渐地,兖海军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加上汉军人数越来越多,他们只能被汉军从马道推向了城下。

  除了披甲的兖海军外,其余无甲的兖海军干脆丢下兵器投降,而谢瞳只能指挥着不足八百人,且人数正在不断变少的兖海军退入街巷,向东门撤退而去。

  “城门拿下了!!”

  众将看着西城城门缓缓打开,纷纷激动看向了李阳春。

  李阳春则是皱眉看着不断被送到营地的伤兵,心道汉军如今的攻坚本事比曾经弱了太多,回去之后得加强操训才行。

  “哔哔——”

  不等李阳春开口,南边突然传来了刺耳的木哨声,显然是南边遇到了敌情。

  “这厮果然来了!”李阳春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他惊讶朱温的反应,但也高兴朱温竟然真的敢来。

  只可惜他兵马太少,此战汉军绝无输的理由。

  “谭凯、刘松,汝二人率五千精骑南下,将朱全忠所部包围全歼,若能生擒朱全忠,某定会向殿下奏表汝二人功绩!”

  “末将领命!!”

  谭凯与刘松不假思索应下,随后点齐五千马步兵,朝着南边便疾驰而去。

  在他们离开后,李阳春便看到瑕丘城头插上了汉军的旌旗,他正欲抖缰入城,却不曾想北边也突然响起了刺耳的哨声。

  “哔哔——”

  “北边为何有哨声?”

  “北边的龚丘已经被我军拿下,何来的敌军?”

  几名将领错愕,李阳春也脑中有些转不过来,但他却沉着道:“收拢塘骑,等待军令!”

  在他的军令下,四面八方的塘骑开始慢慢收拢,除了正北方向和南边的塘骑没有回来外,其余一千五百名塘骑纷纷团结李阳春四周。

  与此同时,北边的塘骑也出现了身影,正朝此处集结而来。

  当他们赶到此处时,李阳春顿时皱眉询问:“北边有多少敌军?将领是谁?”

  “他们打着朱全忠大纛,数量不下两千人!”

  塘骑校尉作揖回禀,李阳春听后沉思起来,但并未有所行动,只是等待北边的朱全忠南下。

  只是半个时辰过去,朱全忠的身影并未出现,李阳春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而这时南边的塘骑也急匆匆朝南边赶了过来。

  不等靠近李阳春,他们便连忙大声叫嚷道:“节帅,南边只有被数百甲兵裹挟的数千百姓!”

  “不好,马步兵立马前往东门!”

  李阳春立马猜到了朱温想要干嘛,显然南北都是疑兵,朱温真正想做的是让李阳春撤回塘骑,以便他率军接应谢瞳渡过泗水,撤往东边的曲阜县。

  “呜呜呜——”

  正在率军艰难撤往东门的谢瞳突然听到熟悉的号角声,顿时精神一振。

  “节帅率军来救我们了,弟兄们往东门杀去!”

  得知还有援兵,本来都士气跌落,即将投降的数百兖海军,顿时朝着东门稳扎稳打的不断撤去。

  果不其然,东城门已经被兖海军掌握,且绕道迂回,试图阻断谢瞳撤退的汉军都被他率军阻挡在了城门两侧。

  “先生先过来!”

  朱温的身影在城门前出现,并着急的催促谢瞳。

  谢瞳见状连忙带兵撤往城门,而当他们撤到城门后,朱温立马带兵退出城门外。

  守在城外的兵卒,立马将十余辆马车推到了城门口,将城门口拥堵后,不等谢瞳开口,朱温便催促道:“撤!”

  四千余兵马开始向东边撤去,而城内的汉军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将这些堵在城门口的马车挪开。

  “明公为何在此处?”

  谢瞳在撤退路上惊愕的看向朱温,毕竟从金乡绕道到瑕丘城,起码有一百二十里的路程。

  “某昨日清晨围攻金乡,布置疑兵后绕道前来,本以为瑕丘城能坚守数日,不曾想竟连半日都撑不下来。”

  朱温有些气恼,谢瞳愧疚:“某无能,愧对明公。”

  “非汝之错,某刚才已经知道了官军方术手段。”

  朱温虽然生气,但还不至于在这种节骨眼上内讧,就算要算账,也是能局势稳定下来再算账。

  只是他话音落下不久,后面就响起了嗡隆隆的马蹄声。

  朱温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数量不下两千的马步兵朝他们追击而来。

  “直娘贼,这狗鼠的家伙还真不好对付!”

  朱温也是恼了,但凡他兵力足够,何以用这么多手段来迷惑李阳春,直接正面交锋即可。

  “撤往泗水西岸列阵!”

  回过头来,朱温下令三军尽快赶路,而泗水已经距离他们不过数百步距离了。

  赶在汉军马步兵发起冲击前,朱温率先领兵列阵于泗水西岸,麾下兵卒体力消耗不轻,每个人都大口喘着粗气。

  谢瞳见状,心下一沉,而朱温则是看着汉军马步兵分作两边,将他们左右两翼包围,随后便见到后方急匆匆赶来的数千汉军步卒。

  只是一刻钟的时间,李阳春领着六千多汉军步卒来到了朱温所率兵马阵前,如此汉军便完成了三面合围,只留下了可以撤退的泗水方向给他们。

  李阳春策马出阵,很快便在阵中看到了穿着花花绿绿的朱温。

  “八千对四千,能否留下这朱全忠,便看此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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