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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一章 其怪自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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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半个小时后,车子开进了长乐乡政府简陋的院子。

  柳乡长是个五十多岁,面皮黝黑的老汉,正戴着老花镜在办公室里看文件。

  听说陈凌和省电视台的记者来了,连忙迎出来。

  “富贵!哎呀,还有省里的记者同志,欢迎欢迎!”

  柳乡长热情地握手,目光却被陈凌身后那两只老虎牢牢吸住,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柳乡长,有紧要事。”

  陈凌开门见山。

  将林中野猪尸体和“过山黄”挑衅的情况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最后道:“单靠一两个村不行,得全乡动员,形成声势。”

  “我想请你老出面,以乡里的名义,给各村寨下个通知,把防范的章程定下来。”

  柳乡长听完,脸色也严肃起来。

  他是本地人,太清楚“过山黄”传说的份量。

  但他更清楚陈凌如今在县里甚至市里都有些名声。

  他提的建议,分量不轻。

  “富贵,你说得在理。”

  “这畜生敢这么嚣张,咱就不能惯着!”

  “你说,具体咋办?乡里全力支持!”

  陈凌便将自己的计划一条条道来。

  白日敲锣打鼓壮声势,夜间燃放鞭炮点篝火,各村联防加强巡逻,多养狗、悬挂响器…条理清晰,措施具体可行。

  柳乡长听得频频点头,越听眼睛越亮:“好!这些法子实在!既能防野兽,也能鼓干劲!我这就起草通知,让通讯员赶紧下发各…”

  “柳乡长…”

  陈凌笑着打断:“下发通知太慢。眼下正是晌午,各村劳力大多在堤坝上。”

  “不如…你老辛苦一趟,坐省里同志的车,咱们沿河堤工地跑一圈。”

  “用采访车上的话筒和大喇叭,你亲自喊话,把这事儿当场宣布下去!效果绝对比一纸通知强百倍!”

  “坐汽车?用话筒喊话通知?”

  柳乡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涌起一阵兴奋的红光。

  他这个乡长,平日里下乡多是骑自行车或者走路,偶尔能搭个拖拉机就算不错了。

  还真没怎么坐过小汽车,更别说用车上喇叭喊话了。

  想想就洋气啊,带劲!

  “能行吗?这车…这喇叭…”

  他看向那辆越野车,有些跃跃欲试,又有点不好意思。

  苏晓梅立刻笑道:“当然可以!柳乡长,我们这采访用的话筒功率足,沿河堤开,保管每个工地都能听清。”

  “这可是现场办公,最好的新闻素材!”

  小李也机灵,已经跑上,把连接后备箱的便携式扩音话筒拿了出来调试:“柳乡长,您试试,按住这个就能说话。”

  柳乡长接过那黑色的话筒,手感沉甸甸的,带着点凉意。

  他轻咳一声,试着按了一下通话键:“喂?喂?咳咳,长乐乡的乡亲们…”

  声音通过车顶的喇叭传出来,嗡嗡的,带着点电流声,却异常洪亮,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便是更大的兴奋。

  “成!就这么办!”

  柳乡长一拍大腿,豪气顿生:“富贵,记者同志,咱们这就出发!我坐你们车!”

  片刻后,越野车打头,陈凌骑马带着老虎随后。

  一支奇特的队伍驶出了乡政府院子,朝着金水河沿岸的堤坝工地开去。

  柳乡长坐在副驾驶位上,腰板挺得笔直。

  手里紧紧攥着话筒,眼睛看着前方熟悉的乡路,感觉却前所未有地不同。

  汽车就是稳当,跑起来只有轻微的颠簸,比拖拉机舒服太多了。

  窗外的景物刷刷地往后跑,凉风从车窗灌进来,吹得他心潮澎湃。

  车子首先开到了马家坳和牛犊寨外边的堤坝工地。

  正值晌午歇工吃饭,黑压压一片人正围坐在树荫下、河滩上。

  听到汽车声和隐约的喇叭声,众人都抬头张望。

  小李放慢车速。

  柳乡长深吸一口气,按下通话键,将话筒凑到嘴边:

  “各位乡亲们!我是柳建国!都听着啊——”

  洪亮、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乡音,通过高音喇叭瞬间传遍整个河滩,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都愣住了,放下碗筷,站起身来,望向这辆喷着省电视台字样的越野车。

  和车里那个他们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格外“气派”的乡长。

  “根据乡里紧急安排,针对近期山里有大型猛兽‘过山黄’活动迹象,为保障全乡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和防洪工程顺利进行,特制定以下防范措施,各村委会、全体村民必须严格执行!”

  柳乡长越喊越顺,声音愈发铿锵有力。

  带着一种平日里少有的、被扩音设备加持后的威严与力度:

  “第一!所有防洪工程工地,自即日起,白天施工期间,必须组织锣鼓队、或使用其他响器,持续制造响亮动静!壮大声势,震慑野兽!”

  河滩上的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议论声,但很快又被喇叭声压下。

  “第二!各村庄立即组建加强夜间巡逻队!”

  “配齐锣鼓、手电、火把!每晚间隔两个小时,在村口、要道燃放鞭炮、二踢脚!”

  “在邻近山林方向,点燃篝火,通夜派人看守,保持火光不灭!”

  “第三!各家各户,凡有看家狗的,夜间一律放开!村集体可在关键位置悬挂破铁皮、旧铃铛等响器,借风造势!”

  “第四!乡里已协调陈王庄陈凌同志,携其驯养猛虎,定期至各危险地段巡逻威慑!各村遇紧急情况,须立即上报!”

  柳乡长一条条喊下来,逻辑清晰,措施具体,最后拔高声音:

  “乡亲们!山里的畜生,它再凶,再鬼,也怕咱们团结一心!怕咱们红旗招展!怕咱们人声鼎沸!怕咱们灯火通明!”

  “从今天起,咱们长乐乡就要让它知道,这里,是咱们人的地盘!”

  “它敢露头,咱们就敢把它吓回姥姥家去!都听明白了没有?!”

  这一番话,结合高音喇叭的放大效果,说得是掷地有声,豪气干云。

  河滩上静了一瞬,随即,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嗓子:“听明白了!”

  “好!”

  “跟着乡长干!”

  “吓跑狗日的过山黄!”

  群情瞬间激奋起来。

  马村长激动地挥舞着草帽:“柳乡长放心!马家坳保证第一个落实!”

  柳乡长在车里,看着窗外群情汹涌的场面,听着那震天的响应声,胸中一股热气直冲顶门。

  这坐在汽车里用大喇叭喊话的感觉,太提气了!

  他仿佛找到了当年带民兵训练时的豪情,用力挥了挥拳头。

  “走!下一站,去金门村跟桃树沟!”柳乡长意气风发地指挥道。

  越野车沿着河堤缓缓前行,喇叭里柳乡长的声音一路播撒。

  每到一个工地,都引发同样的轰动和响应。

  金门村、桃树沟…沿途各村的村民都看到了这辆“宣传车”,听到了乡长亲自用大喇叭下达的“战斗动员”。

  柳乡长起初还有点照着稿子念的意思,后来完全放开了,结合各村的实际情况现场发挥。

  时而严厉,时而鼓劲,方言土语夹杂着刚学会的几句“术语”,感染力十足。

  苏晓梅坐在后座,摄像机镜头一直对着柳乡长和窗外的反应。

  她敏锐地意识到,这绝对是极佳的新闻画面。

  基层乡长最生动、最接地气的工作现场。

  没有照本宣科,没有文山会海,只有一辆车、一个喇叭、一颗迫切保护百姓的心。

  和最直接有效的沟通。

  小李也兴奋地操作着设备,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柳乡长喊话时脖子上鼓起的青筋,村民们听到措施后恍然大悟又摩拳擦掌的表情。

  孩子们追着汽车跑的嬉闹,还有陈凌骑马跟在车后,沉稳如山的身影与那两只亦步亦趋的猛虎。

  最后一段,要把乡长送回去。

  车子才最后顺路开到了羊头沟地界。

  羊头沟是过山黄出没的地方,也是最重视的。

  杨二宝早就听到动静带人迎了上来,眼眶都有些发红。

  柳乡长特意让车子停稳,下车拍了拍杨二宝的肩膀。

  然后拿起话筒,对着聚集过来的的羊头沟村民,声音放缓了些,却更加坚定:

  “羊头沟的乡亲们,你们受苦了,也受惊了!”

  “乡里都知道!今天我来,就是告诉你们,从今往后,全乡的乡亲都和你们站在一起!”

  “锣鼓,一起敲!篝火,一起点!巡逻,一起防!”

  “过山黄再敢来这一片晃悠,咱们就让它听听,什么是万炮齐鸣!什么是众志成城!”

  “另外,陈凌同志的建议,我全批了,乡里出钱,给你们村巡逻队配鞭炮,二十个手电筒,枪库子弹都管够!”

  “咱们要人有人,要响动有响动,要明光有明光!看它过山黄还能翻起什么浪!”

  这话说到了羊头沟村民的心坎里。

  恐惧源于未知,更源于孤立无援。

  如今陈凌把乡长喊过来了。

  全乡联动支援,顿时让他们觉得后背硬实了,胆气壮了。

  “太谢谢富贵了!”

  “谢谢柳乡长!”

  “俺们一定照办!”

  “什么过山黄,什么妖魔鬼怪,跟它干一仗!”

  呼喝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底气足了很多。

  柳乡长重新上车,越野车在羊头沟村民的目送中缓缓驶离。

  他放下话筒,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感觉嗓子有些发干,但精神却无比亢奋。

  这一路喊下来,比开半天会还累,却也痛快淋漓!

  “柳乡长,你老今天可是出了大力气了。”

  陈凌骑马凑到车窗边笑道,“这一嗓子,抵得上我跑断腿。”

  “哎,富贵,这话说的。”

  柳乡长摆摆手,脸上光彩焕发:“是你点子好!这事就得这么办!有了今天这出,我敢说,最多三天,咱们长乐乡沿山一带,就得是另一番气象!”

  他转头对苏晓梅说:“记者同志,你们可得多拍拍咱们乡亲们落实的情况!这都是实实在在干事!”

  苏晓梅含笑点头:“柳乡长放心,我们一定全程跟踪报道。您今天这现场办公的形式,本身就是个很好的新闻点。”

  回到乡里,柳乡长立刻安排文书将方才喊话的内容形成正式通知,加盖公章,下发各村留存备案。

  以后这些也是能上县志的。

  同时,他也打电话向县里简要汇报了情况,得到了县领导的肯定和支持。

  陈凌则与苏晓梅告别,带着阿福阿寿返回农庄。

  第二天,长乐乡沿山各村,果然气象一新。

  天刚亮,河堤工地上便不再是单调的号子与工具声,激昂的锣鼓点率先炸响。

  陈王庄的牛皮大鼓、金门村的铜锣镲片、桃树沟的秧歌鼓乐…

  虽然有些杂乱,却洋溢着一种粗粝而蓬勃的生命力。

  干活的人们似乎也被这节奏感染。

  动作更快,吆喝声更响。

  苏晓梅的摄像机记录下了这充满画面感的一幕。

  朝阳下,挥汗如雨的人群,翻飞的夯杵,飘扬的红旗。

  以及那贯穿始终、令人血脉偾张的锣鼓声。

  她敏锐地捕捉到几个特写。

  老鼓手陶醉而卖力的表情,年轻后生跟着鼓点节奏下夯的矫健身影。

  还有孩子们在工地边有样学样敲打盆罐的童趣。

  白天的喧嚣尚未散去。

  夜晚的“声势工程”便已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天黑透后,沿山村庄的外围,一堆堆篝火被点燃。

  并非熊熊烈焰,而是一簇簇稳定燃烧的火堆。

  映红了守夜人的脸庞和周边的树木。

  各村组织的巡逻队,拿着崭新的手电筒,部分由乡里紧急调配。

  腰间挂着铜锣,手里提着成串的鞭炮,开始沿着既定路线巡逻。

  按照柳乡长喊话的要求,每隔两小时,约定的时间一到,沿山各村,几乎同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咚——嘎!”的二踢脚炸响。

  那家伙,跟过年似的。

  声音在寂静的山野间回荡,惊起夜鸟扑棱棱乱飞。

  家犬们也被放开,它们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氛,格外警觉。

  一有风吹草动便吠叫连连,此起彼伏,形成了一张庞大的听觉警戒网。

  悬挂在树梢、篱笆上的破铁皮、旧罐头盒。

  在夜风中叮叮当当,宛如一支支天然的“风铃警报器”。

  苏晓梅和小李选择了地势较高的羊头沟附近进行夜间拍摄。

  镜头中,远近几点篝火在黑暗中倔强地亮着。

  时不时炸响的鞭炮闪光短暂地照亮山峦轮廓。

  犬吠声从不同方向传来,交织成一片。

  虽然画面上看不到什么猛兽。

  但那种严阵以待、众志成城的氛围,却透过镜头清晰地传递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啊。”

  苏晓梅在采访本上写下这句话,内心深受震撼。

  她发现,自己最初设想的“人与自然共生”的主题,在这里有了更深刻、更铿锵的诠释。

  不是被动的妥协或浪漫的想象。

  而是以人的智慧和力量,主动划定界限,捍卫家园。

  就在这日以继夜的喧腾中,陈凌又有些懒散下来。

  每天不是骑马放牛,就是漫山遍野的领着一群小娃子打鸟、摘野果。

  康康乐乐,一天天长大,他守在家里,静心安闲,倒也很是滋润。

  现在他的确没别的事。

  短时间里,就等水库堤坝这边完工之后,他开始搞一搞小龙虾和鱼罐头呢。

  所以就越发清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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