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掠过虚空，姑苏城外陷入寂静中。
各世家老祖，包括姜、苏、林三家的众人，都是眼神复杂，说不出话来。
怪罪林谪玄吗？对方的境界毕竟高于他，还是传说中的道源仙印，林谪玄已经足够妖孽了，只是，那黑纱女子更加恐怖。
可是，这失败的代价，却难以承受！
没有林谪玄，还有谁能阻挡？这第一届的挑战，人族要是一败涂地，那妖魔疆域的士气不知会高涨成什么样，人族这边又会衰败成什么样，只怕一蹶不振，甚至不少人族都会想办法逃离北域，到时消息传出，军心都会溃散！
众人的心脏都在抽搐，收缩，只觉难受到极点，但又无能为力，竟然只有一种绝望的痛苦感觉。
三万六千仙城中的无数仙民，也因那三个字，而彻底寂静，无数张脸孔，在此刻都是煞白，爬满绝望。
林瑾柔微微张嘴，眼神茫然，那自小在她心目中如天神般的无敌哥哥，竟然输了。
他竟然…也会低头认输。
苏慕晴失神地看着这一幕，她了解林谪玄，对方已经尽力了，除了没有燃烧元神跟服药，已经发挥到最强了。
只是，对方更强，强的夸张。
她心中忽然有种悲意，恨自己无力，如果自己先前没败，撑到跟那黑纱女子交战的话，自己燃烧真血，哪怕是以自己的命，也要重创对方，如此一来，也许就能给林谪玄创造机会，击败对方，甚至斩杀这妖魔天骄，然后再将其余妖魔天骄横推，拿下这场切磋的胜利。
如此一来，也就能保住无数北域人族的性命了，影响甚大。
在一片哀伤和绝望的气氛弥散中，道场内，林谪玄深深地看了眼对面的黑纱妖女，道：
“你叫什么？”
“黑姬。”
黑纱女子眼眸冷漠，虽然没能杀死林谪玄，但这一战，也让她对这人族天骄有所认可。
林谪玄点点头，“我记住你了，下次再战，绝不会是今日的结果。”
说完，似觉得这样的狠话有点跌份，虽然他自己内心是觉得吐露的真心话，但还是有失风度，他转身便离开了道场，回到林家。
看到林家众人的眼神，林谪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苏慕晴，转头朝苏家望去。
便看到苏慕晴眼神哀伤，尽是悲意。
二人目光触碰，苏慕晴眼底的悲意却稍稍收敛起来，对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脸。
尽管她知道自己笑的很难看，但她知道，林谪玄已经尽力了，自己也是败将，又何谈怪罪对方？
林谪玄心头微暖，递给她一个歉意目光，随即环顾一圈，看到各世家老祖，以及姜家等其他大族复杂和绝望的眼神，心中顿觉有些不是滋味儿。
若这一战能胜，必然名扬北域，人族妖魔尽知。
但…他真的尽力了。
除了没能燃烧元神，没服用损耗根基的神药，他已经拿出最强的本事。
只怪对方更强，甚至比他更舍得牺牲，为斩杀他，不让他说出认输，不惜燃烧了元神。
“抱歉，爷爷。”
林谪玄看向林道宫，微微躬身，低头致歉道：“孙儿无能。”
林道宫也没想到林谪玄会输，眼中尽是复杂和沧桑落寞，对林谪玄的道歉，他眼神苦涩，道：
“你初次战败，道心没受损吧？”
林谪玄闻言，抬起头，眼神却很冷静，道：“没有，虽然是首败，但输给道源仙印也不算冤，不过，等我凝练出混沌法则，必然能追赶上！”
如果说真仙境的极致，是九花九序仙印，那么仙君境的极致，便是混沌法则了！
仙君境掌握的法则，是从大道本源中凝练出来，九花九序仙印能滋生世间万道，因此能掌握万道本源法则。
但真正杀敌法则，只需一道，只需一招！
因此，法则合并，法则异变，便是仙君境实力强弱的分水岭。
如那黑纱妖女黑姬，先前的永夜法则跟至暗法则，便是糅合时空跟土道本源，以及暗道本源法则构成，凌驾于单一的法则力量，其强度，甚至超过除时空本源之外的五道本源法则，以及形御本源法则。
而且，其掌握的境界不低，达到本源境七重，跟林谪玄所掌握的异变法则境界一样。
在这种异变法则都是七重的状态下，唯有苏慕晴的七重时间本源法则能抗衡和压制，但苏慕晴的元神跟他们有差距，对方能选择从元神层面先攻，就像之前那妖魔天骄的噩梦能力，便可创造出斩杀苏慕晴的机会。
至于混沌法则，便是融合世间万道，传说中的最强法则。
能镇压时间、空间、九序，以及其他一切异变或合并的法则！
听到林谪玄的话，林道宫悲凉的心中，稍微多了些许安慰，虽然此战输了，但至少苏慕晴跟林谪玄都没死，这两位如今的人族顶尖天骄都在，未来都是能踏入半步帝君的存在，至于能否成帝，就看另外的机缘了。
如此天资，也只有窥见大帝门槛的机会而已，而世间无数绝世天骄，甚至都还够不到这门槛。
“道心没受损就好，能活下来也好。”
林道宫苦涩地宽慰道。
林谪玄微微点头，他道心极强，达到永恒三境，道心九响，不会轻易受损。
此番失败，虽然他心中也尽是遗憾，但他知道，对将来大局而言，自己活下来更重要。
“各位，此番败了，但只要还活着，希望还在，未来再杀回来！”
林谪玄看到周围脸色灰败的众人，不禁朗声开口道。
他这话是想鼓舞众人，连他都输了，这一届必然一败涂地，但至少还有未来。
只是，除林家众人脸色缓和外，其他各世家老祖的脸色却是难看。
“林谪玄，你跟那妖女的差距不多，为什么不血拼？！”
“就是，其他人都豁出命了，你连元神都没燃烧，连神药都不用，难道是你们林家没有吗，若是没有，老夫送给你！”
“你都输了，还有谁能敌？所有人都盼望着你能赢，可你…”
各世家老祖都有些愤慨，他们都已经做好让自己家族内的顶尖天骄，都上阵赴死而战的。
只是，先前出场的三位妖魔，跟他们家天骄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上阵也是顷刻间灰飞烟灭，甚至无法对妖魔天骄造成损伤，纯纯的送死，这才没有声音。
但凡能够血拼一下，他们绝对会鞭打自己的天骄，狠狠地去拼命！
哪怕拼的元神尽灭，也在所不惜！
在来之前，他们就用域器保留住了族中天骄的一丝元神魂念，可再次转生到家族中，并且会将其奉为家族功臣，其父母地位都会得到提升，在下一世大力栽培。
听到这一声声的怒斥和质问声，林谪玄微微皱起眉头，而林家众人却是脸色微白，紧接着惊怒地扫视过去，同仇敌忾般瞪着那些世家老祖。
林道宫脸色微变了下，他心中又何尝不知道，林谪玄没能燃烧元神，算不得真正的“尽力”，但他同样也知道，林谪玄若是燃烧元神，也只是赌那妖女自惜根基，才有一丝胜算。
但那妖女为斩杀林谪玄，都不惜率先燃烧元神力量，可见林谪玄即便耗尽一切，也未必能赢。
还没等他开口解释，林谪玄已经开口，他脸色阴沉，冷冰冰地道：
“燃烧元神，服用神药，诸位说的倒是轻松！”
“我若燃烧元神，对方难道不会燃烧元神？对方难道没有魔药？”
他横眉冷眼，面对这些仙王境的世家老祖，没有丝毫惧意和客气，道：
“你们若真有怒气，就该争争气，将自家的孩子培养成能担任脊梁的存在，而不是来指责我不尽力！”
“你！”
“你太放肆了，资源都在你林家手里掌握，我等倒是想，可那些天材地宝和禁地，哪个不是被你们占去？”
“林谪玄，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就算对方陪你燃烧元神，服用神药，你损伤了，人家也会损伤，至少也不会那么轻松就白赢！”
若是前面的话，各世家老祖虽然气愤，但也能勉强接受，只是林谪玄后面一句训斥般的话，却让他们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全都暴跳如雷。
“各处圣地，神山的宝物，你林家哪样没占？结果倒好，那姜家跟苏家，都已经拼得元神都燃烧了，可你却云淡风轻，说认输就认输！”
“你如此保全自己，将来若遇危险，怎么会挑起我人族的大梁！”
怒斥的声音越来越多。
林道宫脸色微变，也意识到林谪玄的话说过了，尤其是对方刚刚认输，人族此番大败毫无希望，士气低迷，更是会刺激人。
“我是顾全大局，在你们看来，反倒成胆小鬼了？！”
林谪玄听到这些怒斥，脸色也变了，有些惊怒握拳。
林道宫身影一晃，挡在他面前，阻拦住了林谪玄再开口，他浑身散发出半步帝君的威势，笼罩天地，其中蕴含的几分帝威，顿时让各世家老祖脸色微变，却是惊怒地看着他。
“各位，谪玄也是为保全将来，并非贪生怕死，姜虚明这样的天骄已经陨落了，难道诸位还要眼睁睁看着谪玄也陨落吗，那样固然是虽败犹荣，可未来呢，未来拿什么去拼？”
林道宫眼眸深沉，声音沉重地说道。
听到他的话，各世家老祖眼神变了变，本以为对方会盛气凌人，但这番低声委婉的解释，却将他们心底的怒气抚平了许多。
毕竟，后者身为半步帝君强者，林家还有大帝沉睡，真要讲拳头说话，何须对他们如此客气。
而且，想到之前悲壮陨落的姜虚明，如此天骄却在这样年轻的时候陨落，也是令人痛心疾首的事。
一时间，空气中再次陷入沉默和寂静。
“啧啧啧…”
紫袍中年人却是鼓掌，拍起手来，在绝境逼压下，差点便内乱起来了，相互指责，仿佛狗咬狗。
先前那一波波整齐鼓舞的声浪，他还以为这些人族有多团结呢。
不过，虽然看了一副好戏，有些乐子，但他心情却没那么美好。
无论是苏慕晴还是林谪玄，都没能斩杀，而先前的战斗也能看出这二人确实是潜力可怕的存在，未来必成大患。
“他们说的是啊，林家小子，你天资如此卓绝，怎么能这么轻易认输呢，你要是不顾一切，黑姬未必会奉陪你呢，兴许还会让你一场，毕竟她可是道源仙印，怎么会真的陪你这小子玩命？”
紫袍中年人笑眯眯道，这话在拱火。
林谪玄眼眸一冷，盯着他，却没说话。
其他世家老祖也不傻，虽然紫袍中年人的话说到他们心坎了，但自己这么想没问题，妖魔口中这么说，那挑事意图就太明显了，他们反倒纷纷怒视向紫袍中年人。
看到自己的挑事没有奏效，紫袍中年人微微挑眉，心情更差了几分，他冷笑一声，道：
“别光瞪着我了，现在，该派谁来出场受死。”
听到他的话，各世家老祖眼底的怒火，顿时被打散了，脸色难看起来。
不光他们，苏镇渊跟姜秋雨也都是面色阴沉，林谪玄都输了，还有谁能出战？
先前都做好，不惜一切代价赢下对方，但如今…即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差距摆在这里，还是要输。
就像把凡人逼急了，也飞不起来。
场面陷入寂静，各世家天骄皆握紧了拳头，满脸受辱的悲愤，但那道场中的黑纱女子，实在跟他们差距得有点远，即便上阵不顾一切自杀式攻击，只怕都无法对其造成伤害跟威胁。
“没想到，真会发生这样的事…”
苏镇渊传音，声音却是极其苦涩。
姜秋雨面色怆然，林谪玄输了，这种可能性他们先前也考虑过，极低，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他们还是为此做出了第二种策略。
毕竟，身为人族的顶梁支柱，怎么可能在战略布置时，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呢？
只是，选择第二种策略，那先前姜虚明的死…就真的是白死了，毫无意义！
非要说有什么意义，大概就是让世人知晓，世上犹有姜虚明这样一位人族天骄存在。
只是会记住多久，其名会传承百年还是千年，就尚未可知了。
“剩下的名额，就让死士填补吧。”
林道宫看了眼姜秋雨，眼中有些歉意，低声说道。
苏镇渊微微点头，见姜秋雨无声，当她是默认了。
既然无法赢，那就随便派人填补，给妖魔斩杀，如此也算是保全其他天骄的战力了。
那妖魔的强势，让他们不得不舍弃这第一届切磋会战，送出仙城。
毕竟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苏镇渊做出抉择时，紫袍中年人见人族这边迟迟没动静，他似乎猜测到了什么，抬手划破界域，一道道身影从里面被他摄取出来，排列开来。
这些身影浑身都有力量禁锢，缠绕锁链，头发披散，有的浑身血淋淋。
“哲哥哥！”
“峰哥！”
“蓝锦！”
看到这些身影，原先沉寂的众人，顿时纷纷惊呼出声。
尽管这些人披头散发，有的脸上到处伤疤，但他们还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这些都是数千年前的人族天骄，有的是万年前的，同时，他们也是各大家族中的顶尖妖孽！
他们修炼有成，前往边境战场，统领仙军跟妖魔厮杀，却沦为战俘。
也是此次切磋会战商议后，指定兑换的战俘。
此时，紫袍中年人将这些战俘都取出，展露在众人面前。
“这些就是你们指定要换回去的战俘，赢一场，不但能得到我妖魔疆域的一座王城，还能得到一位天骄战俘！”
紫袍中年人环顾四周，眼神中透露着玩味和冷笑，道：
“现在，你们好像已经无人敢上阵了，真是令人失望啊，人族的天骄就这种程度吗？难道20场战斗，只能赢一场？”
他说着，表情有些夸张，但话中字字却如刀锋，扎进众人心中。
20场战斗，除苏慕晴拿下的那一战，如今看来，只能赢一场。
林谪玄都败了，那黑纱妖女还坐镇在道场中，谁能赢？
剩下的只能认输。
他们想过输的可能，只是没想到会惨败到这种程度，十九比一，做梦都不敢相信！
“怎么，打算放弃了吗，这些可是你们人族的天骄，是你们边境杀敌的英豪将士，我都把他们带到你们家门口了，打算送给你们，你们都没本事把他们赢回去吗？！”
紫袍中年人字字扎心，让整个姑苏帝星都陷入死寂，三万六千仙城的无数人都握紧了拳头，呼吸粗重，浑身血管都似乎变粗了一倍，怒不可遏，却又说不出话来，只剩下愤怒，还有悲凉。
人族边疆的天骄将士，战俘，被人送到家门口，却没能力赢回来，这是何等讽刺啊！
连天骄战俘都换不回来，那就更别说普通战俘了，被擒等于是死！
许多人眼中都透露着绝望，他们曾经生活在黑暗中，知道北域妖魔环视，但始终相信头顶有希望，有各大家族支撑着，有他们所不知道的隐藏力量！
但现在，都被妖魔欺辱到门口了，拿昔日的天骄将士到家门前，都只能眼睁睁认输吗？
这岂不是意味着，黔驴技穷？
他们只觉心中的希望破灭，只剩下绝望和悲哀，许多人已经萌生出，离开北域，逃出北域的想法了——哪怕这里是很多人诞生的故土。
“真令人，失望啊。”
紫袍中年人看到那一双双怒不可遏，甚至充血赤红的眼珠，脸上的笑容却是咧得越来越大。
愤怒好啊，最好是失控才好。
“除这林家小子，就没有别的人能上阵了吗，这就是你们北域人族第一人？”
紫袍中年人揶揄地道。
各世家老祖都是握紧拳头，浑身气息如狂暴压抑的漩涡，随时会爆发。
但他们说不出话来，因为北域，确实拿不出人了。
苏镇渊跟姜秋雨、林道宫等人脸色难看，他们看到那其中的战俘里，有他们的孩儿，有之前的族内天骄。
就近在咫尺啊！
一双拳头握紧，骨骼咔咔作响，苏镇渊望着其中两道身影，那是苏慕晴跟苏婉清等人的哥哥跟姐姐，分别叫苏寒霜跟苏温月，同样是天骄绝世，派到边境，如今却浑身伤痕累累，缠绕锁链。
而对方，也看到了苏镇渊，看到了这久未重逢的父亲，眼底都露出释然的笑容。
紧接着，他们微微张嘴，虽然无声，被禁锢力量和法则限制，说不出话来，但口型却在无声说着：
‘父亲，我们没事。’
‘父亲，别中他的奸计。’
看到这儿女的唇语，苏镇渊感觉心脏在抽动，在滴血，眼眶都微微泛红了。
他再次想到明皇殿中，自己对妻子的询问，自己，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吗？
算吗？
这一刻，他深深感觉到，自己不配，自己枉为人父！
“孩子…”他咬着牙，有种想破坏规则，将他们抢回来的冲动，但他知道，这妖魔敢做到这种程度，敢让那道源仙印的天骄女子来参战，背后的妖魔大帝必然时刻观察此处，随时会出手。
到时，便是大帝层面的交手了，姜家，苏家、林家都有，但他更清楚，始祖沉睡，若强行苏醒，损害极大，也会给妖魔窥探人族根底的机会。
因此，纵然胸中波涛激起千万层浪潮，他的理智却依然牢牢占据上风，告诉他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那选择无比痛苦，但理智又是如此的可怕，如此的清晰！
这是身为人族脊梁的痛苦，忠于大族，便背叛于小族，忠于小族，便背叛于大族，难以两全！
除苏寒霜跟苏温月外，其他各族天骄，也都借这难得机会，跟家族中的至亲开口，诉说着思念，还有的让家族至亲不必担心，不必为自己做出牺牲，做最后道别。
二十人中，竟无一人开口祈求家族相助，挽救自己。
这一幕，让整个姑苏城外的空中，陷入一片悲凉，许多人都红了眼眶。
“寒霜哥，温月姐！”
苏慕晴、苏婉清等女，也都是湿了眼眶，握紧了拳头。
自小就仰望的兄长和姐姐，在眼前披头散发，浑身伤痕累累，却露着释然的笑容，让她们只觉倍感心酸，痛苦。
“林野秋。”
旁边，林谪玄等人也都望着那林家天骄战俘，眼神复杂。
对方是林家八千年前极负盛名的天骄，仅次于如今的林谪玄，如今却浑身窟窿，鲜血染红囚服，锁链贯穿手脚的血肉之中，特殊的材料和法则压制，禁锢着体内的力量。
那林野秋头发散落，目光扫过下面的众多林家天骄，眼中尽是欣慰。
在边关，他就听说林家诞生出一位十万年罕见的妖孽，为此高兴的请全营痛饮一晚，当然，事后都服用了解酒仙丹。
他看着那没来得及告别的父亲林道宫，满是疲倦和毫无血色的脸上，却挤出了笑。
‘总算还有机会，跟你这老头子见最后一面…’
他张着嘴，说着无声的话，笑着：‘你不会怪我，没有来得及在你膝下尽孝吧？’
‘老头，你再也没有机会，拿你的鞭子抽打我了。’
他笑着笑着，眼眶却渐渐红了，流淌下泪水：
‘老头，孩儿无能，不能再让您操心了…’
‘老头，您从前说的那些…都是对的…’
林道宫望着那嘴唇蠕动的林野秋，看到那一句句无声的最后告别，他感觉仿佛有刀在割自己的心脏，浑身痛到脚底都在冒着寒气抽搐的感觉。
那最让他得意的孩子，每次都是老头老头叫着，大逆不道的小子…
他眼眶湿红，想开口，但嗓子却像发干，说出的声音竟如此的颤抖和嘶哑：
“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那么早去边疆，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从来都没！”
他颤抖的话传出，头发散乱的林野秋身体震动，湿润的眼眶陡然间绷不住，泪水横流，连带着鼻涕都流淌下来，看上去极其邋遢，谁都不敢想象，对方曾经是丰神如玉，俊美无双的绝世天骄。
‘父亲…孩儿不孝…’
林野秋悲戚，没有再称呼老头，而是喊出了父亲。
除他们外，其他战俘中，也有姜家天骄，也在跟姜秋雨做最后道别。
他们都在紫袍中年人的界域中，看清了外面发生的事，知道这是最后一别。
虽然悲伤，但他们反倒内心感激，至少还有机会做最后的道别，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亲口表达出来。
紫袍中年人看到此景，脸色却是阴沉下来，他自然也能读出唇语，本来让这些战俘出来，是让他们开口跟家族诉求，请求解救自己，结果，竟无一人祈求！
这些该死家伙…他眼中露出狠辣之色，但现在还不是将他们折磨致死的时刻。
“哼！”
紫袍中年人忽然抬手，一股力量席卷，许多刀刃般的力量，绞杀在这些战俘身上，将正在告别中的他们打断。
只见一道道伤口出现在苏寒霜、林野秋等人身上，将他们的衣物撕成布条，浑身血液浸染。
而苏温月等女子战俘，则更加狼狈，浑身除受伤外，衣物竟被割去，赤身裸露在无数道目光下。
“你！”
苏镇渊浑身气血沸腾，双眸几乎喷火，瞬间便出手，一股力量席卷而出。
这一刻，他的理智终于被愤怒取代，直接对紫袍中年人出手了。
紫袍中年人却似料到，冷笑着爆发气息，将苏镇渊的攻击挡下。
苏镇渊发出怒吼，半步帝君的威压笼罩，一股磅礴的力量席卷而出，凝聚出两道仙盾，守在了苏寒霜跟苏温月身前。
紫袍中年人却趁机挥出一道乌黑色爪印，蕴含着可怕的破灭力量，给苏镇渊的手臂内侧扯下一块血肉。
苏镇渊踏步而出，想再次出手，旁边的金眸男子同样释放出气息，冷声道：
“怎么，打算破坏规矩？”
苏镇渊咬着牙，强行忍耐住，看着被仙盾覆盖的儿女，心中稍稍好受一些。
“呵，这就急眼了，我们妖魔审讯的手段有的是，这算什么？”
紫袍中年人轻笑，丝毫不在意继续刺激苏镇渊等人。
不过，他察言观色，眼看旁边姜秋雨跟林道宫也要失控，他淡笑道：
“别说我们不给你们机会，人都带来了，你们没本事赎回去，这可怪不了我们，不过，我可以考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眼神玩味，微微眯起，闪烁着狡黠和深埋的冷冽杀意，“我准许你们战败的人，可以再次上阵，这林家小子是你们最强人了吧，就算他刚刚发挥失误好了，我们可以再给他一次上阵的机会！”
他嘴角含笑，道：“只要能赢，赌注依然作数。”
听到他的话，林谪玄脸色微变，没想到矛头又转移到自己身上。
再战？怎么可能，再战结果也是一样的。
而且，对方此举，利用战俘刺激他们，如今又说这话，分明是想借再战的机会，让那黑姬将他斩杀！
其意图昭然皆知。
听到此话，各世家老祖的目光都落在林谪玄身上，眼中露出怒意，但又是复杂。
先前他们确实愤怒对方没有燃烧元神，轻易就认输，但，这紫袍中年人的行为和意图太明显了！
他们虽然满心悲怆，心中悲愤，但终归是活了数万年的人，哪会完全受情绪影响和支配，对方摆明是要针对人族天骄，要将林谪玄这样的隐患诛杀！
因此，这一次，他们倒没有出言，催林谪玄再战。
他们自己内部争论可以，但妖魔想利用他们使坏，那就必须同仇敌忾。
正因为如此，北域人族，才能苦苦坚持这么多年，没有被妖魔侵吞。
“我既然认输，就不会再出手，你若有本事，千年后可以再派她来跟我一战！”
林谪玄冷着脸说道。
紫袍中年人冷笑，千年后自有千年后的谋划，他哪会允许对方活到千年后。
“刚已经吓破胆，不敢再战吗？”
紫袍中年人淡然道：“若是你能赢，一局顶十局，能赎回他们十人，可敢战否？”
听到这话，现场的气氛顿时有些变化起来。
一战赎十人？
虽然知道紫袍中年人的用心，但他们还是不免有些意动起来。
林谪玄的脸色阴沉，这是将他置于风口浪尖，若是退缩，即便在场有些人能理解，可三万六千仙城的无数普通仙民，能否理解？
他抬头，看向林道宫，这种事，他自己拒绝会让自己名声跌落，但若其他人开口帮他拦下，说明利害关系，对他的影响就会减少很多。
只是，林道宫此时的心情也是极其复杂。
自己最得意，最喜爱的孩子，就在眼前，他如何能说得出来，让林谪玄拒绝参战的话？
‘父亲，别让他答应，千万别让他答应…’
林野秋此时急忙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嘴唇能看懂他的话。
林道宫内心复杂，甚至不敢直视对方，握紧了拳头。
“怎么不说话，林谪玄真的不敢应战吗？”
“一局换十人，就算是拼尽全力，也要上啊！”
“难道真的打不赢，毫无办法？”
三万六千仙城中，无数人都焦急起来，虽然知道林谪玄很重要，可那二十战俘天骄，都是名声赫赫的昔日天骄，换回十个，也足以抵一个林谪玄了吧？
林谪玄阴沉着脸，迟迟没有开口。
旁边，苏家，姜家等天骄也都看向他，虽然知道是紫袍中年人的计谋，但看到他这同境第一人，竟在如此咄咄逼迫下却没有应战的血性和勇气，还是不免感到失望。
苏慕晴走到林谪玄面前，低声道：
“真的没有把握吗？”
林谪玄心头微震，没想到从小相伴长大的苏慕晴，也会问出让自己为难的问题。
他脸色有些难看，低沉道：“对方的诡计如此明显，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苏慕晴自然看得出来，她低声道：“但…只要能赢，你能将他们全部解救回来，全部！”
林谪玄深感头疼，自己战败，加上现在被推到风口浪尖，他心中有些恼火，语气也有些不耐，道：
“我当然知道，但是，你看不出那妖女的实力吗，要赢的话，除非我豁出命不要，才只能拼到一半的希望！”
苏慕晴自然明白这点，但也正因为明白，她才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失望，难受，又或者是不忍逼迫对方，也不忍对方真的豁出性命…但终归，有种东西仿佛在慢慢沉寂下去。
“一半的希望…”
她嘴唇微微蠕动了下，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因为她想说，一半的希望，就足够值得倾尽全力了，毕竟眼前的筹码太大太大。
她抬头，看向那黑色战船上的众多战俘，主要是其中的苏寒霜跟苏温月。
尤其是温月姐姐，小时候对方还抱过自己，经常会给自己带吃的回来，在院子里牵着自己游玩…
在她抬头凝望时，苏温月也低头看到了这往日的小妹，彼此只同父不同母，但她对这小妹甚是喜爱。
看到苏慕晴眼底的神色，苏温月冲她微微摇头，无声说道：‘别犯傻，这妖魔是故意让你们来送死。’
“温月姐姐…”
苏慕晴眼眸微微闪动，她凝视着对方，眼眸却渐渐变得认真。
终于，她深吸了口气，踏出一步，道：“你说先前战败的都行是吧，那我来！”
她越过林谪玄，脸上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然，还有赴死般的气势。
听到苏慕晴的话，众人皆惊，苏镇渊最先反应过来，吓得急忙怒斥道：“你胡说什么，退下！”
“你疯了？！”
林谪玄也反应过来，不禁抓住苏慕晴的胳膊，要将其拽回，却被苏慕晴挣脱开来。
“就算你服用神药，燃烧元神也不会是她对手的，你们差距太大了，你别冲动好不好？！”
他有些恼火地说道。
苏慕晴微微抿嘴，却没回话，只道：“我想试试。”
“拿你的命去试吗？”
林谪玄不禁怒火中烧，愤怒地大声道。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如此愤怒的怒斥苏慕晴，也是第一次觉得她是如此的无理取闹，好不懂事。
苏慕晴没再说话，她当然不是完全头脑发热，不过，也确实是打算用自己的命去试，而且她觉得自己有机会能赢！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体内有另一种力量潜藏，随着她境界提升，越来越强，也越来越慢慢感受到那股力量。
只是，她不敢去触碰那份力量。
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却有种直觉，一旦那股力量激发出来，也许…自己会死！
从小到大，她的直觉帮她逢凶化吉，度过许多劫难，她非常相信那种感觉。
但现在…她觉得该试试了，即便自己死了，可若是能换回温月姐姐，换回众多战俘，又斩杀了对方一位道源仙印的超级妖孽，再将其他妖孽也诛杀，人族士气必然高涨，妖魔疆域的士气也必定备受打击…如此种种好处，自己一命换之，又何妨？！
“哦？”
紫袍中年人听到苏慕晴的话，微微挑眉，眼眸闪动了下，淡然笑道：
“你要来么，自然也可以。”
虽然他的主要目标是林谪玄，但这林家小子似乎是铁了心不上阵，各种挑衅都无用，现在退而求其次，能将苏慕晴斩杀也不错。
“慕晴！”
苏镇渊身影一晃，挡在苏慕晴面前，惊怒道：
“你在胡闹什么，你比谪玄还差一截，他燃烧元神都未必能敌，更别说你了！”
林谪玄此时也冲到苏慕晴面前，见她没听自己的话，心中一阵火气，说道：
“你听听伯父的话，赶紧退下。”
苏慕晴抬头凝视了父亲一眼，道：“父亲，我敢上阵自然有把握，我还有没用的底牌，我能确信，一旦使用，这场战斗，我能赢！”
她说的极为认真，也极为笃定。
苏镇渊不禁怔住。
他对苏慕晴还是了解的，不会真的冲动到失去理智，这说明真的有可能，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底牌。
不过，若真有这样底牌，那先前就该用了，除非，要付出极大代价。
“代价是什么？”
他凝神问道。
苏慕晴看了他一眼，却没回答。
苏镇渊心头狠狠一震，已经明白了对方的代价，这是…打算以自己，来换取这一次切磋会战的胜利吗？
他呼吸忽然有些急促，堵住了胸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那该死的理智，瞬息间就想到了种种，想到了苏慕晴若真能取胜，对人族会带来多少益处，可…弊端是失去苏慕晴啊！
他咬着牙，眼眶发红，作为父亲，即便有半步帝君的修为，此刻他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抉择。
若是拒绝…可那上面的苏寒霜跟苏温月，也是自己的孩子啊！
这位人族顶梁柱的魁梧身躯，在此时竟如站在冬月寒霜中一样，微微颤抖起来。
旁边，林谪玄也是怔住，望着苏慕晴那张平静而坚毅的脸庞，忽然间，他有些沉默了。
自小长大，他知道对方的性子，对方并没有撒谎。
他站在原地，一时像是暗影笼罩，看不清表情，也没有做出反应。
苏慕晴望着站在生前阻拦的两个男人，都像石雕般僵立在原地，她扫过眼前的父亲，望着那张极尽复杂和悲痛的脸庞，眼神有些柔和。
虽然父亲的反应做出了回答，但她并不怪他。
她目光扫向身边的青年，对方那低沉到不敢面对她的脸庞，她也明白了对方的答案。
她眼底露出一抹失望，但转瞬即逝。
“父亲，做你的女儿，很高兴，若有来生，希望还能转世到苏家。”
苏慕晴轻声低语，越过了苏镇渊魁梧巨大的身躯，朝前方走去。
她口中的话却没停，低声道：“谪玄哥哥，谢谢你从小到大的陪伴，你送给我的花，我都珍藏着，我的院子叫谪仙院，用的就是你的谪，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
林谪玄身体微微颤抖，似是震动了一下。
“相信我，我会将他们…都带回来的！”
苏慕晴抬头，脸上露出笑容，还有逐渐如磐石般坚定的目光。
她纤细修长的小小身躯，从身边自小为他遮风挡雨的两个男人身边越过，朝那五万年前的魔祖道场走去。
带着决然，还有一份苍凉孤独悲壮。
但很快，她的脚步停住了。
因为她惊愕地看到，一道身影走在了她前面，踏上了那魔祖道场之中，站在了道场里。
正是…李昊。
对方没有再来拉扯她，阻拦她，但却抢先她一步，进入了魔祖道场。
随后，那少年的声音平淡，却透露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冷静，缓缓自魔祖道场中传出：
“这一战，我来吧。”
依然如先前的话语，但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平静，以及决然。
不光是苏慕晴愣住，其他人也都呆愣住，苏镇渊，林谪玄，包括姜秋雨、林道宫以及各世家的老祖，全都错愕呆愣地看着那道场中的少年。
面对那将林谪玄都击败的黑纱妖女，居然还有人敢上阵找死？
若是苏慕晴，不惜一切代价，也许真有那么一点点机会，但…这人是谁？
“你疯了？！”
苏慕晴呆愣之后，猛然反应过来，身体顿时冲向了魔祖道场，同时说出了刚刚林谪玄阻拦她时下意识说出的话。
另一边，苏婉清也反应过来，急忙冲向魔祖道场边缘，焦急地道：
“昊天，快出来，你会死的！”
她的话传入从身边经过的苏慕晴耳中，后者身体微微颤动了下。
很快，苏慕晴便冲进道场，来到李昊身边。
“快出去！”
苏慕晴一把拽住李昊的手臂，怒斥道，便要将其甩出去。
但一股仙力勃发，却让她无法撼动李昊的身体。
苏慕晴不禁吃惊，怔了下。
随后，她便看到李昊转过头，少年那双曾经让她深恶痛绝，嫌恶无比的眸子，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眼眸中有平静，以及深深埋藏的情感，却无色欲和贪念。
第一次，苏慕晴发现，这少年的眼眸，竟是如此好看，分外动人。
以前自己怎么会觉得这双眼睛丑陋呢？
她心中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但转瞬即逝，此时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想。
只是，没等她再次开口，话到嘴边便止住了。
因为少年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浑厚磅礴，仿佛从大海深渊中不断喷薄出来的可怕仙力。
伴随着这股仙力释放，一枚仙印，如从深海中浮出水面…
自眼前少年的额头血肉中，渐渐显露出来。
一道道本源异象呈现，时间，空间，形，御，五道…九序本源…
但那仙印，却没有精美的九朵本源花，而是浑然一体，九序归一。
那是，道源仙印！！！
这一刻，苏慕晴呆愣住了。
她拽住李昊胳膊的手掌，僵在了那里，红唇微张，少女的脸上尽是错愕，难以置信。
远处，反应过来准备将李昊带出道场的苏镇渊，也停下了身影，眼中浮现出一丝惊骇。
除他外，其他人也都看到了那少年额头所绽放的耀眼光芒，不断炽盛，举世无双，仿佛照耀了整个姑苏城的天地。
无数道目光，都陷入了呆滞和错愕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