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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反吞

熊猫书库    阵问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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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荒之外,道廷的道兵正在与大荒的蛮兵大军作战。

  而蛮荒之内,饥灾横生,大规模的内战也有了萌芽。

  兵灾与饥灾并行。

  正在厮杀不休的道廷和王庭,可能并不知道,蛮荒内部发生的事。

  而蛮荒内部的部落,封闭狭隘,对外界形势也不了解。

  两块地域是相对隔绝的。

  可墨画是从道廷,横跨离州,越沙海,经大漠城,到风波岭,穿过赤壁,进入蛮荒腹地,并从道廷道兵的阵营里,混入蛮荒部落成为巫祝的。

  从九州,到蛮荒。

  从道兵,到巫祝。

  这一路他亲自走来,看到的比别人更多,参与的也比别人更深。

  墨画此时隐隐觉得,这件事,绝不只是大荒叛乱这么简单。

  叛乱只是开始,随之而来的是饥灾,蛮族内乱,部落战争,大量的生灵死亡,天地邪念滋生…

  而王庭和道廷的所有精力,几乎全放在前线的交战上。

  蛮荒内部的事,他们此时并不会过问,甚至可能,也并不愿意过问。

  不过是一些,野蛮的部落在打打杀杀,一些人饿死,一些人战死罢了,威胁不到王庭和道廷的统治。

  可智者见祸于未形。

  墨画能感觉到,眼前的灾难,一旦真的发展下去…

  必然会是真正的“天地大乱”的开始。

  墨画的眼中,仿佛能看到战乱,饥荒,遍布大地,恐怖的邪神降临于现实,在绝望的人世间传道的景象了…

  而从头到尾的一切,绝不可能是巧合。

  大概率是有人,在以大荒为棋盘,下一盘大棋。

  这个人会是谁?

  “总不可能…会是…”

  墨画瞳孔一颤,立马止住念头。

  他又抬头,看了下眼前一派肃杀的毕方部正部,而后默默离开了。

  他心中有了怀疑,但并不敢继续往下想。

  现在的一切,都还只是初见端倪,也可能是他的猜想。

  局势如何发展,是否会一步步进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一个筑基,也算不到,更把控不住。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了丹朱的“大凶”之兆。

  被毕方部这么围杀,哪怕丹朱是天才,也很难逃脱掉危险。

  墨画很清楚,丹朱的“战力”虽强,但“苟命”的手段,其实低得令人发指。

  他是少主,是天才,学的都是正经的传承。

  肯定不可能像自己这样,天天钻研隐匿,身法这种纯保命的东西。

  朱雀玄火翎衣虽然也“硬”,防御也强,但恰恰如此,才容易过刚易折。

  修士的手段,都是有“境界”限制的。

  在境界面前,没有绝对的强。

  丹朱毕竟才金丹初期,他法宝再硬,也没办法正面硬抗一众金丹,乃至金丹中后期蛮修的杀招。

  更何况,丹朱还拖家带口的,不像自己,能打就打,打不过跑就是了。

  墨画又隐着身,离开山谷,与赤锋会合后,回到了丹朱的驻地,将详情大概说了。

  众人的神情,都凝重了许多。

  巴山有些愤怒不解:“毕方部是疯了么?竟敢动用正部的兵力,来围剿我丹雀部的少主?”

  一般部落间的仇怨,不会特意针对各部少主。

  即便偶有争斗,也都规模不大,很多甚至是以“单挑”为主。

  即便带兵,带的也都是一些亲随,或者小队的蛮兵。

  动用正部的大量兵力围杀,这就是很“无耻”了。

  “莫非是毕桀?”巴川皱眉道,“他在少主手里吃了大亏,又忌惮少主的天赋,所以想毕其功于一役,以绝后患?”

  墨画沉默,没有说话。

  赤锋经验丰富,神情严肃道:

  “恐怕不止如此。即便想杀丹朱少主,也没必要动用正部的势力,他们此举,或许是想擒住少主,威胁大酋长,从而…杀向丹雀部…”

  巴山脸色大变,“毕方部,他们想发动战争?那…”

  赤锋摇头,“只是有这种可能,毕方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巴山道。

  巴川沉吟道:“我们…护着少主,杀一条血路出去,冲过防线,与丹雀主部汇合,将毕方部的动向,尽早告诉大酋长?”

  赤锋心里,大概也是这个想法。

  尽管这样强冲阵线,肯定会造成大量的死伤。

  但他们这些老练的蛮将,久经沙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也明白打仗不可能不死人。

  只是赤锋并没开口,而是转头看向墨画。

  他现在已经习惯于,“遇事不决,问巫先生”了。

  没办法,巫先生的“神谕”实在太灵验了。

  丹朱也看着墨画。

  他是一个好的少主,做一个好的少主,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会“听话”。

  知道听谁的话,而且没有无所谓的自尊,该听的时候就听。

  墨画也在沉思。

  他其实有不少办法。

  只是想起来,未必都是最合适的。

  墨画便一脸肃然道:“我要向神主祷告,求神主赐福,给我指引。”

  丹朱等人,神色愈发恭敬,敬墨画如敬神主,纷纷拱手道:

  “有劳先生…”

  “辛苦巫先生了…”

  墨画点了点头,起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布下阵法隔绝了视听,而后跪坐在蒲团上,表面在向神主祷告,实则是在自己思考。

  毕竟从没有真正的“神主”,来给他指引。

  一切神主的启示,都是他靠自己的努力,分析衍算得来的。

  当前的形势,也只能靠他自己去想办法。

  首先,墨画若是自己一人,越过毕方蛮兵的封锁,其实是很简单的。

  他现在的神识又变强了,隐着身,只要稍微小心点,毕方部的人,就全都是“瞎子”。

  他便是沿着兵线,大大方方直接走过去,毕方部的绝大多数蛮兵,也不可能察觉到。

  他带着丹朱过去,也没问题。

  只要给丹朱,制造一个用来隐身的披风或大氅,让他跟着自己走就行。

  哪怕多带几个人都没问题。

  可问题是,丹朱现在麾下,有五六百人,都给他们用隐匿阵,造隐身的披风,造价太高昂了,墨画现在也承担不起。

  即便造,也不可能是现在。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墨画也不太想,暴露自己“隐匿术”高明的事实。

  毕竟丹朱看着良善…其实内心还是挺聪明的。

  自己若在他面前,展露了十分高明的隐匿术,高明到金丹也察觉不到的地步。

  他说不定就能联想到,自己曾经在半夜,偷偷摸到他床边,以“神主”的名义,对他说“悄悄话”的事。

  这样会有损,自己身为“巫祝”的威严。

  而且但凡隐匿术厉害的修士,往往都会受人猜忌,不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

  毕竟谁也不知,你在暗中用隐匿术,偷偷做过什么坏事。

  身为巫祝,要的是别人的景仰,而非别人的猜疑。

  因此,隐匿这种事,自己虽然常做,但却绝不能轻易地告诉别人。

  这样一来,“潜行”的路就行不通了。

  那直接硬闯?

  墨画也的确有办法,用阵法炸开一条路,然后让丹朱等人冲杀过去。

  甚至墨画内心,也是有点蠢蠢欲动的。

  他很久没用阵法炸过东西了。

  他真的有点手痒。

  但大规模阵法炸山,肯定是会杀死人的,这样又会脏了自己“从良”的手。

  即便不死人,炸完山,冲杀过去,之后呢?

  墨画手指一捻,几乎不用仔细卜算,就能知道后面的事。

  山势炸开,丹朱和赤锋带人,冲过了封锁。

  毕方部的蛮兵,定会围拢追杀过来。

  而毕方部正部的金丹修士,不往多了说,一二十个肯定是有的。

  这些毕方部金丹,追杀丹朱,丹朱未必会死,但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跟随丹朱征伐的这五六百人,肯定会在无形中,成为“炮灰”,一个接一个死在毕方部金丹手里。

  即便丹朱最后逃了,仍旧是得不偿失。

  “有没有一个,万全的办法,让大家都不要死?”

  墨画眉头紧锁。

  他琢磨了一会,又推衍了一会,可似乎无论怎么选,最后的结果,都不会太好。

  在原地等着的话,又要承受不断蔓延的“饥灾”的威胁…

  “饥灾…”

  墨画沉思片刻,心中猛然一跳,神色突然凝重了起来。

  他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事情:

  乌图部!

  他离开乌图部,来到丹雀部,已经有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他又要装巫祝,又要“骗”丹朱,又要了解部落内情,要衍算局势,要参悟阵法,还要讨伐术骨部,吞噬蛮神,增强神念…等等等等。

  事情太多,墨画一直都是忙忙碌碌的,神识也在不停运转,几乎没什么停歇的时候。

  这也导致,墨画几乎快把乌图山界那边的事给忘掉了。

  而现在,饥灾开始蔓延了,灾难要来了。

  乌图山界那边,又到底会如何?

  他们是不是,也在承受饥灾?

  扎木长老,小扎图怎么样了?自己以“先生”的名义教导的那些孩子呢,会不会遇到危险?

  墨画越想越担心。

  饥灾无情,现实残酷,若是乌图和兀刹山界,也被饥灾笼罩,那自己之前做的一切,又都将灰飞烟灭了。

  那些孩子,也可能无一幸免,全都被饿死。

  墨画心里发寒,没有犹豫,当即重新卜了一卦,算了算乌图山界的安危,算了算小扎图他们的生死。

  可算出的卦象,却有些微妙。

  既不能说好,也不至于太过恶劣。

  而他离开乌图山界,时间已经有些久了,对具体的情况一无所知,也无法推衍更详细的因果。

  墨画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他很想回乌图山界看一眼。

  可丹朱这里,他又不能不管。

  不回乌图山界,若小扎图他们遭遇不测,墨画很难心安,估计要愧疚一辈子。

  而不用因果术保一下丹朱,一旦丹朱死在了部落的内斗中,那以后的计划,也就全都成了空谈。

  这两个选择,墨画左右为难,越想越觉得忧心。

  忽而墨画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要不直接,把丹朱‘拐’到乌图山界?”

  这样既能保住丹朱,又能去看看乌图山界的形势,不就两全其美了?

  可墨画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念头,有些一厢情愿,不切实际…

  乌图山界,是二品小山界,丹朱可是金丹,一般不可能去二品山界。

  而且,他是三品丹雀部少主,去这种小地方做什么?

  但是…

  墨画琢磨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丹朱在二品山界,不才更安全么?

  在三品山界,丹朱这个金丹初期,要面临金丹中期,乃至后期的威胁。

  可到了二品山界,丹朱的修为,就“顶天”了,他就是“最强”的。

  只要他克制一下自己的修为,不动用金丹之力就好了。

  而毕方部如此大张旗鼓用兵,绝不可能只是针对丹朱,之后势必意味着一场大战。

  这场大战,很可能波及整个三品朱雀山界,让绝大多数金丹,陷入死战。

  这种情况下,二品山界,反倒会更安全。

  至于让丹朱,去二品山界做什么…

  墨画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了屠先生,想起了荒天血祭大阵。

  屠先生对荒天血祭大阵的构思,是用血祭邪阵,将低品小州界串联起来,构成邪道大阵,从而对五品乾学州界,进行封锁。

  这是一种,在天道法则限制下,串联低品州界,封锁高品州界的思路。

  屠先生虽然死了。

  但他的这套思路,自己却可以借鉴。

  让丹朱带兵,到二品山界“发育”,以二品山界作为“根据地”,炼甲养兵,等到实力强了,再反过来“包围”三品山界。

  以小山界为据点,反吞大山界。

  这种事,屠先生可以做——而且他其实也做成功了,只是被自己搞烂掉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现在自己,也完全可以仿照屠先生的思路。

  墨画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甚至隐隐觉得,这可能是最适合当下形势,也是最适合自己走的路。

  当然,具体怎么实行,还要再考虑下。

  墨画又思索了一晚,也衍算了一整晚,将一切路线和规划,都准备妥当。

  次日天刚破晓,墨画便召集了丹朱等人,语气无比严肃道:

  “神主给了我启示,我们无法回丹雀主部了,前面…是一条有去无回的死路!”

  丹朱等人心中一惊。

  “死路?”赤锋神情凝重。

  “嗯,”墨画点头,沉声道,“按照神主的启示,我们若往前走,强行冲破毕方部的封锁,将会全军覆没,不只是这些蛮兵,无一幸免,便是丹朱少主…也会身首异处,死在毕桀手里…”

  众人脸色苍白。

  巴山更是一脸惊恐,颤声道:“巫祝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遵照神主大人的指示,唯有避开死劫,方能求生…”

  墨画摊开舆图,指向东南处的一角,“这个方向,便是神主大人,指引的‘生路’,也是唯一一条,死中求生之路。”

  丹朱等人,循着墨画所指看去,纷纷皱眉不解,“此处,是二品山界?”

  墨画点头。

  “可是…到了二品山界,我等如何安身?”巴川问道,“而且,按照大荒的祖训,金丹修士,向来不入二品山界。”

  墨画笃定道:“正因祖训如此,才要反其道而行之,才能死中求生。”

  丹朱等人面面相觑。

  进入二品山界,实在是出乎意料,在此之前,他们根本想都没想过这种事。

  可“巫先生”的话,似乎也很有道理。

  更何况,这是神主的指引。

  一路上,巫先生已经屡次三番向他们验证了:神主的指引,真实不虚,神主的指示,也无一例外全都是对的。

  这一次,应该也不会错。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一次“神主”撒了一点小谎。

  事态并没有墨画鼓吹得那么严重。

  他们也并非一定要到二品山界不可。

  是他们的“神主”墨画,故意这么引导他们的。

  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墨画已经有了足够的“威望”。

  丹朱沉思片刻,点头道:“一切谨遵神主的指引,请先生指路。”

  赤锋等人,也没有异议。

  墨画也欣然点头,这样一来,他手下的两股势力,也就可以正式“合流”了。

  就这样,毕方部在正面封锁。

  墨画则带着丹朱等人,直接拐了个弯,向东南方向行军。

  跋涉了半个月,经历了一些险阻,终于离开了三品朱雀山界,来到了墨画更为熟悉的二品兀刹山界。

  看到眼前的景象,墨画轻轻松了口气。

  让他庆幸的是,饥灾还没蔓延到这里。

  这意味着,真正的“动荡”,还没波及兀刹和乌图山界。

  但墨画也并不算开心。

  因为兀刹山界的现状,也并没有多好。

  兀刹山界,本是蛮荒东边,一个偏僻的二品小山界。

  这个山界,之前没有固定的名字。

  是被攻占后,墨画这位巫祝大人,特意准许兀鲁部酋长,以他的名字“兀刹”来命名的,以此奖励兀刹,四处征伐的功劳。

  这处兀刹山界,虽以“兀刹”命名,但真正的“主人”,其实还是墨画这位巫祝大人。

  在墨画的治理之下,这处山界,原本也应该按照他设想的路径去发展。

  但现在,一年时间过去了,兀刹山界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更糟糕了一点。

  墨画神识外放,将周遭情形一扫而过,见到一些部落,仍旧困苦;很多底层蛮修,仍在饿肚子;一些孩子,流离路边,仍旧没有得到修道的传承教育。

  而山界的蛮兵,穿着蛮甲,横行霸道,欺压他人,索取财物。

  兀刹山界中,不少部落,明明很穷,族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却被逼着不惜耗费人力物力,雕琢上好的石材,建了精致的石像。

  石像高高在上,面容正是兀鲁部的酋长:“兀刹”。

  但凡有蛮修路过,都必须对着兀刹的石像叩拜行礼,一派权力森严的样子。

  墨画的目光,渐渐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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