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又一个晴天。
一大早,风满楼就得探子来报,说是元军那边“有动作”,而且是那种类似要发动总攻击的大动作。
对此,风满楼自不敢大意,他稍加思索后,便决定今日要亲自披挂上阵,率麾下众将阵前迎敌。
可他没想到的是,从他此刻得知元军那边有“大规模的兵团移动”这一情报算起,一直到他自己整装完毕、并指挥朙军这边的部队完成了所有移动、列阵和布防后,对面还在“移动”着呢…
这,就让风满楼也不禁疑惑了起来。
毕竟风哥此前与亦卜剌已交战过多次了,对方用兵的能耐有多少他心里早就有数,所以眼下敌军的这番动向,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亦卜剌的手笔。
于是风满楼就琢磨着:莫非今日调兵遣将之人是那勇亲王塔兀?
可他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对,因为众所周知,塔兀这位“北元第一勇士”基本就是个高配版的昆都力,虽然关于他天生神力、武勇过人的传闻连朙军这边都听过,但从来没听过有此人擅长兵法这一说。
“嘶——该不会是…”想了一会儿,风满楼忽然倒抽一口凉气儿,因为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也正是在此时,元军阵前,起了变化。
但见,对方前排那整齐的骑兵阵型缓缓分开一道口子,随后从中走出来一队高举旌旗的步兵。
就那俩大旗子,真叫一个“遮天蔽日”,其所用的布料明显超出了正常旌旗的规格,横过来展开当凉棚儿都行了。
而旗上写的字也是十分惊人…
右起那一面,上写“自贡超人”,左接那一面,上写“唯一峰哥”。
就这两面儿旗,您就说,当今天下,有哪个文盲弱智…不是…哪位英雄豪杰敢掏出来啊?
这别说风满楼看不懂了,元军那边的人也看不懂啊。
而接下来,更让人看不懂的一幕就出现了——在执旗队伍走出来后,连铠甲都没穿、只是身着的便服的孙黄二人,便各骑着一匹马,缓步从阵中行了出来。
“还真是这俩小子在折腾啊…”风满楼见孙黄二人现身,心情也是颇为复杂。
因为前两日他使的那一计,着实是有点不厚道,纵然孙黄二人当时真死在了山谷中也不奇怪。
当然死便死了,死了风满楼也就不用再去纠结这两个“变数”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但既然他们没死,甚至反杀了昆都力,那后边儿的事儿就有说法。
结果孙亦谐也确实靠着这“死里逃生”外加“手刃叛将”的功劳在元军那边获得了绝对的信任和提拔。
然而,这也给风满楼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小子还能继续坚持自己的立场吗?
经常看卧底题材文艺作品的朋友们应该都知道:当一个卧底已经卧到了…他原阵营的老大公开宣称他是卧底,对方的老大都不会去相信的地步,那这个卧底便有了“假戏真做”的选择权,即他可以选择永远以那个潜伏时使用的身份活下去。
孙亦谐,现在其实就已经具备了这个条件。
就凭他在元军那边演出来的各种德行,加上他前几天从风满楼那手埋伏下死里逃生的经历,今天就算是大朙皇帝亲自过来跟塔兀说“这人是我大朙的忠臣”,塔兀也会回一句“你别离间我们父子的感情”的。
那么,孙亦谐、或者说孙黄二人的立场到这儿真的变了吗?
当然没有。
绝对没有。
他们甚至都没有考虑过所谓的立场问题,故也不存在什么动摇不动摇的。
风满楼对他俩不地道,他俩日后自会同风满楼个人去算这笔账,但这事儿跟立场问题其实是无关的;在大事上面,双谐的目的向来很明确——
第一,魔道要除。
第二,元军要退。
第三,咱俩得活着“归朙”。
所以他们才花了两天时间,整出了今日这阵仗,务求来个“一箭三雕”,毕其功于一役。
那么看到这儿呢,估计很多人就要问了:今儿这孙亦谐能上阵倒是不奇怪,怎么黄东来也上了啊?他不是俘虏吗?
那要聊这个事儿呢,咱又得提起一位故人了——沈幽然。
不知列位是否还记得,双谐当初为了取得沈幽然的信任,都干过哪些不要脸的操作?
当然您记不清了也没关系,咱这儿就提两个最令诸位津津乐道的操作…“献秘籍”和“装龙阳”,这俩大家想必都是有印象的。
如今双谐也是复刻了这两手。
首先,黄东来在“龟田小王爷”这个“仇人”的引荐下主动表示要投诚,理由是“老子为大朙尽心尽力,却被风满楼给背刺了,现在我要找他报仇”。
那大伙儿一瞧,没毛病啊,这货的确是差点被风满楼坑死,无数双眼睛都看到了的,而且连一直想干死他的龟田将军都信了他,那咱们还质疑什么啊?
接着呢,就是“献书”,这位“护国天师”号称:“在下掌握着一本‘天机兵法’,学成者可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奈何风满楼这厮嫉贤妒能,怕我用这兵法在战场上立了大功风头盖过他,故想把我给阴了,如今只要王爷您肯饶我性命,让我为您效命,我便甘愿将这兵法抄录下来,献与王爷。”
塔兀一听,心道:这要是真的…倒是好事儿啊,我虽然不懂也不想学什么兵法,但咱大元这么多将领、包括我干儿子学了也是一样的嘛,但…这人的话真可信吗?毕竟他到昨天都还是敌人呢,今儿这态度转变的未免有点太快太彻底了吧?
而就在他犹豫之际,有意与孙亦谐狼狈为奸的水元仙子感觉机会来了,她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给个“助攻”,那龟田这小子便欠下了自己一个人情,况且对她来说,给塔兀吹吹耳旁风,不过举手之劳。
于是,水元仙子这时立马凑到塔兀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内容呢,就是说您这干儿子呢,和这个天师…其实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当然了,水元仙子不可能说这是她自己半夜溜出去亲眼得见的,她只说是某个仆从无意间看到告诉自己的。
那塔兀一听,脸上当时就变颜变色的,但很快他就恍然大悟般看着自己这干儿子:“哦…我说这说话的嗓门儿怎么…害,原来…行了行了,那这位黄天师就是自己人了嘛。”
这倒也不能怪他,就“这种事儿”,当初沈幽然都被暂时唬住了,何况是他塔兀呢?
长话短说,后边儿那两天时间,孙黄便都在给后续的“一箭三雕之计”做准备了,那两面旌旗(实际不止两面)也是这两日间赶工出来的。
至于承诺献给塔兀的所谓“天机兵法”,其实在水元仙子助攻之后有没有都一样了,但话都说出去了,黄东来也只能抽点时间给“编”了一本。
其编的方式也不复杂,就是用汉语拼音在纸上随便涂涂写写,写的内容都是些前言不搭后语、想到啥是啥的随机文字,比如什么“gong
rong…”、还有“chui
mao”等等,到了断章的地方就写“bie
写完他就愣说这是原文,一个字儿都不能改那种,要不咋叫“天机”呢?人人都能参悟的话那就不值钱了啊。
反正有兴趣你就研究去吧,就这玩意儿哪怕是水元仙子出于好奇对自己用一个翻译术法后去看,看完也会觉得是术法对这种天书无效、没翻译对。
塔兀拿到这玩意儿后自然也只剩蛋疼了,正经兵书他都懒得看懒得学,何况这个…什么玩意儿啊?
因此他只是简单翻了翻,就叫人把这东西收起来,没多久就把这天师送上的“投名状”给忘了。
一晃眼,便到了今日。
孙黄向塔兀立下了军令状:咱今儿就要那风满楼好看,请王爷和娘娘安心在帐中饮酒作乐,等着我们的捷报。
那塔兀自也不跟他们客气,毕竟都是“自家人”嘛,那本王就一边与美人同乐,一边等你们的消息吧。
诶,他就这么开开心心地吃吃喝喝、亲亲摸摸,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
半个时辰前外面隐隐有战鼓声响起,塔兀也没当回事儿,因为他的营帐离前线尚远,真有啥情况也会有人先来通报的。
然,就在那午时三刻,一日中阳气最盛之时…
“啊!”依偎在塔兀身旁的水元仙子忽然神情陡变,惊叫出声。
“怎么了美人?”塔兀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随即就关切地搂住了自己的爱妃,“是身子不舒服吗?要不要传大夫来?”
“你滚开!”
却不料,下一秒,水元仙子的脸上已是凶相毕露、狰狞异常。
喝骂之间,她随手一推,就将塔兀整个人都给推飞了出去,其手上的巨力,乃是塔兀生平仅见;用咱今天的话说,王爷这一瞬的感觉就如同是被泥头车给撞飞了一样。
还好塔兀这人确是天生神力,身体素质极强,在贴地倒飞一段、又滚了几下后,他愣是趴地而止,倒也没受啥伤。
不过此刻他精神上受到的冲击,就有点大了…
要形容的话,这就类似一个每天都去同一家餐厅吃饭的人,某天突然发现在这家餐厅后厨里做菜的是个外星人,那发现的瞬间,他比起生理上的不适,更多的应该是内心深处对自己过去吃的每一顿饭都展开一番深思…
“哪里来的鼠辈胆敢算计于我!还不速速现身!”水元仙子这会儿已明白自己陷入了巨大的危机,她已顾不上伪装,眼里也早没了塔兀,只是歇斯底里地狂吼出声。
而她的对手,也没有让她失望。
双谐既然能让她察觉到不对劲,便说明此时的安排已经十分妥当了。
叱——
说时迟那时快,伴随着一阵裂帛之声,三叉戟的戟锋将这硕大的营帐生生撕开了一面,紧接着便有一道刺目的强光从裂口那儿射入。
“啊——”水元仙子被这光线一照,又是惨叫一声,甚至其身上隐隐冒出了几缕白烟。
这时塔兀又定睛一看,赫然发现,在那被撕开的口子外边儿,竟是立着好几面硕大的旌旗;不过那些旗面上,并没有绣字,而是有人用红色的墨在上面画了许多塔兀看不懂的符箓。
此时在正午的日光照射下,这些巨大的“符箓旗”隐隐散出了一种像“光罩”一样的效果,在营帐被撕开后这些光便涌了进来。
而与光线一同冲入帐内的,自然还有孙亦谐和黄东来。
“嘿嘿…‘干娘’没想到是我吧?”到了这会儿孙亦谐自也没必要演了,那种奸计得逞后的嘴脸溢于言表。
这一刻,水元仙子大脑都宕机了,所以反倒是塔兀先开口:“吾…吾儿…你这是做什么?莫非是要造反?”
“住口!谁是你儿?”孙亦谐等这茬儿也是等很久了,想好的几句词儿那是破口而喷,“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我告诉你…天大地大我最大,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回换塔兀大脑宕机了,因为孙哥那前边儿两句他还能理解,后边儿两句是不是有点过了?你这是造我的反还是要造玉帝的反啊?
“不可能…怎么会是你们…”另一方面,这时水元仙子也终于是从震惊中缓了过来,喃喃念出了一句。
她确实是怎么都想不到,这两个从头到脚看起来都不是好人、甚至可以说言行处处都透着卑鄙无耻的小子…这两个在她看来道力和术法根本不值一提的人…今日竟然要来除她。
而且现在的情势,对水元仙子真就是极为不利,孙黄特意挑在了这样一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且还是在午时动的手,“天时”上可以说已经做到了极限,他们所有的阵法和术法在这个时刻的加成都是最强的;并且他们还利用了塔兀,将水元仙子一直牵制在王爷这个私密性最佳的大帐中,同时用“行军布阵”作幌子,让水元仙子无法察觉两人在外界做的真正布置。
当所有的安排都已就位,阵法启动的那一刻,水元仙子才惊觉有变,但这时她俨然已成瓮中之鳖。
然,这百年魔道,又岂会坐以待毙?
有道是…黄泉未渡心不死,困兽一斗意已决,败鳞可作逆潮甲,老狗也有几颗牙。
纵然眼下水元仙子的实力已被一个理论上极难成型的大阵压制得十不存一,但她面对双谐依然要做那殊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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