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所有的情况都如自己所料,明兰朝着小桃点了点头。
小桃心领神会,当即就开始了下一步计划。
很快,小桃就在“不经意间”安排了个丫头去外面打扫。
林栖阁院中,曾经的林栖阁一等丫鬟,而今的粗使丫头露种正佝偻着腰劈柴,而看守的孙婆子则坐在廊下打盹。
隔墙外飘来句句带着市井气的闲磕牙声,清晰得如同在露种耳边。
那里,一个小丫鬟,正一边清扫着廊下的落叶,一边和负责烧火的小丫头“闲磕牙”,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市井的鲜活气,恰好能让隔着一道矮墙、正在墙根下收拾柴火的林栖阁“粗使丫头”听个真切。
“…哎,你听说了没?永昌伯爵府那位六公子,梁晗少爷,啧啧,可真是个大孝子呢!”
“哦?快说说!”
“我有个远房表姐在玉清观后厨帮工,她亲眼所见!”
“每月逢五的日子,初五、十五、二十五,梁六公子必定雷打不动要去玉清观上香听经!刮风下雨都拦不住!”
“表姐说,瞧他跪在菩萨跟前那虔诚劲儿,一跪就是小半个时辰,纹丝不动!说是为家中父母长辈祈福增寿,心诚得很!连观里的老道长都夸他心性纯孝,是难得的佳公子呢…”小丫鬟的声音里充满了市井的赞叹和艳羡。
而这番看似不经意的“闲话”,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荡开涟漪。
起码,对于某些有心人是这样的。
“…梁六公子…玉清观…逢五必去…心诚得很…老道长都夸是佳公子…”
露种劈柴的手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不敢抬头,只用眼角余光死死记住那几个字:玉清观!逢五!梁晗!佳公子!
她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惊呼,装作继续劈柴,耳朵却竖得尖尖的,直到听见廊下看守的孙婆子发出轻微的鼾声,才借着收拾散落柴禾的时机,飞快地捡起一小块从灶膛边蹭到的炭灰,裹在撕下的一角废纸上,趁着无人注意的瞬间,从墨兰囚室窗棂那细微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露种原本是一等丫鬟,现如今却成了府里的粗使丫头,这一落差让她心生不甘。
可是凭她自己的能力却是没有办法改变,眼下,唯一能改变她命运的,就只能是自家姑娘嫁了个好人家,而自己也能借此有个前程。
也正是因此,她才格外关注这些。
囚室内,墨兰如获至宝。炭灰纸上,露种歪歪扭扭写着:“梁晗,玉清观,逢五,孝子,佳公子。”
玉清观!梁晗!
墨兰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这是她的希望!也是她唯一的生路!
狂喜之下,是更深的怨毒与“冤屈”,她死死攥紧纸片,指节发白,几乎捏碎!
“小娘…小娘定是被她们害的!是王若弗!是盛明兰!她们设局构陷,夺我一切!我要出去!我要抓住梁晗!我要为小娘讨回公道!更要让她们万劫不复!”
这自欺的“冤屈”,如同滚油浇在她心头不甘的毒焰上,烧得她理智全无。
“信,必须要送出去!”
墨兰急的眼珠子都有些泛红了。
她想了想,当即撕下贴身素白中衣内衬,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字字如泣如诉:“梁郎台鉴:暌违日久,思君如狂。妾身遭逢巨变,身陷囹圄,日夜泣血…”
“生母林氏,蒙受奇冤,身陷囹圄,铁链加身,奄奄待毙…奸人构陷,天地同悲!妾身恨不能以身代之,为母昭雪!”
“妾身幽禁此间,如笼雀待毙,食粗粝,衣敝履,下贱仆役肆意践踏…唯念梁郎当日青眼,如暗夜明灯,妾身方存残喘之念…”
“忆昔春日宴,梁郎风姿,令妾心折,魂梦相萦…今身陷绝境,前路尽绝,唯梁郎乃妾身唯一可托付终身之良人,唯一可攀之生天!”
“然父意如铁,家门似海。妾身思之,若梁郎尚念旧情,怜妾孤苦无依,信妾母冤深似海…盼能与郎君于本月十五日玉清观后山僻静处,一诉衷肠,泣血陈冤!”
“若蒙不弃,肯施援手,救妾身与生母于水火,妾身…余生愿侍奉君前,结草衔环以报!”
血书即成,字字猩红,触目惊心。
墨兰视之若救命符咒,唤来送水的露种,隔着狭窄的门缝,墨兰压低声音,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露种!把这个,想尽一切办法,送到小娘手里!只有小娘能救我们!快!”
她将那卷得细如小指、用撕下的布条紧紧缠好的血书布条塞了出去。
露种心头剧震,但看着姑娘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她重重点头,将血书死死攥在手心。
她找到那个曾被林噙霜重金收买过、负责给柴房送馊水的哑婆子,用墨兰最后一点体己——一颗小小的银裸子,连比带划,许诺事成还有重谢,终于让哑婆子点头。
哑婆子将蜡丸藏进馊水桶底厚厚的污垢里,带入了柴房。
阴冷恶臭的柴房内。
哑婆子照常将馊水桶放下,眼神闪烁地瞥了林噙霜一眼。
林噙霜浑浊的眼睛骤然亮起,如同饿狼,待哑婆子退出去,她不顾一切地扑向桶底,摸索到那颗蜡丸,用冻裂的手指甲拼命抠开蜡封。
昏暗的光线下,她贪婪地读着女儿以血写就的字句。
女儿的字字血泪,尤其是那“蒙受奇冤”、“奸人构陷”的字眼,如同烈火烹油,将她心中那点残存的怨毒与不甘彻底点燃,烧成一片病态的狂喜和扭曲的算计!
“好!好!好女儿!不愧是我的种!就该这样!示弱!诉冤!把他的怜惜心疼都勾出来!见了面…凭我儿的手段颜色…不怕他梁晗不神魂颠倒!”
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瘆人低笑,如同夜枭啼鸣。
随即,她眼中凶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再次狠狠咬破早已冻伤的手指,用尽残存的力气,在血书布条的背面空白处,歪歪扭扭地添上几个同样猩红的血字:“张头!玉清观后山揽月亭!十五未时!助墨兰出府!事成,重金,脱籍!”
这张头,是她早年埋得最深的一枚暗棋——外院负责采买蔬果的老仆。
此人曾犯下足以杖毙的大错,是林噙霜暗中救下并替他抹得干干净净,连盛紘都毫不知情。
此人一直是她手中最忠心也最隐秘的刀。
林噙霜深知时机稍纵即逝。
她猛地用铁链疯狂撞击身后的石柱,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当”巨响,同时凄厉地嘶嚎起来,状若疯癫:“盛紘!你好狠的心啊!要饿死我!冻死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老天爷开开眼啊…”
看守的婆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哭嚎惊动,骂骂咧咧地开门查看。
就在门开、众人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林噙霜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重新封好的蜡丸塞进一个早已发霉发硬的窝头里,朝着门外阴影处猛地一扔!
窝头滚落在柴房外不远处的墙角阴影里。
早已被林噙霜的哭嚎惊动、悄然埋伏在附近杂物堆后的老张头,如同鬼魅般无声蹿出,飞快捡起那个沾满灰土的窝头,塞进怀里,身形一晃,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后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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