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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不是老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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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说威力够不够,就是拉过去人家也得会用才行啊。”

  徐斯年好笑地摇了摇头,看着冰冻的海面说道:“还是低调一点好,周围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要把厨房五金变成拆楼兵器,那咱们这煤气罐就别想出口了。”

  “真如报纸上说的那般,十年一劫,咱们这营城港区也应该早做准备啊。”

  用煤气罐大炮开冰自然是李学武的异想天开,可也是他跟徐斯年开玩笑呢,这玩意儿就不可能在内地炸响,否则…

  不过他对这次的自然灾害还是颇为警惕的,尤其是营城港正在建设施工。

  你说他马后炮,此前营城港区建设的时候没有经过论证吗?

  论证了,当然有相关的勘查和调研,也包括水文气候,但这不是绝对的。

  报纸上所说的十年一劫也并不准确,是依照历史上出现冰灾的大概时间统计判断的。可能时间线拉了三百年,总计出现三十次大小冰灾,结果便是十年一次。

  这玩意儿真没个准,反正后世李学武是没听过渤海湾还有这样的新闻。

  不过他在航运和港口管理方面是个小白,也有可能是他的知识面狭窄,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严重情况。

  依照后世的科技发展能力,就算出现了这样的冰灾状况,也有足够的破冰船来保证港口的正常运营。

  不过说到破冰船,这玩意儿还真是第一次出现在了李学武的关注范围之内。

  倒也不是他想出一出是一出,见这个时候要用破冰船了才想着让营城造船厂研发设计生产破冰船,而是他想到渔船。

  “货船都出不去,渔船就更别想出去了吧?”李学武转身看向徐斯年,以及他身后跟着的造船厂和营城港区建设部门负责人问道:“往年都是怎么处理的?”

  “往年?往年也没有这么严重啊。”

  徐斯年苦笑,看着他说道:“你当渤海湾是澡堂子呢,说冻上就冻上。”

  “确实没有这般严重。”

  营城船舶管委会副主任宋和平笑着补充道:“咱们厂生产的渔船体量太小,完全禁不起这样的自然灾害。”

  “所以想都不用想,这个样的气候之下完全没有出去的机会了呗。”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道:“这渤海湾不是澡堂子,是沿海居民的海产来源地啊,有没有想过在渔船领域搞点名堂。”

  他手指点了点跟在最后的营城船舶副总设计师朱超英,这位还是去年集团评选出来的十朵金花之一呢。

  看她的名字就知道这位同志有多么厉害了,生下来就带有艰巨的使命。

  当然了,这只是一句玩笑,不过朱超英能担任营城船舶的副总设计师也充分证明了她的设计水平和工作能力。

  李学武能点到她,也正是出于对她能力的信任,也对极限环境下的船舶设计和实验充满了兴趣。

  如果营城船舶能攻克渔船的极限环境生存能力,那在国内渔业船舶市场的竞争力将得到进一步提升。

  同样的,如果渔船都能实现这一目标,那接下来就能研究货船以及…

  未来国际航运将是一个大市场,世界各国对自己的领海属权越来越关注。地球村的概念终究会被提出来,到那个时候全世界造船业竞争该如何的激烈。

  营城船舶想要持续发展,在国内、在国际,至少要在东北亚和东南亚站稳脚跟,就不得不未雨绸缪。

  这种谋划受时代发展的桎梏,受认知和眼界的影响,徐斯年等人或许看不出来,算计不了那么多,但李学武得想到。

  他是集团在辽东工业的负责人,负责的正是这艘大船的航向。

  有的时候领导布置工作并不需要耳提面命,手把手指导,只需要提纲挈领,揪住线头往起拉就行了,下面人知道怎么做。

  就像此时李学武提到渔船制造领域再发展的新思路,无论是副总工程师朱超英,还是主管工业制造的宋和平,都已经同徐斯年一样,开始了深度的思考。

  而提出未来发展思路,引起思维转变的李学武却没有往下思考,因为他不懂造船,也不懂港口运营,想多了也没用。

  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他要是说错了,那下面的人完全可以否定他、反驳他,如果他说对了,那就得按他说的做。

  “我在钢城工业区转了快二十天。”李学武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往回走,一行人跟在他的身后,侧耳倾听他的话语。

  实在是码头工地上风大,要是不仔细听,或许只有徐斯年几人能听得见。

  领导下来调研哪里会说废话,尤其是李学武这样的实干家,字字珠玑。

  “你们应该听到了一些风声吧?”

  李学武回过头,眼神玩味地扫了几人一眼,道:“是不是,徐主任。”

  “呵呵,没人给我打电话。”

  徐斯年的回答一贯是顾左右而言他,这会儿面对李学武的问题他只是笑着回应道:“您多给我们提宝贵意见,我们一定虚心接受,积极整改,绝不让您失望。”

  “拿话堵我没有用,我不吃这一套,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李学武轻松地笑着,抬手拍了拍徐斯年的胳膊,继续往前走。他边走边说道:“二十天的时间走访和调研,我不说问题发现了多少,就是这股子干工作的劲儿,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头。”

  “徐主任,你在营城已经四年了,在辽东工业区也有四年了,你帮我想想。”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徐斯年说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头,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哎——秘书长水平高,能力高,这要求自然就高嘛——”

  徐斯年拍了拍巴掌,笑着说道:“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反正是坚决服从集团命令和领导,一心跟着组织走的。”

  “哎——”李学武也学着他的语调抬起手点了点他道:“你徐主任到了营城以后别的方面进步不大,这扯淡的能力可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哈哈哈——”

  李学武在钢城工业区调研期间如何表现早就传遍了整个集团,更别说营城了。

  徐斯年并未表现出过分的担忧和紧张,李学武早就同他们吹过风了。

  那顿酒也不是白喝的,先礼后兵也好,先声夺人也罢,都是正大光明的。

  至少到现在李学武并未对集团在辽东的各工业企业表现出过分的干涉欲望。

  不要说什么攘外必先安内,就冶金厂那几个小卡拉米哪里够李学武收拾的。

  既然从一开始李学武就没打算收拾他们,也就不会再来找他们的后账。

  从前如何都已经不论,李学武再去厂里调研,那就是工作。

  就事论事,他所提出的问题和要求只针对他们的工作和业务,再没有其他。

  从这一点看,徐斯年在心里是很佩服他的,也很认同他的行事手段。

  在思想上高度统一了各工业企业负责人的工作思路,消除了他们的防范心理。

  只要把话说明白了,他们就不会往歪处想,李学武再说工作也就方便了许多。

  就像现在,李学武来营城船舶调研,看了在造船坞、看了加工车间、看了工人宿舍等等区域,有问题都是当时就讲的。

  营城船舶主要班子成员足足陪着他转了一整天,又在晚上召开了座谈会。

  在座谈会上李学武先是向营城船舶的干部们传达了集团的新年问候,而后又向他们宣贯了近期集团的思想工作要求。

  这该有的套路完成以后,他才就营城船舶和港区建设施工提出了疑问和意见。

  他的问题有的是早就准备好的,有的是现场发现的,涉及到了方方面面。

  当然了,他只是问的多,讲的少,座谈会上的气氛一直都很热烈。

  他来营城的次数并不算少,营城船舶和港区的干部对他也不陌生。

  关于他来辽东工作的思路和要求是大家较为关心的,也开年以后最关注的话题。

  李学武并不是故作深沉,对自己的工作思路闭门造车,而是不知从何说起。

  他也向在场的干部们强调了自己对营城船舶和港区的希望,并解释了自己要尽快完成调研工作,总结出工作思路报告。

  这份严谨和坦诚并不使人生厌,反而让在场的众人重新认识了他这位秘书长。

  工作上守规矩,重程序,做人更是温煦宽和看重信誉,是难得的好领导。

  好领导这个评价是怎么得出来的,恐怕还跟肚子里没来得及消化的饺子有关系。

  吃人家的嘴短嘛——

  李学武在座谈会结束的时候针对大家的发言以及自己的理解特别强调了一点。

  这一点也是集团一以贯之,坚持推进的以科学发展观,事实求实的工作思想。

  他在讲话中特别提到了集团管委会主任李怀德同志在红星联合广播电台新年贺词中所强调的“科学发展就是企业进步的核心动力”一言。

  什么是科学发展,座谈会上的干部们早就学习过,也早就在工作中实践过了。

  李怀德老调重弹,李学武着重强调,可见集团对技术变革、工业变革和人事变革在集团未来发展工作中的关注和希望。

  李学武不是在拍李怀德的马屁,他讲的都是干货。虽然老李的发言稿不是他写的,可集团思想工作核心文件是他写的。

  他在营城船舶和港区干部座谈会上强调科学发展观和实事求是的工作思路是有目的的,也是从侧面透露了他的工作思路。

  虽然新年已过,可李学武到辽东工作的时间尚短,不好在这种场合说集团在辽东的工业企业干部有点成绩就翘尾巴了。

  这不好,有些武断了,也会伤了同志们的革命热情和工作热情。

  这也是李学武在调研过程中看到企业在发展过程中有了浮躁的思想,浮夸的工作后,用玩笑的语气给徐斯年提了个醒。

  他在码头上问徐斯年企业职工工作劲头有些不对劲,目的就在于此。

  他会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他都能看得出来,徐斯年看不出来?

  如果徐斯年都能看得出来,那营城船舶和港区的班子成员能不能看得出来。

  到底是看不出来,还是看出来了不愿意承认,不愿意破坏这种虚伪又虚假的工作氛围。

  李学武早就提醒过他了,在工作和业务上他的眼睛里不揉沙子。

  以前董文学如何管理辽东工业他不管,也没法管,但现在是他坐在这个位置了。

  对他们这些负责人可以怀柔,对下面的这些干部他可没有怀柔的意思。

  当然了,他不会主动插手各工业企业的管理,但问题解决不了,骄奢的思维扭转不过来,那个时候就别怪他来硬的了。

  这就是在逼着徐斯年等人对内开刀,刮骨疗毒,总不能等他亲自动手。

  所以下午的调研徐斯年虽然用一句玩笑将他的话遮掩过去了,可晚上的座谈会他不敢有任何的侥幸。

  幸好李学武给他留了面子,也留了几分余地,只侧面地强调了集团的工作。

  面子给到他了,如何做,做到何种地步就全看他的自觉性了。

  徐斯年等人也完全可以这么理解,对于李学武的要求能完成多少,就能得到他多少支持,是在集团管委会上的支持。

  明年是红星厂正式实现集团化的最后一年,也是三年计划的总结之年。到时候集团管理层要正式确定职级结构,之于他们也是一次重新调整的重要机遇。

  李学武作为辽东工业的主要负责人,他对众人在工作上的评价也至关重要。

  这一次能否迈出一步,对于他们未来的发展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一步迈出去了,前途豁然开朗,正处到副局的天花板打开,他们重新收获希望。

  这一步迈不出去,大概率再干一届就等着回京或者退二线吧,集团也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一代新人胜旧人啊。

  两年前李怀德或许还会念旧情,原红星厂的干部全都安排在了关键位置。

  两年时间一过,李主任在人事工作上的影响力已经被削弱,再加上部里不断下派干部掺沙子,这集团管理层早就变天。

  就算李主任想要支持他们,可也后继乏力,只能靠他们自己努力。

  再说了,李主任能挺得过明年,在集团一把手的位置上最多也就再干两届。

  七年时间谁敢保证集团的组织生态格局不会发生变化,李主任的心思不会变?

  七年以后,十七家企业兼并进来的干部也在集团工作十年了,哪里还有亲疏远近,都是集团的干部啊。

  所以说时间越久,他们作为红星厂干部的光环越弱,甚至会成为一种负担。

  李学武在接班人的竞争中有着绝对的年龄优势,更有着工作能力上的优势。

  可以预见的,红星钢铁集团的未来还在李学武的身上,就连李主任都这么觉得,他们又怎么好违背李学武的意愿。

  这个时候不仅仅徐斯年要思考,营城船舶和港区的干部也在思考。

  能抱住这条大腿,努力在集团工业发展过程中崭露头角,一定有机会得到他的青睐和信任,从此平步青云。

  这又是李学武的一记阳谋,既收获了辽东干部们的支持,又给予了他们希望。

  你要问他们为什么干工作,干事业,他们可以喊着为人民服务,为红星钢铁集团发展奉献青春,但实际一点呢?

  李学武在大环境之下不可能开先河给他们物质奖励,那就要强调精神刺激。

  荣耀、职级、待遇,这些才是集团干部们持之以恒追求的核心动力。

  现阶段他们在想李学武想要什么,李学武又何尝不在想他们想要什么呢。

  双方最终会在一个平衡点上互相妥协,就像现在的徐斯年一样。

  座谈会开到了晚上九点半,徐斯年又陪着李学武在招待所里谈到了十一点。

  “京城、津门和营城乃至是钢城,绝对不仅仅是脑袋、屁股和手的关系。”

  李学武扇了扇眼前飘过的烟雾,微微皱眉强调道:“营城港区你暂时就不要想了,先把手里的工作抓好。”

  徐斯年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听李学武说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这是李主任的意思?”

  “你让我怎么回答你?”

  李学武瞪了他一眼,道:“你是第一天参加工作还是怎么着?”

  徐斯年苦大仇深的脸皱在一起,跟杨白劳要卖闺女一般。

  “你要跟我讲功劳和苦劳?”李学武见他不说话,冷哼一声说道:“地球离了谁都转,你信不信我这句话?”

  “我信,我当然信。”徐斯年心里不舒服,嘴上就有些冲,“没了我徐斯年,这营城船舶还是集团的营城船舶。”

  “既然你有这个认识,那也就不用我跟你强调组织纪律了。”李学武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理解了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别跟我说你的宏伟目标,伟大理想,下半年集团就要在津门着手搭建商务运营和管理平台,对接港城安德鲁买家俱乐部,进一步推进对外贸易发展工作。”

  李学武点了点他,提醒道:“到时候无论是航运还是渔业发展都将会是贸易工作的重点,你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吗?”

  “我再说的直白一点。”他点了点会客室墙上摆放着的船舶模型问道:“你就拿这些荣誉去跟老外们炫耀和谈判啊?”

  “事实如此,你让我怎么谈?”徐斯年语气抱怨道:“没有还能变出来吗?”

  “你这是在跟我说话吗?”

  李学武瞪了眼睛问道:“用不用我教你怎么做事啊?”

  徐斯年见他动真格的也熄了火,一个劲的抽烟不说话。

  李学武瞅了他一眼,这才讲道:“用到你的时候你又不行了,真把港区交给你管理,你又能拿的出什么成绩来。”

  “坐在功劳簿上吹牛皮吗?”

  “你别说话太难听——”徐斯年也瞪了眼睛道:“这营城船舶能有今天,我不说功劳也能说苦劳吧,不该我说叨说叨吗?”

  “可以啊,你要算总账吗?”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坐直了身子讲道:“要不要我带着你去集团讲一讲苦劳,算一算你徐主任这些年的功劳?”

  “你跟我讲功劳,讲苦劳,你配吗?”他也是说出了火气,手指点着沙发扶手讲道:“营城船舶是谁主张收购的,是谁做的产业化和市场化布局?是我。”

  “营城港区是谁规划的,又是谁针对钢城工业园区和整个辽东工业化产业布局做的对外贸易工作延伸?还是我。”

  李学武伸出手指点了点徐斯年,眯着眼睛强调道:“就是你徐主任来营城,坐稳营城造船厂的位置,又是谁在帮你?”

  “我让你收收心,把心思放在营城造船厂怎么了?亏了你了,寒你的心了?”

  他瞪了眼睛问道:“要不要我推荐你回京担任副秘书长职务啊,筹功嘛——”

  “徐斯年同志,你要觉得集团亏了你,我亏了你,完全可以撂挑子走人。”

  李学武靠坐在了椅子上,歪了歪下巴讲道:“回去吧,去做副秘书长,明年不行就后年,我把这个位置腾给你行吧。”

  “算了吧,我无福消受。”

  徐斯年沉默了半晌,终究是开口服了软,他也知道这不是李学武的意思。

  同李怀德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无法实现破冰。不是他孤傲,而是李怀德根本不搭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要说李学武玩的那一套他也能玩,不就是投名状,不就是和光同尘嘛。

  可老李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防着贼,这几年要不是有李学武在集团照顾他,老李早就对他下手了。

  这也让他在营城的工作陷入到了被动,钻进了牛角尖。

  越是得不到李怀德的信任和支持,他越需要李学武的照顾并努力做出成绩。

  可他越是依赖李学武的照顾,并积极表现,越得不到李怀德的认可。

  这特么已经陷入死循环了,好像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跟着李学武。

  他也说不清这是不是李学武的算计,可李学武对他确实足够真诚坦荡。

  咋说呢,他就是当了婊子还想要立牌坊,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不要脸了。

  营城港区这块肥肉谁都想拿下,他也是痴心妄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可前段时间圣塔雅集团副总裁都扯进来的案子足以说明港区的未来有多大。

  “你呀,就是欠揍——”

  李学武见他态度软了下来,抿着嘴角瞪了他说道:“不吃亏不知道亏难吃。”

  “这特么又白玩一场?”

  徐斯年还是有些不甘心,看着他问道:“我就不能为集团多出一份力,多做一份贡献?”

  “出发点是好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没必要把奉献搁在嘴上,太虚伪了。”

  李学武一针见血地戳破了他的鬼心思,端起茶杯淡淡地说道:“港区要建成并运营至少还得三年时间,你等得起。”

  “我等个屁——”徐斯年撇了嘴角看向一边忿忿地说道:“他都只给了你三年时间,还能多给我三年?”

  “连你都信不过,就更别说我了,我算个屁啊——”

  “啧——”李学武略带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皱眉讲道:“你现在大小也是个一把手,说话怎么能屁呀屁呀的,粗俗。”

  “您也别说我,咱们这叫乌鸦站在煤堆上,别光看见别人黑。”徐斯年有些不服气地瞅了他一眼,道:“你骂人的时候我又不是没见过,咱们就别装虚伪了。”

  “虚伪不是装的,孙子才是装的。”

  李学武放下茶杯看了看他,道:“这人啊该装孙子的时候还是要装一装的。”

  “我现在还不够孙子吗?”

  徐斯年瞪了瞪眼珠子,见了李学武玩味的目光,这才讪讪地说道:“我特么连孙子都快有了,现在好,又当孙子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李学武扶着沙发扶手站起身,端着茶杯站在了招待所的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说道:“我最多只能给你两年时间。”

  他指了指窗外的港口方向,道:“津门的对外贸易格局日新月异,整个东北亚和东南亚的经济发展格局也在变化。”

  “集团对出口贸易工作越来越重视,最终会形成趋势,航运要发展,船舶制造要是跟不上形势,你第一个要被调整。”

  说到这里,李学武回头看向徐斯年讲道:“到时候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不帮你讲情,这是原则问题,集团和李主任或许能给你三年的时间和耐心,我给不了。”

  “我知道,你比他们都狠。”

  徐斯年将手里的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道:“要是不狠,你在辽东也站不稳,更别想着攀梯子回京了。”

  “我也不为难你,你也知道我想要什么。”李学武回头看着夜色,语气坦然地讲道:“我现在也用不着给你画大饼。”

  “你想要的,我能给的,绝对差不了你。”

  “我相信你。”徐斯年站起身颇为无奈地说道:“我现在也只能相信你了。”

  夜色不是阴谋诡计的伪装,是胜利者熔断锁链时迸溅的星火,待燎原,便作新世界的胎记。

  李学武结束了营城的调研工作,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奉城继续预定好行程。

  在奉城他看了机械制造厂,也参观了数控机床研究所。

  机械制造厂的负责人是萧子洪,景玉农完成对奉城一机厂的收购和改造工作以后,便将这分拆完成的机械制造厂交给了他负责。

  而数控机床研究所虽然是以奉城一机厂技术研发部为基础搭建起来的研发单位,可现在并不归属奉城机械厂管理。

  早在拆分奉城一机厂的时候,景玉农就收到了李学武的消息,将厂里较为先进的数控机床研究力量整理并保护了起来。

  为了不受大学习活动的影响,特别将这一研究机构挂在了集团科技研究院下面,是研究院的分支机构。

  李学武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红星钢铁集团的重器,也就是三禾株式会社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偷运进来的那两台数控加工中心。

  可以这么说,红星钢铁集团奉城机械制造厂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攻克数控机床设计难题和制造难题,得多亏了这两台数控加工中心。

  同样的,去馹本学习的那一批大学生,以及随数控加工中心而来的相关技术也成为了奉城机械制造厂发展的新方向。

  要说飞行器制造原理他还能跟上官琪学习,机械制造他也掌握了一些基础,可在数控机床面前,尤其是更为复杂的数控加工中心面前,李学武就是个瞎子。

  他当然知道这玩意儿加工原理,什么X轴和Y轴等等,但你要再往深了说,他就不懂了,更别提什么加工精度了。

  不过他能从实际出发,判断目前奉城机械制造厂所掌握的技术和研发能力。

  萧子洪不是浮夸之人,在提到目前机械制造厂所生产的数控机床时,他是有几分满意,也有几分不满意的。

  说满意是因为目前奉城机械制造厂在全国可能是唯一实现量产数控车床的厂家,他完全有资格自豪。

  要说不满,他也从技术工程师那里得到了确定的消息,目前厂里所生产的数控机床完全赶不上日本那边的加工精度。

  当初这些工程师可是亲自去日本学习过的,亲眼看到了这些数控车床的加工和生产情况,心里一直都有比较。

  李学武听着他的介绍心里也很着急,但着急也没办法,这不是着急能解决的。

  明明数控加工中心是从日本原封不动运来的,数控机床的研发和生产也是借鉴了日本机床生产技术,可怎么就不行呢?

  在李学武的理解,应该是受整体工业技术发展、生产和研发能力上的限制。

  萧子洪做管理颇有他的风范和风格在其中,是源自保卫处工作期间所学到的方式方法,他也是最先接触到办公制度变革的那一批干部,所以管理水平有所提高。

  李学武在其他厂区见到的管理问题在这边就很少能见到,同萧子洪谈工业发展和管理,听他的汇报也有独立的思维。

  看得出来,萧子洪对奉城机械厂的未来发展是有一些想法和目标的。

  李学武并不会狭隘地将所有人的工作思路和频率都与他完全对接。

  他倒是很希望萧子洪能将奉城机械厂的未来规划好,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只需要他稍稍出手做出调整就好。

  当领导的谁又嫌工作少,嫌弃手低下的能人多呢。

  他在奉城停留了一晚,同闻讯赶来的辽东工业管理局胡可一起吃了顿饭。

  这顿饭用胡可的话讲不算数,因为辽东副主任陆启明也要见他,只是今晚没时间,也怕他来去匆匆不方便。

  胡可给他带来了陆启明的问候和祝福,知道他明天要启程回京,还托胡可给他带了一些奉城的土特产。

  到了陆启明这个位置也是免不了人情世故的,尤其是对李学武这样的身份。

  事关辽东工业发展大计,一点点土特产要不了多少钱,但却是一份心意。

  李学武自然是拒绝不了的,就在初四这天中午,他同机械厂的干部开完了座谈会,便由着他们送上了回京的列车。

  包括胡可送来的土特产在内,还有一些是萧子洪送给他的,都在行李架上。

  他当然不是一个人回京,秘书张恩远随行,两人凭借工作证同铁路要了一个软卧,正合适将最近的调研总结形成报告。

  张恩远知道秘书长的文字功底很是扎实,不敢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却也很努力地做着辅助工作。

  这趟列车是奉城局的,同红星钢铁集团没什么合作关系,李学武的工作证也只是正处,所以并没有引起列车长的注意。

  如果是京城局的列车,茶水不说,果盘和糕点一定是有的,列车长也会来拜访,上车接,下车送,服务一定到位。

  不过李学武并不是骄奢之人,更不是吹毛求疵之辈,哪里在乎这些。

  他现在的时间很紧,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应酬上,所以包厢里静悄悄的。

  火车是中午从奉城站出发,到京城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

  列车还没停稳呢,列车长便收到了列车员的汇报,说站台上有台大红旗。

  火车虽然在进站后减速,可速度一点都不慢,列车长收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看见站台上的那台黑色高级轿车了。

  不用想,不是有大领导要上车就是有大领导要下车,可她的车上哪有大领导啊,首先就可以排除最后一项。

  可要说有大领导要上车,她更应该提前接到车站的通知并准备好车厢的啊。

  列车长糊涂了,可心里糊涂,脚上却很麻利,瞅准了大红旗停靠的站台位置快速地判断出了汽车所对应的车厢。

  她依照工作经验并没有往车厢里闯,去追站台,这个时候旅客急着下车都堵在了过道上,她只能等着列车停稳了再下车。

  从站台上赶过去,一定比从车厢里赶过去要节省时间。

  只是今天在京城下车的旅客特别多,她在普客这边值班本就是应付可能出现的特殊情况。

  当她从车厢里出来,帮着列车员梳理好下车的队伍再往那边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眼瞅着那位从奉城上车的处长被红旗车上下来的秘书请到了车后座,而他随行的秘书则同下车的秘书一起装好了行李便回了车上。

  再等她赶过去想要打招呼的时候,红旗轿车已经开动,在站台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往另一边开去,她只能错愕地瞪眼睛。

  除了感慨京城水深,她只能埋怨奉城站那边没有注意到重点旅客的关键信息。

  像是这种特殊的旅客,每次开会领导都会强调要做好服务工作。

  什么叫服务工作?

  难道她做的还不够吗?

  这得看怎么理解,如果重点旅客上车她没有发现,没有做好联系工作,那就是工作没做好。

  铁路是这个时代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也是依托这一条件与地方各单位部门维系关系,处理关系的纽带。

  每一位上车的重点旅客都有可能成为影响到未来工作的关键,能做好提前量,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那位疤瘌脸实在是有点年轻,再加上那两人没有摆谱,更没有特别的要求,一直关在车厢里忙着什么,所以她也没注意到有什么特别的。

  现在看出特别来了,可也晚了。

  都说京城的水深,可能乘用大红旗的还是不算很多的,哪个不是有名有号。

  李学武真没觉得自己有这个谱,更没想到李怀德会给他来这么一手。

  从李怀德那接手的伏尔加M24已经被于喆开到钢城去了,这次回京自然不能折腾回来。

  他回京要用车是提前给综合管理部打了招呼,特别叮嘱了用一台羚羊就行。

  结果呢?这叫特么惊喜?

  李学武坐在后座看着窗外没怎么说话,副驾驶的栗海洋也保持了沉默。

  唯独第一次来京城的张恩远有些忍不住地激动和好奇,他只在报纸上看见过这台汽车,没想到这么快就坐上了。

  他更是好奇京城的街景,看着就比钢城的大气,尤其是沿街的高楼大厦。

  在这个时候,六层楼就算高楼,十一层就算大厦了,因为需要人仰望。

  栗海洋从后视镜里也看到了秘书长新秘书的举动,只是心里也在暗暗奇怪,秘书长这一次怎么找了个这么老的秘书。

  张恩远虽然不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可也不是四十多岁的老同志,三十多岁正是男人最能打的时候,哪里就老了。

  可在栗海洋的眼里,三十多岁了才被选用做秘书,不是老了是什么?

  这样的人几乎没什么发展潜力了,就算在秘书长身边干一辈子,到头来也只是个正科,下去了多也就是个副处。

  别说栗海洋狂的没边了,就是张恩远自己随秘书长来到集团,下车上楼,一路上见到的年轻面孔也是扎了他的眼。

  集团机关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年轻,年轻有为的年轻,他真怀疑自己老了。

  有种“历尽艰辛的飞升者,成了围剿猴子的十万天兵之一”的感觉。

  红星钢铁集团强大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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