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与魏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捕捉到一抹讶色。
五人中唯一的男弟子张桐，亦是眉头微蹙，眼底浮起几分困惑。
这位周师兄的名声，竟在峰外如此响亮？
方才他还在暗自忧虑，不知周景能否请动齐云峰的师兄相助。
三人各自沉吟片刻，终是将疑虑按下不提，终于下了决定。
林霜上前道：“此番试炼，便有劳周师兄照拂了。”
薛如意姐妹却是一喜，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他们不用换齐云峰的师兄领队了。
你笑着点头，仿佛方才的波澜从未发生。
一旁的吕青鱼眼神四顾，她竟不知自家周师弟何时在齐云、飞来二峰闯下这般威望。
至少，齐云峰的杨尘和飞来峰的秦适，似乎隐隐以师弟为首。
吕青鱼想起两年前那位道瑶台仙子对你的态度，不由怔怔出神。
箫婉儿静立一旁，唇角噙着了然的笑意，并不意外。
齐云峰与飞来峰商议既定，便各自整顿队伍，向赵国进发。
路途遥远，需借飞舟横渡，此事自然由齐云峰安排。
百余弟子列阵登舟，浩浩荡荡离山而去，声势如虹。
你对此早已轻车熟路，毕竟多次试炼，皆曾搭乘齐云峰的飞舟。
依照杨尘等人所定的计划，飞舟抵达赵国境内后，各队弟子需分赴不同地域降下。
此次阴兵之祸，远比预想中猖獗，不仅皇都阴气冲天，就连周边大城、荒野山林，亦有阴兵游荡作祟，危害凡人百姓。
正因如此，宗门才会调集如此众多的弟子下山除魔。
三峰弟子以五人为一队，分散至赵国各处清剿妖魔，最终再于皇都会合。
然而，弟子分散，风险自然倍增。
杨尘提出此策时，已得三峰长老首肯。
方寸山此前多次遣人探查，确认除皇都外，赵国境内的阴兵多为塑体境妖魔，不足为惧。
你们一行六人登上了一艘青玉飞舟。
舟分两层，雕栏玉砌。
同乘的还有飞来峰一队六人，飞舟珍贵，自不可能专供一队使用。
十数艘青玉飞舟同时升空，如群鹤振翅，破开云海，穿过方寸山护山大阵时泛起层层涟漪，随即向着赵国方向缓缓驶去。
你凭栏而立，俯瞰脚下山河。
万里云涛翻涌，白云时而如老松、时而似白兔，各种形状。
迎着吹动的微风，你双眸微阖，再睁时已泛起淡淡玉泽——《玉皇望气术》悄然运转。
这两年你修为精进，却始终停留在第四层——“观山河枢机”，可洞见万里山河气运，寻龙脉交汇之处，辨活水环山之地。
来龙去脉，尽在眼中。
难以突破第五重——“俯瞰乾坤”，可看十方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下；四生：胎生、卵生、湿生、六道：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这种境界实在高远，就算你突破大道金丹怕也是难成。
你极目远眺，数千里风水尽收眼底，方寸山周遭灵脉如金线缠绕，龙盘虎踞，福泽气运冲天。
然而这般盛景之下，你却看出几分隐忧。
灵气虽盛，却非无穷无尽，取之不竭，也有定数。
方寸山统御的疆域纵横数万里，然而这片天地间的灵气，十之八九都被斜月三星福地鲸吞虹吸。
方寸山算上所有弟子长老，不过万余之众。
而这片土地之上的百姓凡人，却有八千万人。
以千人万人供养一人。
这也难怪在那些凡夫眼中，仙师高高在上，奴役凡人本是人间常理。
在凡间的史书上记载，那位在数千年前的时代，那位燕王说过。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你正沉思间，薛家姐妹已凑到近前。
“周师兄，”姐姐薛如意捧着一书册，妹妹薛如心则执笔，两双明眸满是期待，“我们修行中遇到诸多疑难，还望师兄指点。”
展开的书册上，密密麻麻记载着数十个问题。
你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倒是点头，以你如今的境界，去看固神、道胎境界的修行，确如同高屋建瓴，洞若观火。
两女脸上都是欣喜之色。
走至船尾甲板，寻了方丈许空地开始讲。
从中午之时，再到日影西斜，鎏金的晚霞染透云层。
你清润的嗓音始终不急不缓。
两女开始还能认真倾听，后面却有些分神心不在焉，偷偷打量周师弟的侧脸，一时间在有些痴痴，两人心有灵犀一般，想到，“今日，离得师兄好近的哦。”、“师兄，你好香！”
你道，“其实固神境界突破道胎境界，在于积累，不能快，小青峰的《五行遁甲剑经》，其中入门的庚金剑，再就是葵水剑。”
“你们虽是双胞胎，却并不是相同的灵根，小青峰有一本《玄体双生决》，你们可以一同修炼，能省上不少功夫，若是你们修炼不同的剑诀，也能互补上，待会我抄录给你们。”
你缓缓讲来，在二层楼上的魏芷见此，神色颇为怪异。
这位周师兄的修为也只有固神后期，竟然教导同样是固神后期的薛家姐妹。
尤其是那句，“固神境界首重积累…不能快。”
怎么听来都觉得“荒诞”。
一身劲装，有些男子英气的魏芷不由有些好笑，“入门四年的师兄，指导两年就固神境界的师妹”
林霜却觉得，这位周景没那么简单。
至少，刚刚所说的修行《五行遁甲剑经》，方才你提及的五行剑理，与她父母当年的教导有诸多类似。
你见薛家姐妹神思飘忽，眸光微敛，便止住话头，温声道：“今日便到此吧。”
薛如意与薛璃如梦初醒，慌忙起身，盈盈一礼，齐声道：“多谢师兄指点。”
你略一颔首，转身步入二楼静室，闭目盘坐，气息渐沉。
修行之道，从无捷径，唯有一日复一日的积累，如溪流汇海，终成浩瀚。
此后六日，薛家姐妹每日必至，或问剑诀精要，或询心法关窍。
林霜等人初时暗中留意，见你所授皆为正法，对二女修行大有裨益，便也渐渐不再关注。
魏芷毫不在意，林霜却有时候驻足旁听一会，若有所思。
倒是这几日里，飞来峰六人闲聊时，无意间提及你的过往，让林霜等人知晓了几件旧事。
两年前，方寸山曾有两桩轰动一时的大事：一是瑶台仙子和尧夏剑字，来方寸山拜访。
传闻瑶台仙子曾遍寻一人，乃有救命之恩，而那人，正是你。
还有，你曾于一次下山试炼中，独力救下十余名同门，却从未张扬，此事若非飞来峰弟子偶然提及，恐怕至今仍无人知晓。
身形魁梧的张桐浓眉微皱，沉声道：“如此看来，这位周师兄倒真有几分真本事。”
魏芷却眉眼之间全是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待明年的修为，我等就在他之上。”
“和他同一门入门的祁灵师姐，已经道胎后期，此番闭关若成，怕是要直入天门境了。”
提及祁灵时，她眼中闪过灼灼亮光，连音调都不自觉提高三分：“祁灵师姐，方是我小青峰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张桐点头，这两年祁灵声名鹊起，不仅在小青峰如日中天，便是主峰齐云峰也常有耳闻，尊称为“祁仙子”的天骄，确实令人心折。
四日后！
云舟终于驶入赵国疆域。按照宗门安排，你们需在此与飞来峰的试炼队伍分道扬镳。
“周师弟，就此别过了。”
你只是淡淡点头。
飞来峰的领队是一名相貌出众的男子，修为已经道胎境界，他多看了林霜、魏芷、还有薛如意几位女子后，便告辞离去。
林霜倒是有所察觉男子眼神之意，秀眉微蹙。
飞来峰四人各祭法宝，化作四道流光跃下云舟。
飞舟上只余你们小青峰六人。
百里之外。
飞来峰一行人正御风而下，朝着赵国边境的城池落去。
队伍中一名黄衫修士忽然凑近，挤眉弄眼道：
“师兄今日倒是转了性子？那小青峰的师妹们，可都是难得的绝色，尤其那位林师妹薛家两位妹子也是不错，可享受齐人之福。”
他搓了搓手指，笑得意味深长，“凡师兄，这一路竟能忍着不出手？如此守规矩。”
“小青峰这种没落山头，只有固神境界，师兄不是手到擒来。”
这位飞来峰的带队师兄，可是出了名的“风流”。
带队的凡意，也是面露惋惜之色，如此几位师妹，方寸山也是少有，而且都是雏儿。
他望向早已看不见的云舟方向，“你当那周景是寻常固神修士？他可不简单。”
“那领队之人？莫非师兄畏惧他。”
此人想了想，那位小青峰平平无奇之人，有什么不寻常 凡意郑重的点了点头。
“嘶，师兄竟然怕了，师弟愚钝，实在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凡意语气严肃道，“你不必看透，只需要记住，有些人招惹不起，这周景就是其中之一。”
他见这位师弟似乎不当回事，也没有再劝，反而眼神飘远，想起一件不太愿意回想的旧事。
当年，一次下山试炼 在“幽冥地窟”，意外遭遇那头天门中期境界的大妖时。
眼睁睁看着几位师兄惨死脚下，自己却浑身僵冷，动弹不得。
那妖魔獠牙滴血，杀意滔天，他本已绝望闭目。
那种濒临死亡的战栗感，至今萦绕心头。
倒非畏惧其修为——方寸山天门境的长老不在少数，更有大道金丹境的峰主坐镇。
而是那种死亡近在咫尺的压迫感。
谁知那凶物突然惊惶逃窜，如遇天敌。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散去，他转身便遇到了周景。
至今他还记得那少年的一双眼眸，如同一汪平静深邃的深潭。
后来听闻瑶台仙子暗中寻人之事，也是这位周景。
可是，这世间，哪来那么多巧合？
又过一日，飞舟破云而下。
但见苍茫大河奔涌东去，岸边一座巍然矗立，正是赵国绾城。
此城虽非巨邑，却也是能纳十万生灵的繁华之地，更兼地处水陆要冲，本该商旅络绎，舟楫如梭。
然而此刻——
你立于云舟之上，《玉皇望气术》运转，只见整座城池被浓稠死气笼罩，如墨的黑雾在城郭上空纠缠盘旋，竟将朗朗晴光隔绝在外，仿佛给整座城蒙上了一层暮色纱帐。
分明是朗朗晴日，整座城郭却被阴云笼罩，恍如暮色沉沉。
城门内外，竟无半个行人踪影。
家家门户紧闭，长街空荡，城门禁闭，唯闻阴风呜咽，风卷起摊子的旌旗，显得格外阴森。
你落下飞舟，六人立于城墙之上。
城墙之上，砖石冷硬，原本应该有士兵守卫却也不见半个人影。
整座城悄无声息。
刚刚落脚，张桐皱眉道，“这绾城之内，似乎有古怪，莫非有法阵”
他看向高空，似乎有一个巨大遮天蔽日的红黑色蛛网，将整座城池裹挟其中。
队伍几人也是察觉，落在此地不仅神识，连法力有些晦涩。
不过，几人都是固神境界的修士，修的又是方寸山的玄功，只是稍稍适应，几个呼吸间便将这股压制之力化解于无形。
林霜感受周围，发现城门处数十具赤甲阴兵森然伫立。
那些锈迹斑驳的铠甲上还残留着暗红血渍，在晦暗天光下泛着诡异光泽。
似是注意到你们，所有阴兵，蓦然睁开双眼。
这些阴兵气息微弱，连塑体境都未达到，本不足为惧。
林霜等人运转法力，正待这些阴物扑杀而来——
岂料那为首的赤甲阴兵突然纵身跃上城头，锈迹斑斑的甲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它竟对着众人抱拳一礼，腐朽的面容挤出一个笑容，配上这副尊容，颇为诡异渗人。
“诸位仙师，怎的来得这般迟？”沙哑的声音像是从破旧风箱里挤出，“老爷的宴席.已然开席多时了。”
那阴兵说着，腐烂的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的鬼火，直勾勾地“望”着众人，等着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