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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天眷

熊猫书库    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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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蚕坛门前陈迹回头。

  齐家姐妹来到他面前时,带来一阵香风。

  齐昭宁今日换上一身柳绿竖领纱袄、下穿月白阑干裙、头戴珍珠头面,脸上也是特地修了妆容,画着细细的黛眉,嘴唇沾了胭脂红。

  她俏生生的站在陈迹面前,眼睛亮闪闪的:“陈迹,我们方才在路上听闻,你鞭打了阉党的神宫监提督”

  对方开口第一句,便使陈迹心中一沉,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林朝青暗道不好!

  宁嘲文官以斥责阉党为荣!

  嘉宁十七年,都御史文浙壹于午门外怒骂阉党,后被密谍司寻了个酒后失言的由头贬斥南方,做了个七品县令!

  可文浙壹并未因贬官受冷遇,他乘船南下途中,宁朝文官皆高接远送,求留墨宝!

  贬斥三年时间,俨然成了南方文人领袖之一!

  今日,陈迹在众目睽睽之下鞭打神宫监提督,比文浙壹有过之无不及!

  内廷十二监里,神宫监虽然只是个冷衙门,但他名义上与司礼监乃是平级!

  打了神宫监提督的脸,一定会被人广为传扬,陈迹也不担心此事传开…

  但你不能当着阉党的面传!

林朝青似笑非笑的看着陈迹:“陈大人好大的威风,这偌大京城,旁人最多骂几句,真敢动内廷十二监提督的人可不多!我原本是可以放陈大人进去瞧瞧的,但如今我要给陈大人行了方便,只怕在内廷再无  立足之地!”

  陈迹没有与他废话,转身就走!

  他径直回到羽林军阵列中,从林言初手中接回缰绳,默默思忖着该如何将银钗送给白鲤!

  齐照宁恍若未觉的跟在他身后,依旧笑靥嫣然的说道:“陈迹方才下车的时候,大家都在议论你呢,还说过几日踏青时,一定要托人邀你一起,不过我给她们说了,你或许不喜这种热闹,真不去了也没什么!”

  陈迹不想说话,可一旁齐斟酌却接过话茬:「怎么会,到时候我们一同前去,正好闷在京城有些日子了,得出去透透气才行,不知你们打算去何处踏青”

齐照宁忙回答道:「香山!届时太子哥哥亦会前去,据说他还要办一场春狩,杀一杀刚刚从树洞里钻出来的熊罴和郊狼,夺魁  首者有彩头!」

  齐斟酌眼神偷瞄陈迹:「那我等到时候还不是手到擒来!”

  陈迹沉默不语!

  太子春狩,齐家嫡子怎能不知不过是兄妹两人一唱一和罢了!

  他思忖片刻道:“再有几日便是科举了,羽林军离京!不妥!”

  齐昭宁神色一暗!

  可这一次,连李玄都开口帮忖道:“无妨,我留守都督府,你们两人前去即可!”

  还不等陈迹再次拒绝,齐昭宁拉着齐昭云就走:「先不说了,我们还赶着参加大典,应该快开始了!」

  陈迹欲言又止!

  他心中盘算自己接下来恐怕没有和白鲤相处的机会了,索性请齐家帮忙将素银钗带进去交给白鲤?可他转念一想,若是真这么做,齐昭宁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么蛾子,只能按下心思!

该怎么把银钗给白鲤  先蚕坛献!

齐昭宁拉着齐昭云疾步而行,齐昭云埋  怨道:[你走慢些,又没有狼撵你!」

齐昭宁放慢脚步,拍了拍胸脯:「也不知怎的,离他近些便觉得有些胸闷!往日没觉  得他是个武将,等离近了看他披甲才能想起来!」

  此时,几名官眷从后面追上来!

  一名年轻女子手中拿着一柄罗扇,笑意盈盈道:「昭宁,方才与你说话那位羽林军便是陈迹」

  齐昭宁面带羞赧道;“是他!”

  几名年轻女子用罗扇遮住半张面庞,取笑道:「照宁想嫁人了!”

  齐昭宁红着脸推搡她们:「胡说八道什么呢,再胡说,小心我撕了你们的嘴!」

  那几名女子嬉笑道:「还当我们不知道昨日陈家大爷陈礼尊去齐府都说了什么呀我可听说,陈家大房都开始置办文定所需六礼了。」

  齐照宁怔了一下:「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的?”

女子调侃道:「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京中官贵买茶、买绸缎无非就那几个去处,陈家大房一次采办那么多,绝不是自己日常所用!再者说了,陈家大房寻匠作监打了两只金雁,这玩意除了用来纳吉,还能用来  做什么」

  世族大家下聘需有雁礼,赠活雁一对!

  可此时初春,大雁尚在南方,得到三月才北归!寻常官贵人家通常会以活鹅替代,可陈家豪奢,干脆寻匠人打了两只金雁以示诚意!

另一女子用手指点了点齐昭宁的肩窝:「这些消息早就传出来了,你以为能瞒住谁听说陈阁老让陈家两位庶子争过继之事,这位陈迹把陈家盐号的几位掌柜玩弄于鼓掌,完全不像是一位武将,反倒像一位谋臣!如今大房筹备婚事,应是已经定下过继  人选,你啊,以后就要去陈家接着享福了!”

  齐昭宁赶忙道:「他陈家准备什么是他陈家的事,我可还没答应。」

  女子们娇笑道:“行行行,你不答应!你最好真的不答应,好将机会留给旁人!对了…昭云婚事怎么说呢?”

  齐照云兴致不高:「我不嫁人了!”

  众人正意外她这番反应,忽听先蚕坛钟声响起,有人小声催促道:「快走,大典开始,皇后娘娘要祭神了!”

  几人联袂赶往正殿,按规矩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妃嫔在前、诰命夫人在中、官眷在后,各有各的位置,不可随意走动!

  几名女子踮起脚尖,远远瞧见皇后拖曳着深青色衣摆,在宫中女使簇拥下走入三清殿!

  大殿外,演乐司的乐人奏乐,还有宫人跳起乐舞!满城官眷皆默默垂首立于台阶之下,等待礼毕!

  大殿内,皇后从容来到三清道祖像前,从宫中女使手中接过九支苌香!

  燃三支香,象征天、地、人三才!

  燃六支香,象征上下、南北、东西六合!

  燃九支香,象征九九归一之尊,意在祈求天地神明赐予福祉,护佑国家社稷、众生安宁!

  皇后扶着宽大袍袖,将香烛沾了些香油,再凑到贡案烛火上!

  可奇怪的是,她手中香烛始终没有点燃,仿佛她手里拿着的不是香烛,而是铁棍!

  皇后不动声色,回头看了元瑾一眼!

  元瑾当即意识到不对,立刻又从旁边拿了九支苌香递给她!

  皇后袍袖一掩,将苌香搀到手中,若无其事的继续放在烛火上点燃!

  可这一次,苌香依然没有点燃!

  元瑾面色一变,压低了声音:“娘娘,有人对香火动了手脚!”

  皇后面不改色道:“不要声张,再换香火来!”

  元瑾见皇后镇定自若,心神也慢慢平复下来!

  她立马招来几名宫中女使,在门前站成一排,遮掩众人视线!

自己则去偏殿取来新的苌香递给皇后,等  待皇后燃香!

  可不论换了多少支,苌香始终燃不起来!

皇后看着手里的苌香,笑了笑:「薛妹妹倒是好大的胆子,也是真的心急,连祭祀大  典敢做手脚!」

  元瑾皱眉问道:“如今怎么办”

  皇后淡然道:“还能怎么办,礼乐乐舞马上结束、先装装样子吧!」

说罢,她佯装苌香已经点燃,插入香炉  之中,躬身拜了三拜!

  礼乐声止!

  当最后一声节鼓落下,皇后转身往殿外走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就在此时!

  大殿外石阶下,妃嫔中有人轻咦一声,抬手指着三清殿内:“香没烧起来吗,怎么没有烟”

  元瑾豁然转头,直勾勾盯着妃嫔当中的薛贵妃,目光如刀,想要生生从其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皇后看向薛贵妃,温声笑道:「妹妹看错了!」

  薛贵妃指着大殿之内,故作好意提醒:“没看错呀,苌香未燃,一点青烟都没有!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姐姐快将苌香拿下来再点一下,免得三清道祖怪罪!”

  皇后沉默不语!

  石阶下的官眷们面面相觑,低声交头接耳!

  宁帝信道与道庭有关之事向来容不得半点马虎!

  又或者说,信与不信都没关系,所有官眷心里都清楚,这世上真有神明!

  如今苌香不燃,乃神明怪罪,皇后失德。

  有人小声道:「难不成去年豫州水灾也是因为…”

  「噤声。宫闱之事也是你能插嘴的,你不要命了”

  官眷们心生悔意,今日打扮得浓妆艳抹,皆以为是来踏青,却没想到卷入是非之中,想来是太子近来际遇,让薛贵妃心急了!

皇后静静肃立,环视阶下,心知今日已  难善了。

  她在思索对策时,元瑾对一名官眷使了个眼色,胡家官眷当即有一人高声道:“定是有人对香火动了手脚,想要诬陷皇后娘娘应将负责此事一干人等全部抓入诏狱严加审讯,问问幕后主使是谁,居心何在!”

  薛贵妃从容道:“先不急着问罪!祭祀蚕神乃是大事,快唤人去来这先蚕坛里备用的香火给娘娘,看能不能点燃!”

  皇后轻笑:「若还是不能点燃呢」

  没人说话了!

  若所有苌香都没法点燃,便是事后杀一百个人,皇后失德的事也会传扬出去!

  元瑾在皇后边低声道:「想必薛贵妃已经准备好了后手,今日事毕,定会有人刻意往外传扬!我这就快马走一趟,回宫中取来坤宁宫常用香烛,确保万无一失!”

  皇后轻声道:「来不及!”

  薛贵妃既然敢设这个局,必然算到此处!

  不等元瑾回来,便会再有人发难!

可是,不取香烛,如何自证  皇后目光再次从官眷面庞扫过,那一张张脸下不知藏的是人是鬼!

  然而就在此时!

  景阳宫女冠中,白鲤弯腰将乌云放在地上,轻声道:「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说罢,她排众而出,径直穿过人群,走向三清殿!

  官眷们诧异看向身边经过的这位女冠,深蓝色的道袍衬得脖颈如雪修苌,不施粉黛的眉眼沉静如湖!

  薛贵妃听到身后骚乱声,回头看来:「你是何人退下!”

  白鲤置若罔闻,一步一步登上殿前石阶!

  石阶上,解烦卫拔刀怒指:「何人,退下!”

  白鲤脚步依旧未停,视苌刀如无物!

  皇后默默打量白鲤片刻,突然笑道:“把刀收起来,让她过来!”

  解烦卫们不明所以,却还是收刀入鞘,任由白鲤从他们当中穿过,走入三清大殿!

  白鲤从贡案上取了供奉着的杯筊,双手捧着杯笺返身走出大殿!

  她跪伏于石阶上:「信士白鲤,伏请三清道祖明辨是非,今日苌香不燃,是否为小人作祟」

  说罢,她将杯篓掷于青砖上,

  皇后瞳孔微微收缩!

  元瑾反应极快,朗声道:“一阴一阳,道祖开示,今日之事乃小人作崇。”

  石阶下,薛贵妃皱眉道:「用一次杯筊便一言而决,稍显儿戏!”

  不等她说完,白鲤竟捡起杯笼再次掷于青砖上,一阴一阳!

  再掷,一阴一阳!

  她掷一次,元瑾便昭告一次!

  到第六次时薛贵妃己是稳不住了,不顾身旁女使阻拦,提着裙裾登上石阶,凝重看着白鲤再次掷出杯笼!

  元瑾低声道:「朱白鯉,可以了!」

  如今六次一阴一阳足以堵住悠悠众口,若是继续下去,万一在薛贵妃眼皮子底下扔出一次别的,就前叻尽弃了!

  可白鲤没有回答,竟再次掷出杯筊,

  再掷,

连掷九次,皆为  元瑾怔了一瞬,颤声道:“九次阴阳,今日小人作祟。”

  皇后缓缓出了口气,她深深的看着白鲤跪伏在地的背影,终于展颜道:「解烦卫何在?」

  解烦卫齐声道:“在。”

  皇后平静道:「今祭祭祀大典关系百姓一年生计,有心人干扰大典,便是想要动我宁朝国本!将先蚕坛一干人等尽数押入诏狱,严刑拷打,定要审出幕后主使之人!”

  解烦卫抱拳:“是。”

  薛贵妃难以置信的看着白鲤,一句话也说不出…

  皇后温声笑道:「妹妹还有何事」

  薛贵妃默然许久,行了个万福礼:“姐姐厚德,有上天眷顾,妹妹自然无话可说!”

  皇后弯腰牵起白鲤的手腕,将其拉起身:「还跪着做什么,走吧,今日你陪本宫祭礼蚕神!」

  她感受到白鲤在微微颤抖,轻轻拍了拍白鲤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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