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环山、重明宗 铁流云见得袁晋所召那头三阶灵奴颇为眼熟,心下诧异之际,却也收了手头动作。
身后来的一方烟尘未敛、大方而来,不是要做那以势压人的手段、便是不想再起刀兵,要铁流云畏缩而回。
不过这却是这位纠魔司指挥佥事万万不想做的事情。
但见得他先做个手势,按下鼓噪不停的獬豸铁卫,又深深看过一眼前头的叶、袁二人,方才回头朝着身后朗声问道:“却不晓得来的是哪方朋友?”
“定州袁不文拜见佥事。”
“无畏楼羊决拜见佥事。”
铁流云闻声过后,面色更加难看。
袁不文成名百年自不消说,羊决作为无畏楼楼主佘芙亦之下第一打手,在一众丹主之中,同样能算得一难缠的货色。
便算是不提袁晋身边的那头三阶灵奴,就只当前的这二人,铁流云要拾掇干净也要费好大力气。
“羊决,袁不文为的他家那野女婿还则罢了,你们无畏楼当真也要趟这趟浑水?你可晓得.将来因果?”
铁流云的冷声恫吓并未令得羊决有什么别样表情显出,后者先不答这纠魔司指挥佥事发问,而是只淡声言道:
“我家楼主今番得知消息过后,便就已与凤鸣州去信,想来这时候应山军当也已在路上了。还有三汀州合欢宗焚桃使连雪浦连公,说不得也已在发信来问你纠魔司。羊某斗胆谏言,指挥佥事还是先为自己着想才是。”
“好好!!”铁流云非是无有城府之人,但这时候见得羊决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却是气得几要将满口白牙咬个稀碎。
再一回头,先是那老神在在的表情却是已经落回了袁晋脸上,叶正文本事不高,照旧敢操着灵器立在青玦卫阵前,朝着桀骜十分的獬豸铁卫怒目而视。
到了这等时候,铁流云便就晓得此番定是要无功而返,再耽误下去,等那劳什子重明盟各家齐聚,自己未必能得周全。
本来依着其之前所计,威逼重明宗这档子事情本就只能算得一锤子买卖,只是未想过便算康大宝、蒋青不在,重明宗上下反应却是照旧迅疾,这便令得他一番苦功尽都白费,只得起了偃旗息鼓之心。
不过这番要走,却也未必爽利。铁流云方才冷哼一声,就要扭头转身、迈步离去。
值这时候,袁晋却是又念一声,语气淡漠、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不容置喙之意:
“佥事留步,晚辈还有话说!”
“呵,我且听听,你待如何?”铁流云面上阴鸷更重,发声时候语气冰寒。
铁流云麾下獬豸铁卫其中大部到底被其编练过一甲子,听得动静,复又拿起刀盾,那股子狠厉之气复又散出,一股子精悍味道扑面而来,倒是显得前后队伍都颇为稚嫩。
袁晋未有变色,照旧是不卑不亢上前淡声言讲:
“云角州乃是今上亲赐予我家掌门师兄封地。今上口含天宪、金口玉言,他所言讲之事,无人不晓、无人不从。
但佥事仗着修为高深、资历不浅,屡次因了个人宿怨,携门下犯境、凌辱勋贵门人弟子之事,晚辈今番自会以武宁侯府主薄身份上报秦国公府,交由公府诸公决断对错。”
铁流云眼神复又凝重一分:“好小子,有胆吓我?!”
“晚辈只是但尽所责而已,”袁晋不惧,目光灼灼,看得场中袁、羊都是心头暗赞。
铁流云语气更冷、目光更寒:“你信不信,便算来了几头烂蒜相帮,本佥事照样有手段能将你家上下屠戮干净?”
这话说得有些露骨,直令得场中人心头尽都又紧一分,袁晋面上照旧无悲无喜,语气中亦无甚情绪露出:
“佥事可晓得,倒退百年,我重明宗上下亦不过只有三人罢了?若是遭几句言语吓破了胆,我家掌门师兄面上才真难看。”
对面那纠魔司佥事闻声过后、面色红白交替不停,眼神在獬豸铁卫与青玦卫两阵之间转换一阵过后,也不晓得是犹疑了多久,最后却还只是微眯起眼,掩下杀心,转身过去。
“让路!!”
到底是上修震怒,当面的羊决未有做强项之态、身子极软。
听得催促,羊决便就俛首拜过,与身后带来的一众修士施以手势、让开路来。
獬豸铁卫之中传来一阵不满声音,却又很快被铁流云带人平息下去。袁晋到了这时候亦未停下动作。
只看得他与叶正文使个眼色,后者面上生出来几分犹疑之色,最后还是要门下弟子刑堂执事刘雅快步提人过来。
见得此前被重明宗俘获的一众纠魔司司卒现下都已现身场中,众修还不及诧异,便就听得袁晋朗声言道:“佥事慢走,晚辈宰些三牲、好为送行!”
“桀骜小辈,当真好胆!!”
此番不光是铁流云震怒,便连来助拳的袁、羊二人都生出来诧异之色:“这袁小子竟是要故意与铁流云难看,若是激得两家动手,却不晓得他重明宗到底能得什么好处。”
眼见得一场恶斗还未开始便要平息,袁晋这晚辈却偏要节外生枝,袁不文与羊决心头自是气愤不已。不过恼归恼,却不可能真就置之不理。
但见得铁流云一声厉喝过后,十余颗新鲜人头竟就真咕噜噜滚了满地,溅起的血柱给袁晋身前那杆六叶青莲大纛添了一抹颜色,鲜艳无比,刺得远处顾首那位上修双目通红、几乎难以出声。
“好生嚣张!”
“佥事,不能就这么走了!”
“佥事,若就此走了,我纠魔司威名怕就不再!”
一道道血柱冲天的同时,獬豸铁卫中传来的震怒之声不绝于耳。渐渐地,便连这道兵阵型都已维持不住,倒令得铁流云一双剑眉蹙得更紧。
不过令人诧异的却是,铁流云震怒之外并未动作,而是学着袁晋适才说辞一般寒声讲道:“你家今日妄杀纠魔司入品正官,某同样是要呈于公府诸公、要他们决断对错。”
后者不看铁流云那狰狞之相,只是抬头斜瞥一眼大纛上的朱色,才又沉声言道:
“佥事请便,只要记好了,这里是我武宁侯府所辖封土。所谓生杀之权,早在我家掌门师兄结丹时候,便就已由今上赐下。佥事若是真觉今上识人不明,硬要相告,自去便是。”
铁流云双目一红,气得几要将手头法宝捏断。与此同时,一道道请战之声又环绕身边,冲得他头昏脑涨,眸子里尽是对面大纛上头的那抹血色。
“走!”
“佥事!!”
“啪!”
说话的那名纠魔司指挥无有防备,自是结结实实地挨过一尺。继而整个人都跟着这股巨力横飞出去,呕血时候还有脏器碎片一道流出,令得周遭进言修士尽都胆寒、不敢发言。
“走!!”
这时候铁流云一挥袖袍,獬豸铁卫才终于无声。老老实实的重新严整阵型、又遣出几人去捡了那呕血丹主,才随着铁流云一道奔赴回去。
只看得这支凶名赫赫的队伍彻底消逝在了天幕之中,神识难探,袁晋与叶正文才终于歇下来了心头紧张之意,方觉轻松不少。
前者轻松之余,还觉可惜。他到底还存着“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念头。
只想着若是能激得铁流云抢先出手,真引起来两家血斗,便算只靠着人数不全的青玦卫却是不敌,但坚持到云角州各县乡兵、寒鸦山四百余家义从、重明盟各家齐聚却是不难。
届时铁流云麾下道兵便是再如何精锐,却也只有落败一道。
便算铁流云凭借金丹之身,能够逃得一劫,但其自身斗法本事却只一般,失了獬豸铁卫这支道兵,于其损失,岂止“伤筋动骨”四字能言?
若是声震数州的康大掌门尽都不在,袁晋以区区真修之身便就能做成此事,那么重明宗的声望,也不晓得是会增长到何种地步。
且若真到了那时候,重明宗呈于秦国公府的罪状,自是可以再添上几笔。
这于公府诸位大员而言、却才真就够得分量,不会似现下这般最多只是为铁流云挣来几句不痛不痒的斥责告诫;
相较于袁晋的愁容惨淡而言,叶正文却是欣喜不已。
毕竟铁流云那支獬豸道兵确有名气,固然青玦卫也能算精锐,还有定州袁家、法州无畏楼两家携众相帮,但也未必就能在与獬豸道兵的阵战之中稳占上风。
既是如此,那么这伤亡定是非同小可,这却是重明宗上下人等皆不愿意见到的。
不过袁晋性格这份转变,却也令得叶正文在旁暗赞。
莫看前者平常时候却是难做好那些冗杂事情,但这番大事决断,确是足见豪气,足能令得叶正文自愧弗如。
至少叶正文远不如袁晋心狠、能容死人。
“重明袁二这名头,现下他却也能担得起。”
叶正文稍稍感慨一番便就作罢,此时此刻,却是轮不到他来清闲。
而远道而来的袁家、无畏楼两家修士自寻得好生安排周到,都已发了信符的外界各家,却也需得补偿些开拔费用,才能显得康大掌门仁德。
袁晋又过了许多时候,方才从大纛下来,又与段安乐帮着叶正文写写算算一阵、迎来送往一番,只忙到翌日日昳时候,方才算得了些喘息之机。
这番铁流云突然登门属实凶险,若是袁晋应对得稍有不慎、两家人兵戎相见、杀个尸横遍野却也寻常。
不过这也多亏了康大掌门信重,便连三阶灵奴这等物什竟然也能托付于自家师弟手中,不然便算袁晋胆色便算再怎么出众,怕也没有能呛声金丹的勇气。
念得此处,袁晋便又开始担心起了自家师兄动向:
“也不晓得大师兄那里,现下又是何光景?”
————陈江县、康昌平洞府 发出惨叫那人自是风不妖,但见得她一张我见犹怜的美艳脸庞上头遍布血线,周身灵机混乱不堪。
明眼人不消细看,便就晓得这显是中了什么邪异手段暗算。若是旁人无力相救,那便就只有等死一途。
不过疾奔而来的游松上修,却是无暇顾及眼前这可人儿。
哪怕是回去过后是要受大殿主黄米伽师问责,他也要先寻出来暗算风不妖之人、保全自身才是。
毕竟自身性命与黄米伽师信重哪个更得重要,在游松上修心里头确是早有定论。
只是暗中那人匿踪手段却是高明,哪怕游松上修取出来寻星盘这一法宝探查,却还是未觅得其踪迹。
不过好在这时候侯明法却也赶了过来,风不妖总算才能得照料。
游松上修不顾侯明法是否有本事能破风不妖身上邪法,只是又在指尖划出来一道细口,挤出来几点本源精血点在寻星盘上,令得他面色白了几分、才算探查得些眉目。
“好贼子,原来在此!”
游松辛苦好久之后才发这惊呼,继而撮指成剑,一道灿亮雷霆自手中现出,就要狠狠落在其面前一道石壁上头。
不想这石壁之前却是倏然间冒出来一道禁制,哪怕其最终仍是湮灭在了雷霆之下,却还是为隐匿其中的一道血光争得了遁走时机。
“贼子莫走,哪里来的邪修,速速吃本座一雷!”
游松语气凶厉,手上灵决飞快,又是连发数道雷霆,每每要触及那道血光时候,却就有禁制过来相帮,令得他皆是无功而返。
“他对于这洞府竟如此熟稔难不成是此地主人?!!”游松念到这里,反还杀意更甚,只是那道血光灵巧十分,却不是他手中雷霆能够撵到的。
就在他与这血光较劲时候,留守的侯明法那处地方,却又发出来一声惨叫。
“三哥救命!”
“遭了,化身之术!!”游松旋即大惊,散了手头指决便走。
他还未到了侯明法身前,便就发现后者却是与其自身一般果决。
眼见得自身有危机袭来、才受轻伤。便就想也不想、登时弃了正躺在怀中的风不妖不顾。
这位六殿主只祭出来一支骨笛,吹响时候大片灵体残缺的厉鬼围拢过来,结成屏障,才算是将将保住性命。
侯明法修为不高,炼鬼一道却是造诣不浅。
但见得厉鬼之中是有一部劓耳谣婆,耳孔处溢出来无尽声波,足能乱得大部金丹心神;
又有一部黥面鬼卒,手持刀戟挥来时候,附带焚魂之痛;
还有一部枭喙丑物,颗颗鬼首都是凝实十分,甚至能透过修士肉身、吞噬金丹;
寻常金丹见得其中一部手段,便就会有些左支右绌之相。不过侯明法对面那道血光见了过后,却是尽数不避。
其甚至连样法宝、灵器都是不用,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用得高明血法。
不得不说,虽然这些手段邪异不假,但论及法术之威,却要比侯明法向来引以为傲的一身炼鬼之术强横许多。
不过一击不成,遭侯明法手段纠缠住的血光,却也失去了迅疾动作,恰好遭赶回来的游松上修与侯明法一道锁在中间。
三人这番战得如火如荼,无人看顾的风不妖却不晓得是该如何。便只得挺着剧痛、在难以言述的剧痛之下胡乱动作。
也不晓得这般翻滚腾挪过后她是又过了多久,便就昏死过去。
只是待得其睁眼时候,风不妖却就看到了浑身赤倮的相熟之人,吃力地惊呼出声:“七兄?”
倒在房中的胖大伽师与其一众弟子身上显是被下了什么手段,饶是听得风不妖出声惊呼,照旧无有半点反应。
不过她顶着剧痛的这番自救举动,却也不全是无用。
至少看得了这暗穴之中除了之前那些云泽巫尊殿弟子之外,还有一个魁梧健硕的修士身披道袍,正面无表情地朝她看来。
“康康大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