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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0章 辽东,钢城

熊猫书库    饮食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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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过年比较晚,2月16日除夕,17号春节。不过只差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过年,这个时候也算年根底下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李学武都忙,忙的脚后跟磕后脑勺,里里外外一直能忙到年后去。

  今年更忙,单位上的人情世故,年终总结,开年计划等等。家里父母那边,丈人那边都得想到了,还得在离开前安顿好家里。

  幸好父母年纪不大,虽然上面还有个奶奶和姥爷,可身体都硬实,不用他操心。

  再就是自己的小家了,顾宁的性格使然,李学武对她既放心,又担心。

  不用担心顾宁惹豁子,只是担心别人主动招惹她,欺负她,自己却不知道。

  尤其是自己出门在外,顾宁一定不想让自己担心,总会把委屈藏在心里。

  一个人在家,再没有个说话的,他哪里能不担心。

  最后就是小的。李宁过了年才两岁,正是规则敏感期,对什么都好奇的年龄。管住了,那就是管住了,管不住就是个小土匪。

  别看李姝淘气,可李姝从小是在他和顾宁的关爱和教导下长大的。淘气却并不胡闹,爱玩也有节制。

  大的小的都处于需要父爱和陪伴的阶段,他这边走了,怕是大魔王带着小土匪,姐弟两个真成了山大王了。

  孩子的事再着急也没有用,因为跟他们是说不懂的,只能多做安排和准备。

  为什么要送李姝去幼儿园,就是要规范她的行为和生活,现在她都学会自理了。

  为什么要给李姝请家教,就是要培养她的兴趣爱好,在父爱减弱的时候增加快乐。

  为什么要安排赵雅萍来家里生活,就是要给李姝树立一个榜样。

  赵雅萍来自农村,有淳朴自然,坚毅果敢的优秀品质,正可以中和李姝的霸气。

  李姝在家为啥这么淘气,就因为孩子堆儿里她是最大的,也是大王。

  在四合院的时候,有棒梗这样的孩子王在时,李姝表现的就很内敛。

  十三岁的小姑娘住在家里,又能在学习上积极影响,又能在生活是主动帮助。

  李学武对闺女的爱可谓是全方位立体化的准备了。对闺女如此,再看处处以姐姐为榜样的李宁就很好归置了。

  李宁在家里其实没什么地位,他姐姐李姝虽然不是李学武和顾宁亲自养大的,可她一岁往后便是两口子接回家里一起生活。

  李学武两口子对老大倾注了不少感情和精力,再生养自己孩子的时候就显得游刃有余了。只是这份游刃有余表现的有些松弛。

  第一个孩子李姝跑摔了,或者伤个小口子,两口子都要皱眉紧张一下。再到李宁的时候就习以为常了,知道不会出什么事。

  所以小小的李宁太清楚不过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了,摔一下爸爸妈妈就喊他自己站起来,姐姐则是站在一旁拍手给他加油。

  所以说这个家里李宁表现的比所有人想象中要坚强的多,甚至有点心眼多的样子。

  他才两岁不到啊,就能学姐姐耍心眼子,时时刻刻盯着他姐姐在干什么,或是有样学样,或是得了便宜卖乖。

  顾宁也好奇,李姝早慧有可能是混血的原因,那李宁这么早开慧是什么情况?

  她可不希望自己家里出一个天才,她对两个孩子从未表现出过分的亲昵,可也不希望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背负太多的压力。

  天才对有些人来说是好事,可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没什么必要。

  顾宁不是血统论的拥趸,但她自信同李学武能撑起这个小家,给孩子们一个轻松快乐的童年。真出了一个天才,那全家都甭得消停,全都得围着“天才”转悠、服务了。

  好在李学武这个“半”育儿专家给她解释了这一心理现象,是老二在学姐姐。

  小孩子更愿意模仿小孩子,所以老二表现的很聪明,像是早慧一般。

  其实说李姝聪明,在李学武看来闺女也仅仅是机灵罢了,绝对没有天才的头脑。

  至少现在能确定李姝并没有绘画天赋,也没有很强的音乐天赋,虽然她小时候能拿蜡笔涂鸦,跟着她妈妈接触钢琴音乐。

  但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用不着夸大其词,蒙骗自己。孩子是好孩子就行了。

  除了要安排老的和小的,再安排顾宁在单位的人际关系,还得兼顾小舅子要结婚这样的家务事,他不用负责具体业务,可也不能完全不管,总得费心过问,表示关心。

  年后丈人一家要回来办婚礼,会不会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引起什么复杂的状况。

  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个时代的波澜,真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丈人两口子说是回来给儿子办婚礼,在其他人看来就是要探究他顾海涛有没有其他的企图,是不是闲不住了,想要出山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以他丈人的资历和身份重新出山,就有可能影响到其他人的进步,难免的会招来非议和攻击。

  所以作为顾家的姑爷,他还不得不为这件事多做准备,为丈人分忧。

  他做的多了,就能吸引一些目光,把丈人回京这件事弄的再复杂一些。

  反正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只要结婚这件事完成,老两口立马回金陵。

  到时候就算这些人有什么想法,只要丈人请三个月病假,影响也就消除了。

  那有人问了,这婚礼不办好不好,只顾延小两口简单领个结婚证,然后去金陵住个探亲假好了,还能旅游几天,岂不是合适?

  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虽然这个年代讲究革命爱情,可也注重明媒正娶。顾家又不是什么低门小户,更没有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真要是如此低调,倒是要让人家觉得他顾海涛有猫腻了。

  什么最难揣测?是人心。

  顾海涛要回来,光明正大地回来,光明正大地走,这样才能堵住某些人的口,得以再消停几年。

  李学武反正是跟丈人透了底,大风没有刮一冬的,更没有一百年的冬天。

  有志气,革命工作到什么时候参加都不晚,路上迷雾丛丛,不如停下脚步看一看。

  这话他干爹郑树森也在讲。

  “我是真想退下来啊。”

  干儿子来家里看望自己,郑树森十分地高兴。客厅里也没有外人,就他和老伴儿。

  这话对别人说不得,对亲儿子都不能说,但用不着避讳干儿子。

  李学武的发展早就出乎郑树森的预料,没想到今年干儿子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早就得知李学武可能要去辽东工作,他早就想叫他来家里聊一聊了。

  别看李学武在他眼皮子底下,爷俩工作上没什么联系,生活上也见面渐少了。但要说干儿子对他们老两口的关心,他这心里是相当熨帖的,他们对干儿子的关心也是真心实意的。

  尤为难得的是,李学武这个干儿子同他们亲儿女相处的关系一般,但这些事并未影响到双方的感情,李学武上门也是主动。

  郑树森没理会老伴儿的提醒,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小声说道:“下不来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他微微摇头,苦恼地讲道:“谁不知道高处不胜寒的道理,走到这一步我真是如履薄冰啊——”

  “行了,孩子难得来一回。”王淑华瞪了老伴儿一眼,道:“你老跟他提这个干嘛。”

  郑树森没理会这些唠叨,依旧皱眉讲道:“你丈人那边谋算的早,还敢‘病’着,我现在连‘病’都不敢啊。”

  “啧啧——”他摇头啧声道:“真要是病了,那且等着粉身碎骨吧,有一万个人等着踩你。我现在是上不敢上,下不敢下。”

  “您也多注意身体啊——”

  李学武轻轻拍了他的胳膊,提醒道:“有些事可以缓一缓,急不来的。”

  “唉——且熬着吧——”

  郑树森无奈地摇头,虽然知道干儿子讲的是实话,可哪有事事尽如人意的。

  他不是一个讲空话,干虚事的人,他更不能眼瞅着民生和经济垮掉。

  所以尽心尽力,勉强支撑着。不敢说自己是裱糊匠,可距离实际也差不离了。

  “我估计得干到55才行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看向老伴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愧疚,拖累她也跟着担忧。

  王淑华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轻声劝道:“说学武呢,怎么老顾着你自己啊。”

  “没事,妈,我爸心里有话不好说出来,正好说给我听听。”李学武笑了笑,劝慰道:“我爸这是不放心我去辽东呢。”

  “他就是逮着你不撒手。”王淑华故作不满地瞥了老伴一眼,道:“还说呢,你抬起头往上看看,有几个55就能退下来的。”

  “你要真这般心累,那咱们就豁出去了,大不了往南边住几年去,就当养老了。”

  她说的十分干脆,其实也是担心老伴的身体,再这么熬下去,好人也熬坏了。

  “孩子们也都劝你,得过且过,别什么事都较真。你越是较真,他们越是放不过你,总得有个人站出来做事不是?”

  “唉——”郑树森长出了一口气,道:“谈何容易啊。”

  “那就多出去走走,总得给人家工作的机会不是?”李学武笑着建议道:“您跟我干妈多久没有休假了?年后就去北戴河休息一个月吧,放松放松,别老绷着。”

  “就是,地球没了你还不转了?”

  王淑华瞪了眼老伴,转头看向干儿子讲道:“你爸本是个生性豁达之人,偏偏被逼着钻了牛角尖,你来说还好,我说——”

  “行了,去准备饭吧。”

  郑树森不愿意听老伴唠叨这个,抬手比划着讲道:“学武不吃鱼,把那兔子炖了。”

  “别,妈,甭麻烦,今天不在这吃。”

  李学武摆了摆手,解释道:“家里来且了,晚上全家回我妈那吃饭。”

  “真的假的?可别装假啊!”王淑华怀疑地看着他,道:“饿着你可不亏。”

  “放心吧,我跟您装啥假啊!”

  李学武笑了笑,解释道:“我大哥的小舅子要来家里做客,我咋地也得留客啊。”

  “学文的舅子?在你们厂那个吧。”王淑华对李学武家里的事倒是清楚,她见李学武这么说,便也就点头道:“那就再来的。”

  说着话又想到了什么,看了干儿子讲道:“这几年就属你们厂经济效益好,你这亲戚拐弯抹角的没少为难吧?”

  “呵呵,还行,都挺好的。”

  李学武听得出干妈话里的担心,笑着点头道:“我是冷面孔,人家都不找我呢。”

  “倒是自在了,千万别揽闲事——”

  王淑华见他回答的如此自信,便也就放下了心,点头叮嘱道:“你们厂发展的好,你又是主要领导,打秋风的一定很多,千万要守住底线,不能什么人都信任。”

  “嗯,听您的。”李学武笑了起来,道:“你还不知道我的,最怕麻烦了。”

  “知道,知道,你就是个小猴子!”

  王淑华对这个干儿子满意极了,谁要是有一个如此年轻有为,出类拔萃的干儿子,谁又能忍住不欣赏,不喜欢。

  “你们集团去年发展的可快。”

  郑树森抽起了烟,微微眯着眼睛讲道:“一次又一次,机遇抓的真好,连上面都在讲做企业做经济就是要有搏浪的精神。”

  “其实跟您现在一样,我们也是如坐针毡,如履薄冰,很怕一个步子迈错了。”

  李学武微微摇头,讲道:“否则要对不起人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全体工人了。”

  “不能因噎废食嘛——”

  郑树森伸出手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看了他一眼,讲道:“你们集团前段时间的波折我都听说了,你处理的就很好嘛。”

  弹完烟灰,他又忍不住抽了一口香烟,这才继续讲道:“我在仕途的这潭泥水里深耕了几十年,到现在我敢跟你说组织内真正的赢家从来都不是满脸堆笑的应声虫。”

  “你也不是新兵蛋子,应该知道这个道理,那些表面谦卑的年轻人,不是披着羊皮的狼,就是装大尾巴狼的羊。”

  “是,您说的对。”

  李学武还真是第一次听干爹将职场仕途上的矛盾讲的如此锋芒毕露。

  他不会去揣测干爹如此坦白是有什么目的,只有一样他能想到的,便是他此去辽东风险异常,干爹实在是放心不下。

  既不想他失去了如此难得的机遇,从务虚走向务实,真正承担起一片天空。又不想他遭人陷害,过早地遭遇挫折,怕他一蹶不振,浪费了这份视野和才能。

  所以讲的直白一些,刺激自己的野心和锐气,不能像在机关这般内敛和低调。

  “你要记住,在这条路上,真正的生存逻辑是在暗流中精准地把握每一次潮汐规律,该蛰伏时蛰伏,该亮剑时亮剑。”

  郑树森表情极其严肃,手指点着沙发对李学武教育道:“我在京城工作的时间超过了二十年,光是主要负责人我就见证了十一位领导更迭。”

  王淑华见他如此讲,目光不由得一凛,别过头去望向了门口的方向。

  这些话只能出得老伴的口,入得李学武的耳,万万不能传到第四个人耳中。

  这个时候,李学武也认真了起来,挺直了身板,端正地听着干爹讲话。

  “这些主要负责人能稳坐钓鱼台的无非只有三类人。”郑树森一手掐着烟头,一手比划着讲道:“精通权谋的棋手、游刃有余的社交家、善用资源的野心家。”

  “说实干兴邦,这话没有毛病。”他点了点李学武,讲道:“但我告诉你,那些只会埋头苦干的‘孺子牛’,早就被打发到诸如档案室一类的单位修编年史去了,或者去郊区分局做统计报表这样的琐碎工作。”

  “他们所标榜的兢兢业业到头来不过是自我安慰的几句空话,你会羡慕他们吗?”

  郑树森抽了一口香烟,又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讲道:“写在红头文件里的晋升标准那都是明面上的游戏规则,真正的闯关规则都藏在你们办公桌上陶瓷茶杯升腾的雾气里,沉淀在一次次麻将的磕碰声中。”

  “我讲这些不是在污染你,也不是在警醒你什么,只是要告诉你,不要想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那一套,不现实。”

  “咳咳咳——”

  许是讲的急了,或者是真担心李学武,讲的语气有些激动了,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王淑华站起身,端了热茶递给他,又从他的手里摘下抽的只剩下小半截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做着这一切。若不是有李学武走到了这一步需要他如此提醒,许是这辈子他都不用如此费神。

  但王淑华也清楚,其实老伴多少有几分遗憾,自己的一对儿女不是走仕途的料。

  他难道不希望如此教导儿子?

  他想,他希望儿子比他走的更远,更有成绩,可谁让自己的儿子不是那块料呢。

  如果儿子能自己走到李学武今天这个地步,哪怕他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了,也得给他保驾护航,托着他更进一步、两步,多少步都行,他也值得。

  没有,他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对儿子讲出这些仕途中的黑白,哪能不遗憾了。

  这些话只可对有能力,能驾驭得了这些道理的人讲,就算说给儿子也是祸害。

  郑树森顺了老伴的意,松开了烟头,端着茶杯喝了一大口,这才继续讲了起来。

  “不做事就没有成绩,没有成绩就缺少进步的实力。做事又怕出问题,越怕出问题工作越是会出问题,这工作就没法干了。”

  他缓和了语气,手指捏着点了点沙发扶手,对李学武讲道:“你不是初见大海的小娃娃,但我还是要叮嘱你几句。”

  “首先,进入新环境你必须要具备三种预判能力。”郑树森微微皱起眉头讲道:“第一,要有政策洞察力。千万别顾此失彼,闷头在辽东不知道风往哪边刮。”

  他手指点在了李学武的胳膊上,着重提醒道:“你要时刻注意重要会议文件,要能嗅出当前最主流的变革方向,否则你在辽东干了多少工作都是白干。”

  “第二,要有人际动向感知。”

  他微微眯起眼睛,讲道:“你能从保卫处做到管委办,又能担任秘书长职务,你应该清楚集团各部门办公室的重要性。”

  “不能有所谓的自己人,那样尾大不掉,但也不能没有自己人,否则你就是瞎子。要通过各办公室人事动向感官和察觉机关的权利重组现象,这是你最大的软肋。”

  郑树森强调道:“去辽东和看京城这两件事并不矛盾,你要没有这个能力,趁早打消再进一步的想法,老老实实留在辽东。”

  “第三,一定要有隐患预判能力。”他看着李学武轻声叮嘱道:“这些隐患可能来自集团,可能来自你所管理的各个单位。”

  “你要去辽东做一把手,那你所有能看到的上面和下面,都有可能存在雷区。”

  “您喝水。”李学武将茶杯端给干爹,轻声应道:“您说的这些我都记住了。”

  “我知道你在读大学。”

  郑树森接过茶杯并没有着急喝,而是继续讲道:“但到了你这个级别,学历仅仅是锦上添花,核心较量还在其他。”

  “第一,敏锐的洞察力要有,破译‘表面文章’的密码你要懂吧。”

  他点了点沙发扶手,对李学武讲道:“‘原则上同意’这句话你不陌生吧?”

  “是——”李学武笑了笑,已经是理解了干爹话语里的意味深长。

  “人人都想当家做主,可真正当了一把手便能知道这家不好当。”

  郑树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讲道:“一把手几年做下来,最大的作为可能仅仅就是平衡了多方的利益诉求,这都难能可贵。”

  他看向李学武讲道:“等你去了辽东便知道,有数不尽的协调会等着你去主持。”

  “干工作不是断案,我可不会各打五十大板。”李学武轻笑着讲道:“实事求是四个字还是要讲一讲的,不可能人人满意。”

  “那你就要有危机处理能力了——”

  郑树森见李学武有如此魄力和想法,既高兴干儿子不会流于庸俗,也担心他钢过易折。

  所以他认真地讲道:“这也是我要叮嘱你的第三点,真遇到舆情发酵时到底是该递材料,还是递手绢啊。”

  李学武默默点头,也在思考干爹话里所提到的情况,这在他去往辽东以后一定会遇到。他总不能既当裁判员,又当守门员吧。

  “你进步的速度太快了,这条路虽然磕磕绊绊,可在其他人看来也是顺风顺水。”

  郑树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讲道:“人这一辈子谁都跳不出名利二字的圈子,但总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人家都把你当成仕途快车道选手,各个都要学着你,盯着你,你的压力可想而知。”

  “身在局中,身不由己。”

  李学武也知道干爹说的这些话是实情,可他也跳不出三界外,做不得清道长。

  “机关总有一些污浊之气,比如在食堂嘀嘀咕咕领导班子,拿着报纸对时事评头论足,对敏感认识变动展现好奇心。”

  他微微摇头好笑地讲道:“却又在民主测评时暴露真实立场。”

  “如果你连这些污浊之气都看不过眼,那你以后就同我一样,有的忙喽——”

  郑树森也说不好干儿子像他这样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更寄希望于李学武年轻有魄力,有能力,有精力荡涤这污浊之气。

  “我在机关工作这一年倒是也‘学’到了一些皮毛。”

  李学武端着茶杯用玩笑似的语气看向干爹讲道:“我听到的,说要在语言艺术上分层次、分策略。”

  “对上级要有四分请示方向,三分汇报成果,两分展现思考,一分表白忠心。”

  “哈哈哈——”郑树森听了这些话还是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他当然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觉得这些人都钻进权利的窟窿眼里去了,无可救药。

  “对平级呢,要有五分信息交换,三分感情维系,两分利益交换。”

  李学武继续讲道:“对下级则是六分明确指令,三分愿景描绘,一分人文关怀。”

  “呵——”郑树森轻笑出声,不是嘲讽谁,而是在自省,自己在过去的工作中有没有如此行为。

  “也不知道是谁搞出来的。”李学武好笑地摇了摇头,道:“就像您刚刚说的那样真有人盯着我,还整理出一套进步法则。”

  “除了上面那几条,还有什么修炼隐性竞争力,要做到三分钟梳理完三个小时的会议精神精髓,还要掌握不同领导偏好的汇报模板,分文字版、图表版还有口述版。”

  “要熟记近五年重要批示关键词,建立同事家族家庭档案库,要包括子女安置、老人休养、配偶调动等等。”

  “想进步想疯了吗?”

  王淑华见老伴儿听的认真,微微皱眉道:“这机关里要都是这样的干部,那干实事的人岂不是要被挤兑死?”

  郑树森没有说话,是因为他在思考,李学武所提出的这些情况绝对不是闲话。

  他真正思考的是,市里机关各单位、部门办公室里,是不是也这般功利。

  李学武并没有着急回答干妈的愤慨,而是继续将他听来的那套理论介绍了个全。

  “有人说做工作要掌握五个黄金窗口期,一是重要领导履新百日,因为领导要展现实力,又不会否定前任。”

  “二是重大专项启动前夕,因为需要提前储备关联资源;三是机构变革风声期,他们便可以主动靠拢潜力部门。”

  “四是纪监巡查结束后,他们可以填补制度漏洞;五是干部年轻化政策窗口,要抢占年龄优势赛道。”

  李学武不顾干爹皱起的越来越深的眉头,继续讲道:“除了这五个黄金窗口,还有编织六维关系网。”

  “一个是核心部门联络员,因为他们掌握着决策的动向;第二个是财务人事关键岗,这些人可以加快流程审批。”

  “三是临近退休的老前辈,可以获取历史把柄;四是刚参加工作的潜力股,有利于培养嫡系团队。”

  “五是上级机关通讯员,可以捕捉政策先机;六是家属社交圈层,便于构建私人情报站。”

  李学武的话讲完了,郑树森却是陷入到了沉默,端着茶杯久久没有说话。

  他要劝告干儿子在体/制的深海中,拒绝做随波逐流的观光客,要成为掌控洋流的潜水艇。既能潜伏在三千公尺下的安全区,可也能随时浮出水面精准打击对手。

  只是听了李学武的这些话,他才意识到干儿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绝非偶然。

  什么叫高手?

  真正的高手,早已将规章制度转化为护身符,把人情世故冶炼成登云梯。

  干儿子李学武就是身披无数护身符,脚踏多层登云梯的高手啊。

  年前李学武在跑亲朋故旧的关系,因为时间比较紧,集团的通知下来,很快就要去钢城交接工作。

  所以自己家里这边的关系,顾宁家里那边的关系,以及不得不去的关系。

  就连供销总公司东城分公司马副主任那边他都去对方办公室坐了一会,沟通感情。

  他在送年节礼,也有人给他送年节礼。当然了,能登他们家大门的寥寥无几。

  不是李学武的人缘不好,而是他不收这个。别人也不好上他的门。

  也没有故意赶周末,赵雅军和王露两口子约好了,拎着东西来家里送年礼。

  东西一看就是王露准备的,因为她比较敢花钱,也会花钱,换做是赵雅军绝对舍不得。

  李学武却是笑着留了他们吃了顿中午饭,东西是一样都没收。

  不是怕有人算计他,而是同辈之间咋可能收他们的礼,这成啥了。

  即便双方在工作上是上下级的关系,还是距离挺老远的上下级关系。可李学武看重的是亲情,不太愿意收这些。

  小两口倒也是会办事,见二哥这边不收,便央求着他一起去四合院看看老太太。

  李学武没办法,知道他们想什么,可也不能拦着他们给长辈送礼不是。

  到四合院这边坐了一会儿,那天赵根和尹满仓来时不方便说的话也就说了出来。

  因着老太太和刘茵关心,小两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讲了,是准备要小孩。

  王露想的非常实际,趁年轻赶紧要,反正爸妈也在跟前儿,好方便照顾。

  等父母年岁大了,真就不好帮忙了。

  这份坦然和算计逗得屋里人都笑了起来,不怪王露心眼子多,实在是喜欢她这份欢快明朗的心劲儿。

  就在众人玩笑间,大嫂赵雅芳突然脸色一变,忍不住捂着嘴跑向了门外。

  众人面面相觑,倒是老太太和刘茵见识多,刘茵满脸异样地跟着去了外头。

  好一会儿,赵雅芳这才捂着胸口回来,只是走路稳当了许多。

  老太太早就不当家了,只是看刘茵如何安排。刘茵别的没说,只叫在家的李学才去接了李顺回来,说是给儿媳妇看看脉象。

  李顺在中医院开会,匆匆赶回来,在众人略显期待的目光中稳了稳心神,伸手给儿媳妇号了脉。

  赵雅芳难掩羞涩,李唐毕竟才两岁。

  而老太太和刘茵脸上则满是欢喜,李顺不用说话,答案已经在脸上写着了。

  李顺见老娘和媳妇儿已经知晓,便也没有废话,叮嘱大儿媳几句便回去开会了。

  别的没看出来,只是他这出门的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像是高兴的样子。

  刘茵双手合十默默念叨了几句,这才虎着脸责怪了赵雅芳几句,无非是怪她自己不小心,更没有个稳当的样。

  赵雅芳被婆婆训斥的哑口无言,默默地抬起手理了耳边的头发,并不敢去摸自己的小肚子,实在是太羞人了。

  倒是赵雅军和王露的脸上多了几分希望和羡慕的神色。他们刚刚说完想要小孩了,这边大姐就有了,不是缘分是什么?

  家里这边乱糟糟的,小两口也没有多待,跟二哥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李学武这边送走了他们,又回来笑话了大嫂几句,这才安排李学才如何持家。

  大嫂身体不方便,那就得老三多出力。

  李学才这边笑嘻嘻地听着,时不时地还想学着二哥逗嫂子几句。可他太自不量力。

  赵雅芳好笑地瞪了小叔子一眼,又看向二小叔子,主动提起了家里的事。

  二弟赵雅民闹腾,老三赵雅亭也心眼子多,闷头不说话。倒是比他二哥强点,在家养了不少鸡和兔子,还帮着老爷子养了狗和绵羊,算是很能干的。可他又怕突然分家。

  前几天父亲和姑父来提起这些事,她就有些不放心,便让李学文回去了一趟。

  详细的情况赵根倒是没有瞒着姑爷,可也告诉他们不要管这些事。

  她是当大姐的,哪里能不管。

  赵雅军到现在还往家里带钱,这才是赵雅芳最为担心的,她担心王露家里不愿意。

  这父母长辈都好说了,哥兄弟之间要是钱财上理不清,早晚要产生矛盾。

  欠的太多了,总有要还的时候,到时候还不起怎么办,耍无赖不行,哭也不行。

  现在赵雅军跟王露过日子,小两口多是花王露的钱,赵雅军一直想着照顾家里。

  穷是一定的,可也不能长久。

  今天弟弟来家里,她找私下里的机会就同赵雅军讲了,今年过年往后就不能给家里太多钱了,逢年过节的给十块钱就行了。

  她还叮嘱弟弟,等真有了孩子,这十块钱都不要给了,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赵雅芳同李学武讲这个,还是想请他点一点弟弟,赵雅军的心思非常重。

  他是一门心思想要照顾家里,要有当大哥的样,可这是不对的。

  刘茵见儿媳妇费神,便也讲了,这钱财上最忌讳多,早晚得叽咯起来。

  一家人,要真因为钱财伤了和气,那实在是不值得,倒不如早点说清楚才好。

  李学武也是没想到大嫂又给他安排了这个活儿,可他也推不掉。

  这边有赵雅军的事,那边还有于喆的事。这是大哥的小舅子,于喆也是他的便宜小舅子,这世上的小舅子都这么能折腾吗?

  一月二十七日,星期一。

  红星钢铁集团召开全年工作会议,既总结上一年的工作经验,也做今年的工作部署。

  会议在集团红星大礼堂召开,各分公司参会人数达到了历年新高,突破了两千人。

  红星厂时期工人总数一万六左右,真正坐在这会场里参会的人数多也就一千人不到。参会和听会是两码事,一个有话语权,一个没有。

  今年参会的这两千人来自集团各个单位和部门,从十万名职工中推选而来。

  会议期限三天,与过去几年的会议流程大致相同。第一天上午必定会有工作报告。

  而今年主持工作会,并在大会上对全体职工代表做管委会工作报告的便是秘书长李学武。

  第二天,联合工业报在头条位置全文刊载了集团秘书长李学武同志在大会上所做的名为《继往开来,笃行不怠,赓续前行,奋楫争先》的工作报告。

  这份工作报告得到了全体职工代表的赞扬和支持,实现了全票通过。

  李学武同志在报告中详细介绍了集团在过去一年里所取得的优秀成绩。

  食品工业发展为实现集团化目标提供了新动力,绿茶、红茶。凉茶饮料相继上市,得到了内外市场广泛的肯定与欢迎。

  在第四季度,食品总公司仅茶饮一项营销额便突破了60万元,彻底奠定了国内外饮料市场的根基,为今年再发展提供了基础。

  汽车工业发展,羚羊二代定型定产,今年三月份将实现换代上市。坦途汽车交出了第一版车型,正在进行路测实验。三厢轿车定名白羊座,设计组已经提前公布成果…

  一月三十日,星期四。

  由集团管委会主任李怀德、副主任谷维洁陪同,集团秘书长李学武正式到任钢城。

  在钢城冶金厂大礼堂举行的辽东工业干部会议上,副主任谷维洁代表集团宣读了组织任命决定,董文学和李学武分别发言。

  (第二卷完)——

第一卷:社会接班人第二卷:长在红旗下  请:m.badaoge.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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