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女魔头?说清楚。”
赵都安盯着匍匐在身前的土著女术士,尝试追问。
水贝不敢看他,忙不迭回答:
“我也也不很清楚,只知道前几个月,东海上来了一个女魔头,应是地上的绿客,也不知名姓,在各个岛屿上游荡,劫掠了好些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并要求千岛拿出宝物来赎人。
千岛长老们不肯被威胁,联手缉捕那女魔头,本来十拿九稳,结果海神突然提早动怒,打乱了各位长老们的围剿计划…
因此,有人猜测,海神的变化乃是与那女魔头有关。”
“绿客”…这是海上的人称呼陆地江湖中修士的词汇…是虞国江湖中的强者么?
能在东海闹腾,最少也该有世间境界吧?
这样的人可不多…赵都安正思忖着,观察到旁边金简的小脸变了变。
他心中一动,撇下水贝,带着其余几人走到了船舱方向,看向金简:
“你猜到了什么?”
金简扶了下眼镜,犹豫地道:
“我也不确定,但听她说的那个女魔头,好像有点像三师姐?”
恩?赵都安豁然扭头,盯着张衍一,心说老张啊老张,你的女徒弟还是个色批?
合着是来东海劫财劫色是吧?
老天师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仿佛压根没听到几人对话。
感受着赵都安的目光,张衍一脸火辣辣的,不悦地道:
“三言两语,岂能认定是谁?哪怕…退一万步,真是那逆徒。身为天师府神官,岂会做出这等事?必然是当地土著诋毁。”
有道理…赵都安点了点头,道:
“看样子,行动计划要改一改了,以眼下的局势,越靠近寂海,封锁肯定越严密。
我们固然可以平推过去,但哪怕以我们的实力,若要正面对抗整个千岛修士,也殊为不智。”
张衍一微微颔首:
“你有什么打算?”
赵都安忽然看向旁边的霁月,问道:
“红珊岛距离这里远近?”
霁月这会刚从大仇得报的欣喜中回神,闻言点头:
“很近的。”
旋即,她似乎明白了赵都安的想法,试探地问道:
“大人是想先去红珊岛?进一步打探情况?”
赵都安点头道:
“没错。这个水贝知道的情报有限,我需要了解更多。对了,我想东海千岛,各个岛屿间肯定不是铁板一块吧?你们红珊岛与其余岛屿关系如何?”
身为精通庙堂权谋的选手,赵都安本能地想寻找突破口。
拉拢、分化敌人。
霁月眼睛一亮,她说道:
“红珊岛在诸岛中是最小,最弱的几个之一,在我的记忆中,经常被其他岛屿,比如青木掌管的金轮岛剥削。
当年,我逃出来的时候,红珊岛的部分亲族们也想过帮我,但实力不够,无法左右其他长老的决断。”
赵都安微微一笑:
“既如此,那就先去红珊岛。”
其余人并无异议。
赵都安走回甲板,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水贝,露出恶魔的微笑:
“起来吧,我们该动身了。”
京城,皇宫!
武功殿深处那座盛放壁画的旧楼四层。
石壁表面线条倏然明亮,一抹淡淡的薄光自石壁中跃出,沉入蒲团上盘膝打坐的,外貌与女帝一般无二的傀儡身上。
顷刻间,原本死气沉沉,呆板无生趣的傀儡眸子明亮起来!
徐贞观缓缓起身,活动了下四肢,推门走出寂静的院子。
女帝沿着阶梯走下来,朝着武功殿外走。
此刻的她已经从徐简文与云阳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恢复了冷静与理智。
并于今日,在西征的队伍前行途中,再次借助“观想”回归京城。
准备找赵都安询问、商议下一次行动的事。
“陛下。”
女帝走到前院的时候,海公公的身影缓缓出现,向她行礼。
“恩,这一日赵卿可来过?”徐贞观询问。
海公公点头:
“昨日下午来过一次,晚上又来了一次。并将一封信留在奴婢手中,要转交给陛下。”
接连寻朕两次?
徐贞观怔了下,不敢轻视,忙伸手捏起海公公双手递上来的那封蜡封的信函。
并急不可耐地拆开!
以她对赵都安的了解,若非有要紧事,对方绝不会接连来寻,还留下手书。
可只一日功夫,能有什么意外?
信封中有两张纸,很快,第一张纸上的文字映入眼帘,上头写的,正是文珠公主逃回的事情。
文珠回来了?被红教上师救回来的?
女帝看到前半截一惊,等看到后半截,“玄印与法王乃一人”的时候,绝美的脸蛋倏然变色。
她死死捏着信纸,开始走神,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沉沉吐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
这一刻,心中许多疑惑获得了答案。
徐贞观又看向第二张信纸,上半截写了天师府的榕树凋零一半的事,后半截,则只有寥寥几行字。
大意是:自己与张衍一等人,已再次出发。
“陛下?”
海公公拢着袖子,安静站立了好一会,见女帝迟迟不语,才小心呼唤。
徐贞观醒过神,将信纸折起,收入怀中,神色平静地道:
“城中还有其他事么?”
与海公公对话片刻。
徐贞观没有离开武功殿,而是再次折返回旧楼。
神魂结束观想,回归远在西平道的本体。
西平道地界,官道上,一整个御驾亲征的队伍浩浩荡荡前行着。
队伍中的皇家车辇内,盘膝打坐的徐贞观蓦地睁开眼睛。
这时候,她察觉车队正在减速,车厢外有马蹄声靠近,一名禁军军官道:
“启禀陛下,前头汤国公亲自率兵来接驾!”
“知道了,停下车马。”女帝冰冷且蕴含磁性的声线回荡。
徐贞观整理了下明黄龙袍,正了衣冠,等车辇停下,才起身掀开车帘,步行几步,于巨大的皇家车辇上站定。
周围数千名禁军列阵。
而在前方,瘸了一条腿的汤国公已在女儿汤昭的跟随下,率众披甲来迎。
老国公汤达人恭声道:
“老臣,奉薛枢密使委托,前来接驾!”
徐贞观颔首,威严的声音回荡整片大地:
“辛苦国公,即刻全速前行,随朕与中军汇合,驱除鞑虏,即在今时!”
周遭,共上万名士兵齐声高呼:
“陛下万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西平大地上,战意空前高涨。
东海。
船只鼓动风帆,如离弦之箭朝红珊岛前行。
至于青木等人的尸体,则与骨鲸的庞大尸首一同缓缓沉入海底。
又是近两个时辰后,船只停靠于一座岛屿的码头。
“这就是红珊岛了!”
甲板上,霁月眼神复杂地望着这片生养她的土地。
码头上,几名负责驻守此地的红珊岛青壮见一艘船只驶来,如临大敌。
因在“怒月”,在海面上行驶本就极度危险,尤其这艘船的式样与本地船只迥异,便透出明显的不寻常来。
“水贝统领?”
一名青壮看到身材丰腴,脸蛋圆润的女术士从船上下来,露出惊讶的神色:
“您不是跟随巡逻队出去了么,他们是谁?”
水贝见到族人,先是松了口气,可旋即想到身后船只那几人的恐怖实力,又心头惴惴不安起来,她挤出笑容,严肃叮嘱道:
“船上的是远来的朋友,要来见岛主,我这就去通报,你们在这里不要走动,也切莫惊扰了船上的贵客,知道了吗?”
几名青壮一怔,但显然具有神章境修为的水贝在岛上也是一号“强者”,因此忙拱手答应。
水贝松了口气,扭头又看了眼高高的船舷,才迅速朝岛中央奔去。
赵都安没有选择强闯上岛,而是放她先去通报,这一方面是一种对红珊岛的“尊重”。
另外,也透露出另一种信号:既,不在乎。
仿佛无论水贝搞什么鬼,哪怕整个红珊岛的强者联合起来,那船长的赵大人也不放在眼中。
水贝也不知带对方来是对是错,但她更知道,有霁月在,她是否带路压根毫无区别。
女术士衣袍下,结实修长的双腿快速跑动,很快抵达了岛屿中央的一片建筑。
这里的房屋大多以白石辅助木头建造,为了更好地抵抗台风,墙壁并非是方正的,而是如同一根根低矮的柱子,柱子顶上是尖顶的屋檐。
岛上的人就住在这些造型古怪的房屋中。
“咦?”
水贝很快发现,岛上的屋子里安静极了,居民们竟都不在家中,而远处岛主居住的,最大,也最奢华的屋子外的广场上,则聚集满了人。
此刻,岛上的居民们正激烈地议论着什么,似乎很是愤慨,气氛中又夹杂绝望与无力。
“发生了什么?怎么都聚集在这里?岛主呢?”
水贝吃了一惊,朝熟悉的朋友发问。
“水贝?你回来了?”
“唉,你还不知道?”
好几张熟悉的脸孔望过来。
一名年长些的老者苦涩摇头道:
“是祭祀,岛上的长老会刚刚派人送来命令,说今年海神提早发怒,只怕有坏事发生,准备提早祭祀。”
水贝一怔,下意识道:
“我记得,今年祭祀的人选该轮到青木担任岛主的金轮岛出。”
一名青年愤慨道:
“按理是这样的,但长老会又说,今年大海不平静,怕祭祀一个不保险,要临时再增加一个人选,据说青木长老提议,勒令我们红珊岛出一个人,去喂给海神!”
水贝再次一愣,她之前跟随青木外出的路上,还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本能地怒道:
“凭什么?凭什么又是我们?明明怎么轮,都轮不到我们才对!”
一个妇人愁云满面:
“据说是青木长老说,当初霁月不服从长老会的决定,叛逃出岛,这份罪责要由我们整个红珊岛的人背,因此才要我们再出一个人。
如今岛主正在屋中商议此事,大家人心惶惶,水贝,你的年龄也在祭祀范围内,你快躲起来吧,就说出去巡逻禁海…”
水贝怔怔地听着这一切,目之所及,皆是岛上居民们或愁苦、会悲伤、或愤怒,或无力的神情。
这就是弱者。
在强者为尊文化盛行的东海上,各岛的居民如同海中的食物链般,等级泾渭分明。
而弱小的红珊岛面对被欺凌的境地,再愤怒,也无法抗衡整个长老会的意志。
甚至只要青木一个人,就能打败他们。
“大家不用担心,没人可以再强迫我们,”水贝忽然冷漠地道:
“青木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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