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是什么地主老财,看这小年轻的样子似乎要亲手给她洗脸似的,真不用这么夸张。
老婶子笑道:“他给你端洗脚水都使得,要是再不进厂,他就该下乡了。”
谭柚心下凄然,这个年代下乡,太辛苦了。她没再说什么,就着小伙子端来的水洗了脸:“厂里已经开始招工了?”
“可不是?前天就开始了。”老婶子将筷子塞到谭柚手里:“我小孙子是第一批招进去的,现在厂子在扩建,好像还要买机器,听说忙得嘞。”
谭柚展演一笑:“这样就好,我是真饿了,婶子你跟我说说最近发生的事呗。”
“那我就跟你唠唠,”老婶子在谭柚旁边坐下:“你和文庭刚出门,郭建涛就带着郭文杉回来了。见你门上挂着锁,两人又灰溜溜地走了。”
谭柚筷子一顿:“他俩回来做什么?在老郭家过不下去了?”
“十有八九吧,”老婶子一拍大腿:“我有个侄子也在机械厂,听说老郭家现在特别热闹。大郭分的房子就那么大点,本来里面就住了六个。”
“大郭再带着文杉住进去,更没有地方睡了。听说两人回去都是住客厅的,大郭他妈好像想给大郭说亲,还要有工作有房子的没有孩子的。”
谭柚嗤笑:“她咋不上天?就郭建涛那样的,谁跟着他都是受罪,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
“看着憨厚老实,其实一点用都没有。他心思全都放在他爹妈身上,看似对孩子好,可是对婆娘一点都不好,还要婆娘和他一起为老郭家当牛做马。”
“自从离了婚,我就发现日子特别舒坦,从来没有过的舒坦,比结婚之前还高兴。”
老婶子笑了笑:“我估摸着大郭找你是想提复婚。”
“那不可能,”谭柚断然拒绝:“我忙着呢,哪有时间管他们?”
“对,你时间确实不该花在他们身上。”
“这几天小峰一有空就过来,就为了打探你的消息。”
谭柚险些把张逸峰抛到脑后,听到这话也回想起来:“他爸应该出来了吧?”
“出来了,怪可怜的,”老婶子叹气:“他爸前天还和小峰一起过来的,可怜哦,以前多能干的人?这蹲了一年的笆篱子,看着像变了个人。”
谭柚了然,这个时候的监狱可不像后世,说多了都是血泪。
“他爸工作怎么样?”
“他爸还在机械厂干着,房子…唉,厂里给他们租了个单间。可怜小峰的妹妹一朵,唉,可怜的孩子。”
谭柚再也吃不下去烦,她将饭碗推到一边:“小峰今年也14了,他这个年纪,进厂太小了,可让他这么在社会上晃荡…”
“他现在跟着那个胡公安后面呢,”老婶子羡慕道:“看着还挺像模像样的。”
谭柚愣了下:“胡公安?”
是她知道的那个胡队?这是自己自投罗网?跟着上辈子逮着自己的警察学习?听着怎么这么微妙呢?
“乔麦婶子?乔麦婶子在家吗?”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谭柚和老婶子说到小峰的时候,外面想起了一道粗噶的声音。
不同于以往的阴郁以及小心翼翼,张逸峰现在越来越开朗,一进家属院就扯开嗓子喊。
他拎着糖和点心率先往楼道里钻;“乔婶子住三楼,我先带着一朵上去,爸你慢点儿。”
张大成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哪怕他回来了,可蹲了一年多也遭了大罪,他如今瘦得像根麻杆儿,走几步路就气喘。
谭柚要起身去开门,进屋后就隐形了的少年哧溜一下过去开门。顿时和外面的张逸峰大眼瞪小眼,张逸峰的眼睛缓缓立了起来:“我乔婶子呢?”
他就像是圈地盘的小狗似的,对闯入谭柚家的外来者特别警惕。
谭柚看他这样,不由好笑:“小峰来了?快进来坐,这是你王奶奶家的小孙子,叫…”
她看向少年,少年抿唇一笑:“婶子,我叫刘建园。”
张逸峰牵着张一朵绕开刘建园:“婶子,我爸也来了,他身体不好落在后面。”
谭柚抬手呼噜了下他的脑袋:“我听婶子说你最近在跟着胡公安?没想过再去上学?你还太小了。”
“学校那边我复课了,我是平时放学后跟着师父。”张逸峰笑得特别乖巧,刘建园撇嘴,这小崽子还有两幅面孔,刚刚还冲他呲牙来着。
“好好学,”谭柚抱过张一朵:“一朵现在开心吗?”
“开心的,”张一朵乖乖靠在谭柚怀里:“婶子,文庭妹妹呢?”
谭柚轻笑:“文庭在王奶奶家里,你去找她吧,知道在哪儿吧?”
“知道,”张一朵从谭柚腿上跳下去:“哥哥,我去找文庭妹妹,”
小姑娘跑出去了,正好遇到了张大成,张一朵蹦跶了下:“爸爸,我在这儿,乔婶子住这家!”
张逸峰起身:“我去接我爸,他现在眼睛不好,一到晚上根本看不见。”
谭柚:“有条件多买点胡萝卜和猪肝。”
张逸峰将这话记到心里,心里也寻思着去哪儿买猪肝。
张大成初初进门,见到陌生人不由瑟缩了下。谭柚给他倒了杯水:“先喝口茶,你们过来就过来,带什么东西?你们日子也不富裕。”
“要带的,”张大成踟蹰了下,还是把接下来的话说了出来:“你帮了我们大忙,要不是你,小峰和一朵不知道将来会怎样,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谭柚当机立断:“婶子,我就不留你了,我和他们说说话。”
王婶子特有眼力见,哪怕她超级想听到张大成出来的内情。但是谭柚既然不让她听,她回去就是了。反正她觉得乔麦是个能人,她肯定不声不响地做了好多大事。
叫着刘建园将饭盒收拾好,王婶子和刘建园自回隔壁屋。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张大成膝盖一弯就要跪下。谭柚一把托着他的胳膊:“你跪我这不合适,咱可不兴以前那一套。”
张大成抹了把眼泪:“他婶子,我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要不是你,我的家就没了啊!”
“孩他娘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