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陈道行的心在怦怦跳。
他身为净仙观曾经的大师兄。
近乎于道的天之骄子。
他的道心,可谓是绝不动摇。
很久以来,只有得知师尊的目的以后,他的道心才波动了一次。
那一次让他选择背叛师尊。
而这一次,他的道心又掀起了波澜。
因为眼前的少年道人,和师尊太像了,不止是样貌有些相似,就连气质都有种仿佛常年累月,被师尊耳熏目染出来的一样。
这种感觉,以往都是别人称赞他的。
“原来你就是师父的那个大弟子。”
“我还以为叛徒是谁呢!”
“没想到居然是你!”
“你还要重建净仙观!”
陈黄皮的语气冰冷无比:“你这般做,有问过我同不同意吗?”
净仙观是他的!
他是唯一且合法的继承人!
是正统!
重建净仙观!光着一句话,就精准的戳到了陈黄皮的痛点。
重建,重建!
不毁灭如何重建?
而此刻,陈道行听着陈黄皮说出这些奇怪的话语。
他整个人这才从那种恍惚的感觉中抽离出来。
他没有回答陈黄皮的问题。
而是平静的问道:“你是何人?”
陈黄皮道:“我的名号有很多,但那些我都不在意,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净仙观唯一的继承人,我叫陈黄皮!”
“陈黄皮…”
陈道行念叨着这陌生的名字,他的双目之中隐隐有一条长河虚影浮现。
仙人,可以短暂的影响时间。
真仙,可以小范围的在时间长河上下游游动,虽什么都改变不了,却可以以此看到未来的大势变化,并且极为难杀。
而近乎于道的存在,独立于时间长河之外。
再往上一步便是道主。
道主若是不在乎这个世界会崩溃。
甚至能直接将时间长河都搅成一滩浑水。
此刻,陈道行通过时间长河,寻找关于陈黄皮这三个字的过去未来。
足以见得,他当真是随时可能踏入近乎于道这个境界了。
但他却诡异的发现。
找不到…
古往今来,都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可这人给他的感觉,并没有近乎于道的存在那样强大。
只是有着近乎于道的特性。
也就是说,这人或许和自己一样。
随时都可能踏出那一步。
陈道行笑了,忍不住赞叹道:“我自修行以来,便知道我是那万中无一的天之骄子,就连父亲都说我学到了师尊七八成的本事。”
“我十二岁成就真仙。”
“比师尊还要早一年。”
“八千六百二十四年,我更进一步,有了自己的道路。”
“可我没想到,天底下竟有比我更出众的人。”
“你也姓陈,看来我们是自家人。”
说到这里,陈道行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冷淡:“陈黄皮,你能否告诉我,你与师尊是什么关系?是父子,还是他收的徒弟?”
虽说他知道,师尊膝下无子。
但陈黄皮太像师尊了。
他不得不联想到这层关系。
陈黄皮冷冷的道:“我不是师父的徒弟,是师父的徒儿,至于你说父子,算起来的确也是,如果我不是师父的儿子,天底下就没人是。”
师父是合道苍天的道主。
不过在这段记忆里,似乎师父还没有合道。
而自己是未来的黄天。
苍天死去,便有黄天的新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无论是法理上,还是情感上,都算师父的亲儿子。
“师父,徒儿…”
陈道行忽然失笑,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净仙观的道人们称呼他的师尊为观主,因为他们只是学道学法的弟子。
而自己称呼观主为师尊,那是因为自己是师尊唯一的徒弟。
弟子和徒弟是两码事。
徒弟和徒儿也是两码事。
“你在哭什么?”
陈黄皮冷哼道:“师父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所以我从来都不哭,这辈子一滴眼泪都没流过!”
“而你倒好,上来就哭成这样。”
“当然,我也能理解,毕竟你不是正统,师父也不会对你言传身教。”
“他最疼爱的就是我了!”
这些话,陈黄皮张口就来。
实际上他小时候每次吃那些难吃的糊糊的时候就哭闹,挨揍的时候也会哭闹,尿床的时候同样是,穿不好衣服也会哭。
也就是现在长大了许多,知道要脸了。
不然他比谁都会哭。
陈黄皮现在心里满是恶意。
他很不喜欢陈道行,方方面面的不喜欢。
他只恨黄二现在不在。
不然的话,黄二肯定会用最尖酸,最刻薄的话语,来戳这陈道行的脊梁骨。
“陈道行是吧。”
陈黄皮冷笑道:“既然你已经做了叛徒,那你就不再是净仙观的人,今日我便替师父下令,不许你再和净仙观有任何牵扯。”
“易轻舟,许青山,还有孟秋鹤这些弟子们,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这已经是陈黄皮能想到最恶毒的话语了。
但陈道行却没有任何反应。
一旁的净仙观道人们,则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他们已经死去了。
已经化作邪异了。
仅有孟秋鹤,还有少数几个修行归葬法的道人们,还能吊着一口气,勉强维持神智清醒。
当然,那也是他们生前就极为强大的原因。
“陈黄皮,我真羡慕你。”
陈道行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以后,其目光平静的吓人。
“你真的好单纯。”
“看来师尊一定将你保护的很好。”
说到这,陈道行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度,厉声道:“可你以为你就是师尊最疼爱的徒儿吗?你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要合道!!”
“合的是苍天的道!”
“一万八千年!天下焉有一万八千年的道主!”
苍天纪元是没有道主的。
因为只要修行到近乎于道的层次,都知道这一纪元注定会毁灭,若是在这个纪元合道,即便是自斩,下一个纪元也会迎来黄天的清算。
道主合道,本就该随着天地的毁灭一起毁灭。
而修士追求的长生不死,永恒不灭。
自然不愿意和天道一起死。
随着一个个纪元的毁灭,一个个纪元的新生。
神主,佛主,仙王,妖神,魔神,这些曾经的道主,或者说盗主们便越来越多,天地也越来越残破。
黄天是一个生灵。
也就是天道亲自下场,要将这些盗主全都一一抹杀。
这样的黄天,是没人能合道的。
而苍天纪元作为上一个纪元。
敢在这个纪元合道,下一个纪元只要开始,要是随着苍天一起坦然应接毁灭那就不说了,可要是自斩了,黄天第一个杀的就是这人。
而作为苍天纪元,最为强大的存在。
观主是最接近道的。
所有人都觉得,观主会等待黄天降世,和诸多同道一起灭杀黄天的意志,然后以身合道。
没人觉得观主做不到。
可事实上。
陈道行不理解,也不明白。
他的师尊居然逆天而行,做出了任何修士都不会做出的选择。
要合道苍天!而不是黄天!
“他要让那颗蛋降世。”
陈道行狞声道:“他把他的一切都赌在了那颗该死的蛋上!陈黄皮,你知不知道,你敬爱的师父,根本就不爱你!”
“师父爱不爱我我最清楚。”
陈黄皮握紧了拳头,冷声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讨厌那颗蛋?难道在你眼里,他一定会辜负师父吗?”
“还是说,你觉得那颗蛋会抢走你的一切,所以你才如此嫉恨他?”
“嫉恨?”
陈道行大笑道:“陈黄皮,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那颗蛋是天道!”
“它要降生的时候,就已经遭了劫难。”
“它不是人,它也不是修士。”
“它是众生的劫难,我辈修士,逆天而行,与它天然就是对立的。”
说到这,陈道行的手中的金色钉子颤动不止:“你既是近乎于道的存在,那就知道此物是何物吧。”
“太墟神钉。”
陈黄皮点点头:“太墟的外邪所化,亦有太墟的天道之规则在其中。”
“不错,正是如此。”
陈道行冷冷道:“古老的道主们沟通太墟,引来了这外邪,将那颗蛋提前逼了出来,让其沦落成一个死胎。”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死胎究竟是什么。”
“父亲,师尊,他们都告诉我,这死胎降世以后便是真仙,天底下最强大的真仙。”
“若是将其复生,这天地异变便有逆转的可能。”
“但他们没告诉我,这真仙是未来的天道!”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当叛徒?”
陈黄皮很生气,很愤怒:“天道就该死吗?就不能有自己的意志吗?”
“我不觉得这是背叛。”
陈道行淡漠的道:“凡是走到近乎于道这一步的,都有自己的道,我与师尊的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至于天道该不该死?”
“天道若是死了,如何合道?”
“没有自我意志的天道,才是修士们需要的天道。”
说到这,他反而呵斥了起来:“陈黄皮,你与我一样,都有了自己的路,难道你就没想过合道不成?”
“与我联手吧。”
“这天地会很精彩,我知道如何在天地异变以后,在新的道路上走的更快。”
“天地异变结束的时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届时古老的道主们也会降临,他们自斩过,比我们合道要更难,你我一起灭杀天道意志,届时便看各自手段,谁赢了,谁合道!”
陈道行当真是有些疯了。
或者说,他走的就是曾经的道主们走的那条路。
合道,做一个纪元的道主,然后自斩。
或许他曾经也走在观主的走过的道路上,将其视作自己的指路明灯,但到了近乎于道这一步的时候,观主走向了另一条路。
而这条路,陈道行不会去走。
陈道行觉得观主的道走错了,走偏了。
陈黄皮冷着脸一言不发。
陈道行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浓郁的杀意,不禁叹息:“看来你和我的道也不同,我今日虽说不想再造杀业,可你挡了我的道。”
说罢,他手中的太墟神钉化作了一把三尺长剑。
刹那间,天地变色。
陈黄皮的脸色更是变得极为精彩。
这记忆里的陈道行。
怎么感觉像是真能对自己出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