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身边做事,有些事必须要让皇帝知道,有些事大珰们要清楚,皇帝问的时候,大珰要能回答出来。
记忆力也是一种政治天赋,一人智短,众人智长,很多时候,大臣们说的内容要记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李佑恭在岭南搜集了许许多多的情报,奏闻圣上的十不足一,但张宏把李佑恭在岭南的事儿,都看得很清楚,陛下问,却答不上来,备忘录上又没有,再去调查,就会很影响陛下的效率。
陛下是个活生生的人,就是记忆力极好,也不可能全知、全能,就需要臣子的辅佐。
李佑恭很确信,大明不能例外,比如开海中制造罪孽。
大明在开海的过程中,虽然有高道德劣势,高道德限制了朝廷的一些行为,但商贾天生逐利,一些事情做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比如倒卖夷奴,这件事就不可避免,这是生产工具,开发南洋,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万历维新办的越好,大明人就不愿意离开腹地,南洋就越缺人。
夷奴非法进入大明,衙门作为秩序的受益者,就只能按照规矩办事,可远洋商行就没有多少限制了,每年想要抵达大明这个彼岸的夷人,数不胜数,有些被拦在了马六甲海峡,有些被拦在了吕宋。
真正能抵达大明的夷人很少,但五个市舶司,严防死守,防止这些夷人进入。
朝廷的利益和地方利益一致的时候,一些政令就可以得到贯彻,当朝廷利益和地方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政令的推行,就会被百般阻挠,显然在阻拦夷人这件事上,朝廷和地方利益高度一致。
朱翊钧继续处理奏疏,侯于赵在年前,写了一本奏疏入朝,这本奏疏,罕见的没有讨论他负责的六府一条鞭法的推行,奏疏名字为《再论翻身与深翻急务疏》。
在奏疏里,侯于赵总结了还田和巩固还田政令的经验教训,给了皇上一个经过了实践检验的结论。
这个结论是:
一曰,凡鼎新之政、百工之巧、生齿之繁所生利泽,终将尽归阡陌,为田主所据;
二曰,乡宦缙绅之利,实与万姓之利扞格不入,犹冰炭之不相容;
三曰,虽行还田均亩之策,然乡宦根脉盘结,野火烧之而复萌,非可旦夕除也。
侯于赵的意思很明确:一,一切维新变法、技术进步、人口增长带来的利益,都会变成地租,分配给土地的拥有者;二,乡贤缙绅的利益,和其他阶级的利益,永远对立,势同水火;三,还田和均田并不能消灭乡贤缙绅阶级。
侯于赵给出了这三个结论后,讲了一个他在杭州府看到的一个小故事。
浙江还田从万历十三年开始,大量的乡贤缙绅或自愿或被迫,失去了田土,进入了各县、州、府城中,他们依旧遵循着自己的行为逻辑,在城中购买了大量的土地、商铺,置业为生。
侯于赵在浙江还田带着两百人的北方营兵,这些营兵,很喜欢杭州片儿川,这是一种杭州的小面,面的浇头是雪菜、笋片、瘦肉片等等。
这种小面馆在杭州府很多,最开始的时候,这小面馆十文钱管饱,但鸡蛋只能吃三个。
因为还田影响了部分的粮食供应,杭州城内的粮价短暂升高,而浙江种稻多于种麦,面粉的价格涨了,营兵们经常吃的那家小面馆,开始涨价,从三个鸡蛋变成了一个,十文钱涨到了十五文,也从管饱变成了一碗面。
但随着还田的推进,供需关系恢复平衡,物料成本下降,可是小面馆的价格没有降回去。
营兵起初还骂这些小面馆的店主丧良心,明明米麦的价格已经降回去了,可这面馆还是那么高的价格。
很快,侯于赵就了解到,这不是小面馆店主丧良心,而是城里的房租涨了,因为小面馆店主的利润没有显著增加,反而减少了。
这些多出来的钱,没有变成店家的利益,也没有成为店员们的劳动报酬,而是变成了房租。
装潢、雇人、培养学徒、起早贪黑做浇头、进货等等所有一切的努力,都成了房租增长的理由。
店家如果选择不租,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稳定的客源很难带到新的店面,而且他不租,有的是人租,寸土寸金的地方,店家只能接受地租的上涨。
这些入了城的乡贤缙绅,他们对什么时候涨价,涨多少,都存在着十分普遍的默契,尤其是城中依靠租赁之业为生的经纪买办们,会不断的告诉这些乡贤缙绅,该涨了,涨多少。
店家如果选择不干了,那么房东可以立刻马上,通过这些经纪买办,将店面租给下一个追梦者。
侯于赵很快就发现,不仅仅是餐食这一个行当,杭州城里152个行当里,有九成九的行当,都处于这种状态。
这些个店家们,不是在做生意,而是在替房主干活儿,他们的努力和奋斗,都变成了地租,分配给了新的乡贤缙绅。
比如浙江织造局,建立在杭州府城内,杭州府人口超过了二百二十万人,而织造局有织工织娘两万四千人,织造局还没有造好自己的官舍前,织造局每月给银,让匠人们租赁房舍居住。
而附近房舍的房东们,会不断的打听织工和织娘的劳动报酬是否增长、涨了多少,织造局补给匠人租房的津贴增加了多少,以此来调高房租。
也就是说,在织造局的匠人们,他们劳动报酬都通过地租,转移到了这些房东的手里。
织造局营造匠人官舍的时候,就闹出了民乱来,织造局营造了四个万家园,用于安置织工织娘,结果在开工的时候,不断有人去工地闹事。
侯于赵采用了十分果断的手段,把这些胆敢闹事的游手好闲之徒、指使闹事的房东们,全都抓了起来,南洋缺人,连甩鞭子的都缺,全都流放到了南洋,才没人敢跟杭州府衙龇牙咧嘴了。
这类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比如浙东运河、杭松驰道修建等等,侯于赵是个以立场看问题的人,凡是立场完全相悖,被判定为万历维新的敌人,侯于赵下手,就绝不留情。
经过了还田和巩固还田后,侯于赵观察浙江经济,得到了他说的三个结论。
农业技术进步、修桥补路增加货物流动、农业剩余能交换到更多的商品,粮食的供应增多,价格下降却不会相应变大,甚至在人口高度集中的地方,粮价因为供需关系,还在上涨。
农业技术进步的利益,被田土、仓储等等地租鲸吞;
衣食住行都和地租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匠人的生活水平实际上开始下降。
匠人们总是在思考一个问题:明明随着自己的工作经验变得丰富,生产效率提高,劳动报酬增多,手里的钱变多了,可钱好像越来越不经花了,可生活上,反而处处都是困扰,这真不是匠人们不够努力;
对于工坊主而言,匠人们要求劳动报酬增加的要求是极其合理的,可是这代表着成本增加,相应的货物价格就会增长,价格增长,必然带来销量的降低,此消彼长,赚的甚至不如便宜的时候多。
如果把发展的净收益叫做剩余的话,地租在不断的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对‘剩余’的分配进行争抢,把本该属于工坊主、匠人的那部分剩余给抢走了。
侯于赵从小面的例子,讲了杭州府各行各业的现状,再讲了官厂修建匠人官舍的种种斗争,来证明他这三个观点。
为何时代的进步、变革、个人的奋斗和努力,最终都会变成地租,流动到这些不事生产的乡贤缙绅手中?
在侯于赵看来,因为地权就是主权。
地权是主权的分化、细化,主权是国家、朝廷在自己辖区内施行政策、极具排他性的政治权力,地权作为主权的分支,获得了部分地权,就获得了部分的主权。
“百事千法皆收租,国事唯艰民多难。”朱翊钧看完了侯于赵的奏疏,写了一句批注。
大明的官员和学者不分家,尤其是关于政治学,这东西确实得有实践经验,才会有更加切实的领悟,侯于赵主抓经济,他通过奏疏,跟陛下讲明白,乡贤缙绅、收租经济对发展的严重危害。
就以杭州府为例,杭州的地租,普遍每年5的递增,只需要十四年的时间,地租的价格就会翻一倍,很多地方的地租增长可不仅仅翻了一倍,而是翻了数倍。
如果工坊主们拿到了利润,他们可能会想办法扩产,可能购买朝廷的铁马增加机械工坊,提高产量;
如果匠人们得到了足够的劳动报酬,他们可以生育更多的人口、可以到匠人学堂进修提升自己、可以有闲钱去实现自己的奇思妙想,提高技术进步。
可城中的房东们,他们拿到了银子,只会去购买更多的铺面、土地等等,哄抬杭州府的地价,等于哄抬了杭州府的地租。
不是所有的房东们都会血赚,有些人盲目加入其中,轻易相信他人鼓噪言论,吃了别人画好的大饼,盲目置业后,产业没有足够的客流量,所置产业的价格昂贵的同时,且欠了钱庄大笔的利钱,最终结果,往往是一地鸡毛,血本无归。
这些人,统统都成为了哄抬地价里的炮灰,真正食利者的帮凶。
当这些炮灰、帮凶和伥鬼离开的时候,食利者开始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他们的产业,本身价格就不高,持有成本也不高,只要静待时机即可,大明在发展,杭州府内没有一块地是廉价的。
但真正的势要豪右们,却有更高的抗风险能力和更低的机会成本。
侯于赵在杭州的时候,他对这种现象无可奈何,只能严厉打击违约行为。
侯于赵在浙江那几年,正是乡贤缙绅入城的时候,这些家伙目无法纪,平素就喜欢无视朝廷法度,最是喜欢违约,明明签了租赁的契书,但从不按契书执行。
一年三涨、一年四涨比比皆是,侯于赵能做的,也只是打击这些不按契书执行,违约调租的行为。
这本奏疏分析了现象、问题和原因,并没有给出清晰的解决办法,侯于赵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
因为这个矛盾的本质是:生产资料归肉食者所有,而没有生产资料的生产者,只有在肉食者的支配下,才能接触到生产资料,进行劳动和生产;
如此一来,生产资料就成了肉食者朘剥穷民苦力最重要的手段。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消灭朘剥,侯于赵能做的真的不多,对生产资料再分配、对生产关系进行改变,是万历维新最重要的任务。
朱翊钧朱批了侯于赵的奏疏,谈了自己的看法,虽然这本奏疏不涉及到具体政令,但对皇帝理解国朝发展中的种种经济现象,还是很有帮助的。
工部奏闻了一件让人振奋的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大明北方五十一座官厂已经顺利竣工,招工已经开始了,但工部谨慎起见,把第二批五十四个官厂按下了暂停键,没有继续推行。
工匠是脱离农业生产的,是不种地的,太多的匠人进入了官厂成为了住坐工匠,就需要足够的农业剩余,显然北方的农业剩余,不太能够满足工匠的需求,而农业剩余比较充分的辽东,又没有足够的人口支撑工匠人口。
工部和户部,联名上奏,请求暂停五十四个官厂的营造。
朱翊钧没有朱批这本奏疏,而是下令次日召见大司徒张学颜和大司空曾同亨,少司空辛自修,询问其详情后,再进行定夺。
他已经倾向于暂且按下这剩下官厂的营造,农业的技术进步也需要时间,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而且因为在北方营造官厂,出现问题,向海外疏浚矛盾,就变得有些困难了。
王谦、胡峻德对本该属于吕宋的六百万贯宝钞展开了唇枪舌战,王谦要拿回属于吕宋的宝钞,而胡峻德说这宝钞,早就归了松江府,想都别想。
一共四百万贯宝钞留在了松江府,吕宋只有可怜的二百万贯,吕宋地方,用烟草、糖这些硬通货作为一般等价物,户部给出了具体的建议,得超发宝钞。
“朕收储不了那么多黄金,大明的黄金来源有限,只有金山和金池两个地方,能拿到的黄金是有数的,能发的宝钞就是有数的,现在已经超发了三倍。”朱翊钧看着奏疏沉默了许久,最终朱批了王谦和户部的奏疏,对吕宋定向增发宝钞四百万贯。
和对广东定向增发的理由是一样的,他不发钞,广州府就会发糖本票,广州府的势要豪右就会发私票,时间短点是权宜之计,时间一长,自然滋生不臣之心。
朱翊钧能干的活儿,就是多从海外赚点真金白银回来,尽量让所有人都相信他,相信他能够兑付这些宝钞。
一个很诡异的事儿,其实大多数的势要豪右、富商巨贾,都知道朝廷的会同馆驿里,没有那么多的白银,能把所有宝钞兑现,但大家都非常默契的避之不谈。
避之不谈陛下还不肯发钞,乱讲形成了风力舆论,陛下更不肯发钞了。
广州电白徐邦瑞就有一句话,说出来他们的心声:万历维新之后,陛下就是用草纸印钞,也只能认了,陛下不用草纸,用棉纺蕉麻纸,就是圣恩浩荡!
黄金宝钞,是陛下用自己的信誉给朝廷担保,借天下万民的债。
这个基本事实存在,陛下就付出了自己的信誉在想方设法的盘活大明的经济,解决钱荒问题,这就是圣恩浩荡的根本逻辑。
私票之所以能流通,是因为广州府人们相信这些私票可以换成糖和烟草;
黄金宝钞之所以能够流通,是因为陛下的信誉有口皆碑,连李太后的家人破坏宝钞大计,陛下都下了重手惩治。
陛下肩负日月、身系江山,愿意站出来做这个擎天柱,这已经是明君圣主了,数一数历史上四百位皇帝,有这种责任和担当的,能有几个?
所有势要豪右、富商巨贾都清楚的知道,陛下完全不必做这些,就像他们从来不想承担任何社会责任一样。
这些肉食者们,其实很佩服一件事,这么久了,大明皇帝居然还没有被权力彻底异化,这份毅力,有些过于恐怖了。
钱荒的危害,远大于有序的物价增长、通货膨胀,这也算是万历维新大思辨的成果之一。
“朕发现个事儿。”朱翊钧拿着胡峻德的奏疏,摇头说道:“朕发现,散出去的权力,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他们争执的这四百万贯宝钞,本该是吕宋的,但胡峻德胡搅蛮缠,也不肯从松江府的兜里掏出去了。”
“陛下圣明。”张宏真心实意的说道,他想到了孙克弘,孙克弘把权力交出去后,现在还能做贵人,只是因为陈六子陈敬仪有良心而已。
陈敬仪最想拿到的东西已经拿到了,做做表面文章也就够了,但陈敬仪比亲儿子还孝顺。
“陛下,先生突然来了。”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俯首说道。
“哦?快请。”
朱翊钧收拾了下桌上的几本奏疏,里面有几本让他疑惑,难以处置的奏疏,等张居正来了,好好问问他。
“臣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张居正恭敬行礼,看着桌上大堆的奏疏,眉头紧皱。
“快坐,张大伴,沏杯好茶。”朱翊钧乐呵呵的说道:“先生正好来了,朕就不用再跑一趟了,这几本奏疏,还请先生帮朕拿拿主意。”
张居正看了看那几本奏疏摇头说道:“陛下,臣已经致仕日久,对朝中之事,并不是很了解,就不看了。”
陛下重病,他仗着自己的威信出来主持局面,陛下康健,他才懒得管,致仕时间久了,人早就变懒了。
“也行吧,朕和大臣们再琢磨琢磨就是。”朱翊钧倒是从善如流,没有强迫张居正当牛做马,政事这东西很有时效性,几个月不接触政务,就有点摸不准脉了。
张居正也没坐下,站着笔直俯首说道:“臣斗胆。”
“臣今天来,是有件事,大医官给陛下定下了三月之期,让陛下这三个月多休养,少怒少事,陛下又仗着自己年轻,开始宵衣旰食,答应的好好的,六天休一天,上个月还执行了,这个月,一天也没歇着。”
张居正觉得人生真的是变幻莫测,世宗、先帝,他劝了半辈子圣君勤勉,老了老了,开始劝皇帝怠政了,陛下甚至说话不算话,六天休一天都没休。
朱翊钧笑着说道:“这年末了,不是忙吗?六部都要把今年的事儿,总结一下,对明年的事儿做出规划,这千头万绪,只能如此了。”
真不是朱翊钧要食言,年终是最忙碌的日子,他记得自己给的承诺,但有的时候,确实不容易做到。
“哎。”张居正这才坐下,叹了口气:“陛下九月回京后一病不起,大明上下内外都茫然失措,还请陛下珍重龙体才是。”
王者无私,连皇帝的身体都不是只属于皇帝本人,而是属于大明这个集体。
威权、强人政治里,威权人物这个强人,就是核心里核心,一旦核心出了问题,会出大乱子的。
“那就明天歇一天。”朱翊钧最终还是认可了张居正的建议,他专门跑着一趟,看来是真的有点怕了。
张居正长松了一口气,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别人进不了张居正的门,申时行可以,申时行发现皇帝又在宵衣旰食,不遵守约定的时候,他不敢对皇帝说什么,只好去宜城侯府请老祖出山了。
皇帝好的行为,坏的行为,都不受臣子的约束,尤其是陛下这种威权极盛的君王。
诚然,年末这个月是最忙的时候,可是陛下九月生病,十月、十一月、十二月是休养月,而且陛下答应六天休一天,也不肯休息,这就让申时行很难办了。
“有个好事,咱们的菌厂生产的青霉卤水,能够满足府一级惠民药局使用了,而且金鸡纳霜,也能满足南南方疟疾频发之地的使用了。”朱翊钧对张居正说起了松江府菌厂的问题。
大明一共有四个菌厂,负责生产老卤水,也就是青霉素这种抗生素,分别在京师、辽东、武昌和松江,这四个老卤水的官厂,撑起了老卤水供应这片天,奔赴大明各地的医学堂毕业生们,终于不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这批医学堂毕业生,之前能做的事儿,主要就是预防,普及卫生知识,而老卤水的扩产,让他们手中有了另外一把利器。
万历维新,恢弘盛世,都是需要这样一个个小的拼图,一点点拼出来,璀璨盛景。
朱翊钧和张居正关于老卤水制备之事,聊了很久,大明对制备老卤水的技艺也在一点点的改良,寻找新的菌群,增加产量,确定不同年龄、体重使用老卤水的用量等等,这些事儿,都在一点点的完善。
大明在变得更好。
菌厂并不是只制备老卤水,菌厂还要制作一切需要发酵所使用的菌群,酒、醋、酱油、鲜盐等等。
老卤水这东西因为涉及到了人命,其实不太容易卖高价,也就是赚的不多,但其他东西就很赚钱了,所以菌厂不仅能自负盈亏,还能上交利润。
就像西山煤局,煤因为朝廷政令、民生所需等等原因,其实没那么赚钱,但钢铁制品,确实非常赚钱。
“陛下,申时行是不是谋害圣驾的奸臣?”张居正面色郑重的说道,这是皇帝重病痊愈后,张居正第一次跟皇帝谈到这个问题。
朱翊钧惊骇无比的看着张居正,愣愣的说道:“啊?不是…朕生病,先生回内阁,就是为了防备申时行?”
“就是在防备他。”张居正十分郑重的回答道:“能谋害圣驾的只有陛下三丈之内的人,他是首辅,不是他,别人没那个本事。”
张居正早在万历元年王景龙刺王杀驾案里,就对皇帝陛下说过,有能力谋害圣驾的就那么几个人,高拱被驱逐之后,就没本事往宫里塞人了。
张居正在皇帝重病的时候,短暂出山,在内阁里,就是要防备申时行。
“的确是朕不遵医嘱,小病拖成了大病,没人要谋害朕。”朱翊钧给了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他严重低估了自己重病带来的影响。
不光是京营锐卒们不能接受,连张居正也不能接受皇帝出现意外,甚至连申时行都是怀疑的对象。
为了天下,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不是吗?”张居正叹了口气说道:“臣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证据,那是济南府接驾出了纰漏?”
这三个月,他一直在调查皇帝回京这段时间的所有事儿,并没有发现什么纰漏。
“就不是他,当然没证据!济南府也很有恭顺之心。”朱翊钧摆手说道:“就是不遵医嘱,大朝会的时候,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这样吗?”张居正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他这个弟子,素来讲以牙还牙,不会为了所谓的大局,委屈自己。
皇帝陛下是万历维新的威权人物,他本身就是大局。
“报!”一名缇骑快步跑进了御书房,大声说道:“交趾升龙城大捷!刘綎、骆尚志,攻破升龙城,生擒僭主郑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