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漫天。
大明的军队开始集结,并最终在官山以南的旷野地带与鞑靼人形成了对峙态势。
大明八千左右的兵马负责攻,鞑靼和那些忠于小王子、或是想负隅顽抗求得一线生机的部族,形成了六万左右兵马的防御阵型。
王守仁和朱晖、覃云所部人马,负责镇守官山南路,能看到官山周边鞑靼人形成的连营,还有不断出营巡逻的骑兵。
鞑靼人并未局限于死守,他们也想通过游击作战,给大明军队制造麻烦。
大明方面则因为兵马数量太少,而鞑靼人又把营地结得很大,使得大明军队这八千人,根本做不到四面合围,连围三阕一都难以实现,最多只算是占据了南边到东北方向,两个半方向的阵地。
其余鞑靼部族虽然也有数万人,但此时他们更多是处于观望状态,且他们本身也不太敢卷入到这场旷世大战中来。
尤其是朵颜三卫,他们大概有个两万左右的兵马,毕竟三部加起来也不过一个万户,而且他们非常鸡贼,就在大明跟鞑靼本部主力交战时,他们选择绕道后方,去袭扰鞑靼人的粮道,并且准备随时偷袭鞑靼人的老巢。
因为现在是战时状态。
鞑靼人没有将他们的部民迁徙过来,也就是说,鞑靼察哈尔部的妇孺老弱躲在大后方,距离此处大概有个三四百里的地方。
本来只要防备大明军队去偷袭便可…
且大明军队似乎也没有去端他们老巢的意思,毕竟消灭鞑靼人的有生作战力量,才是这一战的根本目的。
可一旦蒙古其他部族投靠大明,并加入到大明一方作战,在他们不敢跟鞑靼本部兵马交锋的情况下,端老巢抢劫这种事,可说是驾轻就熟…
毕竟换作以前,他们就是去抢大明的边镇,遇到明军主力他们十有八九也是撒丫子跑路。
现在鞑靼本部人马已被明军主力给牵制住了,他们岂有放弃抢劫的道理?
“鞑靼人硬挺在那儿,似乎怎么都要跟我们碰一碰,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王守仁用望远镜望着对面几里开外鞑靼人行成的庞大连营,不由发出感慨。
朱晖手持望远镜,疑惑地道:“说来奇怪,鞑靼人营帐设得如此稀疏,莫不是怕我们的火炮打过去?
“既然如此惧怕,那他们固守的意义何在?另外,他们的外围不过是一些木栅栏而已,连壕沟都没挖,就算不用炮,找一些圆木和战车不就撞进去了?”
王守仁道:“鞑靼人正是看准我们此番前来,没有带太多攻城器械,才如此大意。”
“呵呵。”
朱晖笑道,“那是他们孤陋寡闻,如今有黄药就行,那东西的威力…啧啧,开山破石都不在话下,攻他们个木栅栏?当玩一样!
“嘿,说起来我都忍不住想带兵冲杀进去了。”
“两位将军。”
正说话间,覃云出现在他们的营地中。
朱晖主动迎了过去,笑着打招呼:“这不是覃千户吗?上面有何吩咐下达?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听从小国舅的安排,准备完成最后的灭虏之战。”
覃云道:“上面传来命令,请你们中一人去李大人的营地召开战前会议。”
“能见到张国舅本人吗?”
朱晖显得很兴奋,以自己能在此时此地见到张延龄而倍感荣幸。
王守仁凑上前道:“还是我去吧。”
朱晖一听,瞬间不高兴了,但想到自己在谋略方面明显不如王守仁,便不再争:“那我留守军中,看样子鞑靼人不敢来袭,他们要是真来,就给他们点儿教训。”
王守仁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
朱晖一直在营地门口等候,见到人回来,连忙过去询问:“见到人了吗?张国舅是不是很年轻?让人大吃一惊吧?
“不过你们都一样,年轻有为啊!”
王守仁摇头道:“没见到张国舅本人。”
“啥?不是说召开战前会议吗?主帅不出席怎么行?”
朱晖显得很意外。
王守仁道:“会议是由李孜省主持,毕竟他有正式的都御史职位在身,且还是蓟州巡抚,此番将由他率领蓟州兵马负责主攻。”
朱晖怔了一下,随即问道:“那我们是配合张家国舅还是配合李孜省行动?怎么觉得…这个李孜省太过急于表现自己了?莫非他想抢功劳?”
“不知道。”
王守仁回答很直接。
朱晖颇为惊讶,心说,你不是足智多谋吗?你去跟李孜省见了面,还听他开了一整场战前会议,居然不知道他有何居心?
朱晖问道:“小国舅呢?他不会已经…打道回府了吧?如今兵马都已经集结,我都看到他分兵出去的各路人马聚集了…不知哪一路是他的人?”
“我也不清楚。”
王守仁脸上带着几分失望,显然为没有在战前见到张延龄而觉得十分遗憾。
朱晖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守住阵地,等鞑靼人自乱阵脚。”
王守仁介绍情况,“据说下一步安排,乃由李孜省亲自做出…是以兀良哈部为主,由他们的骑兵去奇袭鞑靼察哈尔部后方,骚扰敌对大明的鞑靼部族的牧民,这样咱们前面的鞑靼人无心恋战,必定会自乱阵脚。”
朱晖笑了起来:“听着就像是李孜省的风格,正面打不过,就用歪门邪道…不过不对啊,以他麾下四千精兵,何至于采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王守仁道:“以李孜省所言,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我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看样子,他是想报复鞑靼人屡次犯边扰民的罪过,给鞑靼人一次深刻的教训。”
“听起来倒是有趣。”
朱晖笑呵呵道,“让鞑子狗咬狗,一嘴毛,也挺好的…”
这天晚上,大明军队跟鞑靼人发生了小规模交兵。
鞑靼人夜袭失败后,明军立即用火炮对鞑靼人的营地进行轰击,十分热闹,双方死伤有限。
不过面对明军的火力覆盖只能被动挨打,对鞑靼人的影响非常大。
“咱的炮弹数量够吗?”
朱晖问道,“不会让咱也放炮吧?咱们携带的炮弹,基本上都用完了。这还没决战呢,需要这么浪费吗?”
因为朱晖所部带的是王越调拨给他们的轻型火炮,也就是佛郎机炮这种字母炮,本身炮弹数量就颇为有限,这也使得军中对于炮弹的使用非常谨慎,那可是非常金贵的东西。
但朱晖觉得,李孜省放炮跟不要钱一样。
新人就是经验不足,李孜省刚从蓟州带兵过来,统率了四千生力军,成为目前战场上大明一方人马数量最多的一路,似乎很想表现自己。
王守仁面色淡定,靠在矗立的木桩上,往面前的火堆里添加柴火,嘴上道:“放炮是他们的事,没安排我们做什么,何必担忧?”
朱晖道:“王兄弟,看你兴致不高啊…可是有何烦心事?莫非是为接下来的决战而紧张?”
王守仁脸色有些难看,道:“以我所知,可能…王中丞带兵回到河套之地后,并没有返回延绥,而是…”
“啊?你是说王威宁?”
朱晖近乎是脱口而出。
“嗯。”
王守仁点头道,“王中丞或也会参与到此番奇袭鞑靼后方的战事中来。”
朱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他是怎么知晓这边战局变化的?王威宁不是已经…哎呀,这怎么说呢?王军门此举可真是有点儿出人意料…
“不过,王兄弟,好像这与咱没多大关系吧?眼下决战在即,各路带兵将帅都想有所表现,也在情理之中。
“尤其是王军门,他功勋赫赫,带兵二进草原没什么好惊奇的…话说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他或许不想当第二个李广呢?”
王守仁眯眼望向朱晖。
好似在说,你还真会安慰人。
朱晖笑道:“这就是你的心结所在?”
王守仁面色平和,道:“这一战,到现在为止,大同和宣府方面都未出兵。”
“啊?”
朱晖脸上满是疑惑,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王守仁道:“这充分说明,朝中文臣对于此战带有极大的抵触情绪,最终只能靠张国舅、李孜省和王中丞三人来完成战事,他们各自出兵,辗转千里,但最该出兵,且最容易见成效的地方,至今都按兵不动。”
朱晖终于明白了王守仁的心情,道:“那令尊…应该就是反对出兵之人,我说得对吧?不好意思,恕我失言了。”
“没事。”
王守仁起身,叹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休兵…如果朝中人知晓战事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我军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他们也会同意出兵协同吧?”
朱晖笑道:“那倒是。不过话又说回来,赫赫有名的王威宁,最终只能给这场大战当陪衬,带兵奇袭后方…他果然还是愿意配合张家国舅用兵。看来以后大明的军政,非被张家国舅掌控不可。”
王守仁看了朱晖一眼,随即眉头紧锁。
这就是他担心的第二件事。
连以前风光无限,为王守仁无限崇拜的偶像王越,如今都只能给张延龄打下手,先是带兵去扰乱鞑靼人的视线,大战在即时,又带兵去奇袭鞑靼人的后方…这不正好说明,大明军政已经逐渐落到张家外戚的手上?
要是张峦亲自带兵,他可没这么多担心。
可偏偏来的是个少年郎…这才是他觉得危险和纠结的地方。
就连李孜省和朱晖等文臣武将,提到张延龄都是绝对的服从,甚至还言听计从…这不更说明,张家外戚已经准备全面把控大明的军事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