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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6章金蝉岂为脱壳去,云梦夜舸焚计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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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宁出其不意的策略变化让于禁有些措手不及。

  于禁以为再怎样都会等到天明之后才有什么变化,结果没想到半夜就有了变故。

  曹军冲进了那些留在岸边的运输船中,很快就发现了人走船空的情况,然后迅速上报给了于禁。

  于禁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向上游追杀那些逃走的甘宁水军战舰分队,要么就是向下游截杀那些走路上运输的辎重车。

  于禁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川蜀军一开始就琢磨好了这一手,只要被他堵住了,就半夜来个金蝉脱壳?

  追那边?

  肯定是追杀岸上的那些辎重车。

  一方面是逆流而上追击川蜀水军的战船分队,便是等于是将菊花露给了江陵水寨,保不准就会什么时候被上下游夹击,风险太大,另外一方面他领兵前来拦截川蜀水军的船队的目的,就是为了截烧粮草,而不是为了毁那几艘的战船。

  掉头!往下游追!

  想明白了问题,于禁便是立刻吩咐道。

  将军!这些船怎么办?

  兵卒问道。

  泼上油!烧了!

  于禁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是立刻做出了决定。

  他如果要带走,就要耗费时间将这些船只拖出来,还要额外分配人手到这些运输船上,才能将这些运输船开动起来,一来一去不仅是要花时间,还要分人手,所以就没有多少意思,而且这些船只只是普通的大渔船改的运输船,要赢算战舰确实也算,但是也没多好,索性就干脆烧了,反正也不能留给川蜀军。

  火焰很快就升腾而起,于禁带着兵卒沿着河岸向下游搜寻,很快就发现了甘宁等运输队的踪迹。

  黑夜之中,即便是有星月照明,但是依旧需要打火把照明的,而这些火把在黑夜里面,就跟萤火虫在煤堆上一样明显。

  甘宁领着兵卒,见到了于禁追来,也不慌乱,而是就近选了一个土坡,让兵卒将辎重车都推拉到了土坡之上。

  于禁见状,便是愣了一下,旋即不由得冷笑出声。

  见到他追上来了,竟然还不跑?

  真当他于禁是泥糊的不成?

  还是说等着江陵水寨前来救援?

  于禁在船上眺望了一下江陵水寨的方向,然后回头看了看远处彤红的一片天,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后悔,但是又不知道后悔什么,毕竟眼前的这些兵卒辎重车才是他当下关注的重点。

  于禁分出去一部分手下,前往下游拦截可能出现的江陵水寨的部队,然后亲自带着人气势汹汹的靠岸,列阵,冲着甘宁杀将过去。

  于禁觉得,这一部分川蜀的运粮兵卒只不过是在负隅顽抗而已,只需要他带着兵卒冲击一二,便是可以彻底将这些川蜀兵卒击溃,

  云梦泽地形复杂,水草众多,尤其是夏天,密密麻麻生长出来的水草简直和梅雨季节的霉菌一般,一天的时间就能多一大片。

  在这样的情况下,小部队,尤其是熟悉地形的小部队,想要藏匿在这一片水草沼泽里面,真就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

  即便是在主要通道上还有曹军的巡逻,可就是没有发现这些藏匿在水草之中的蔡氏私兵。

  云梦泽这么大,要是说上千人的大部队,那么肯定会有比较大的动静,而几十上百人的小队伍就不好查了。

  给江陵水寨传送了到位的消息之后,蔡氏私兵就在紧张的等待着。

  甘宁的手下说让他们等信号,可是又没有说清楚究竟是什么信号…

  蔡中看着眼前的芦苇草在夜风当中摇摆不定,心思不由得飘飞到了之前曹操领着大军逼近了荆州的那个时刻。

  那时候蔡氏之中能说得上话的,都集中在了蔡洲之中,坐在蔡氏祠堂里面,争论到了深夜,听着敲更的梆子声隔着三重院墙传来,倒像是敲在颅骨上的凿子,空空咄咄。

  蔡氏血脉啊…

  蔡中轻轻的叹息,声音在夜风里面消散。

  当年蔡氏在襄阳城下拜倒在刘表面前的模样,其实也和蔡瑁在曹军大帐内拜倒在曹操桌案前的身影毫无区别。

  夜风带着水气,从蔡中的盔甲当中渗透进去,就像是他们穿着的盔甲就像是纸糊的,就像是蔡氏的诺言一样。

  蔡氏向刘表拍胸脯,也向曹操拍胸口。

  胸大肌都拍肿了,但是也抵不过跪倒在青石板上的血痕。

  蔡中伸手,摸索着腰间的战刀。

  在战刀的刀环上,用红绳绑着一枚小小的玉仲翁。

  玉石的冷意,渗透到了蔡中的指尖,似乎要钻透到骨髓里一般。

  这玉仲翁没什么太大的价值,玉质也不是很好,所以蔡中就随意的捆扎在了战刀刀柄的环上。

  此时此刻他才忽然想起,这玉仲翁好像是刘琮给他的…

  刘琮么,名字里面有个琮,所以喜欢收集玉器,也喜欢将玉器赏赐给他人。

  君子如玉。

  君子如玉…

  十八岁那年,蔡中随着他父亲出战,亲眼看到那些君子割了俘虏的心头肉来做肉羹。

  那日宴席间觥筹交错,蔡中他父亲却在归途之中,和他低语,莫看那些家伙口称君子,实际上禽兽不如!

  蔡中想到此处,不由得露出了些冷笑。这些平日里面总爱唱些忠义词句,却不知当年袁公路困守寿春时,最先易子而食的正是满口礼法的儒生。

  然后蔡氏呢?

  蔡中望着前方的芦苇相互交错,似乎觉得眼前的芦苇就像是在蔡洲上所立起来的牌坊。

  那用木石堆砌,雕琢,描金的牌坊。

  在牌坊坐成典礼的那一天,蔡氏长老在祠堂内拍着桌案,眉飞色舞,只要蔡氏牌坊立一日,蔡氏保得蔡洲不失!

  可若连祖坟都被铁蹄踏平,又要这牌坊何用?

  为了保住明面上的牌坊,所以心里面的拿个牌坊么,能丢了就丢了。

  什么忠孝节义,不过都是汉水上的浮沫——

  当年刘表单骑入荆州,难道不是踩着蒯、蔡两姓的脊梁走进城的?

  曹操进入荆州的时候,脚下难道没踩着刘氏家族的脑袋?

  而现在骠骑来了,能拿来做投名状的,可不就是剩下了曹军么?

  夜风中似有他父亲的声音在耳畔萦绕:能活过冬天的芦苇,来年才会抽新穗。

  蔡洲的芦苇,一茬又是一茬。

  纵然大汉王朝百十年,荆州人主轮流换。

  蔡中脸上露出一些嘲讽的笑。

  就在蔡中心思转动之时,忽然有红艳艳的颜色,照亮了天边。

  那边是大江…

  一名蔡氏族人说道。

  这就是信号?

  另外一人说道。

  蔡中听着,没回答。

  他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

  他抬起手,向周边的蔡氏私兵示意。

  曹操不行了。

  蔡氏需要投名状。

  没有投名状,谁会平白无故的相信蔡氏?

  正面作战,蔡氏还是差了一点意思,但是如果说搞点小动作,蔡氏还是做得到的。

  动手!

  蔡中下令。

  蓦然炸响的战鼓声呐喊声,宛如惊雷,瞬间打破了曹军于禁营地周边的寂静。

  严格来说,蔡氏才算是荆州的地头蛇,而于禁等人带着的曹军,都是要差一些的,即便是有岗哨,有巡察,但是依旧有漏洞。

  蔡氏私兵发出的声响,就像是突然来了千军万马,朝着于禁营地席卷而去。

  曹军营地警报声声,兵卒慌忙登上寨墙哨塔,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射击。

  黑夜之中,谁也不清楚来袭的兵力有多少,射击便是最为稳妥的应对方式。

  不过蔡氏私兵这一次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直接攻于禁的军营,毕竟蔡氏私兵是私兵,真要和曹军正卒对抗起来,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哪怕是突然的袭击,只要没有能够一口气突破营寨,给了这些曹军一些反应的时间,曹军兵卒必然可以稳住阵脚,然后扭转局势。更何况蔡氏私兵的数量也不多,就算是极个别的人武艺不错,面对曹军精锐也有一战之力,可是并不能决定战局。

  所以蔡氏私兵袭击于禁营地,除了搅扰和阻碍之外,主要目的就是烧船。

  人是陆地生物,所以即便是有船只,人也喜欢在陆地上生活,这是人的本能。

  因此在云梦泽里面的于禁营地,绝大部分的兵卒都是在陆地上的营寨之中,而少数兵卒才驻留在船只上值守。

  当在当陆地上的营地呼啸有声,吸引了大部分曹军兵卒的注意力的时候,蔡中带着一些好手,就在嘈杂纷乱的声浪掩护之下,偷偷摸到了于禁营寨存放船只之处。

  蔡氏私兵或是攀爬船帮,或是登岸杀入,还有的在水底凿船,袭击那些停靠在岸边的曹军大大小小的船只。

  曹军兵卒虽然在新城集训,组建水军,但是大多数的曹军兵卒来源都是江北,和江东那种以船为家的渔民多有不同,没有多少人愿意在摇摇晃晃的船上睡觉,所以船只里面几乎是没什么人,又被陆地上的鼓噪吸引了注意力,等到发现蔡氏私兵主要针对的是船只的时候,就有些晚了。

  蔡氏私兵基本上都是荆襄人,并且绝大多数的水性都很不错,尤其是对于船只结构的了解,都很熟悉,所以踏上的虽然是摇摆不定的船只,但是依旧如履平地一般,并且对于要破坏船只的什么地方很是拿手,甚至都不需要特别指令,便是进了船舱就用斧头凿头一顿乱砸。

  他们专门挑那些粘合处,亦或是核心龙骨进行破坏,几斧头下去,往往船舱里面就开始渗水。

  等到在陆地上的曹军兵卒醒悟过来,开始列阵朝着船只之处救援而来的时候,蔡中已经带着人跳进了水里,接着黑暗的掩护逃之夭夭。

  曹军一方面担忧黑夜里面还有什么其他的袭击者,一方面又急着要救那些漏水的船只,根本就无心追杀蔡中等人,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蔡氏私兵在付出了极小的代价之后,飘然远去。

  甘宁在土坡上驻守,看见于禁带着兵卒气势汹汹的列阵而来,也不忙乱,只是下令将一些辎重车推到了阵前。

  于禁见到甘宁等人如此对应,以为不过就是用辎重车结阵的老套路,但是很快于禁就发现这不是那么的简单。

  辎重车面对曹军一面的木板被掀开来,露出里面一支支闪着寒光的箭头。

  这是连弩车。

  这座木铁交织的战争巨兽,即便是蹲坐在辎重车里面,没有发出怒吼的声音,也依旧没人敢小觑它。

  粗若人臂的复合弩臂以柘木为骨、牛筋为弦,紧绷时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箭匣如蜂巢般倒悬于弩身后部,三尺铁脊弩箭整齐排列。

  当四名兵卒合力开始转动绞盘的时候,机括发出金铁交鸣的韵律。

  弩弦如巨蟒蜕皮般次第滑入卡槽,每次震耳欲聋的轰鸣都伴随着数支弩箭破空而出。

  在弩箭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之中,好不容易冲到了百步之内的曹军阵列顿时绽放出妖异的血花。

  箭雨覆盖处,皮甲如纸帛碎裂,即便是铁皮覆盖的盾牌可扛不住数支弩箭的轰击,随之便是破裂,贯穿,带起尘土与血雾的猩红云霭。

  嗖嗖嗖嗖!

  弩矢横飞。

  血肉也是横飞。

  曹军也有弩箭,但是和连弩车相比,简直就像是小孩的玩具。

  于禁原本认为他们是在远程上具备优势的,毕竟比起在陆地上的弓弩来说,战舰上的曹军可以携带大型的强弩,并且弩箭的数量也比较充沛,所以于禁觉得即便是和甘宁兵卒对射,最终也是可以获胜的,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甘宁竟然在辎重车里面藏了连弩车!

  虽然说机械也有损坏的可能,但是在没有损坏之前,机械的力量明显比人力要好用得多。

  人力有穷时。

  机械却能在没有损坏之前,将力量发挥到极限。

  考虑到了甘宁等人可能会带弓弩,于禁将刀盾手布置在了前线。

  原本于禁是想要利用刀盾手推进到土坡之下,最大限度的抑制甘宁的弓弩杀伤,然后再派遣弓箭手超前压制,甚至用火箭点燃甘宁纵深的辎重车,让甘宁前后失措,最终一举绞杀。

  想法当然没有错,但是碰上了甘宁的连弩车,这些曹军的刀盾手就倒霉了。

  弩箭宛如疾风暴雨一般,敲打的盾牌,丁咚之声不绝于耳,恍如一曲死神的哀歌。

  若是一般的弩矢箭矢,这些刀盾手只要将盾牌立起,相互重迭成为盾墙,便是基本上可以遮蔽伤害,然后等着对方攻击间隙便是可以再次推进。

  可是现在曹军兵卒面对的是连弩车!

  盾牌即便是能够抗住连续的弩矢轰击而不碎裂,站在盾牌后面的人也未必能撑得住!

  每一次弩矢射击到了盾牌上,就像是一击重锤砸了盾牌表面上一样,这使得刀盾手不得不用双手去稳住盾牌表面,而即便曹军兵卒拼尽全力,也被接连不断射来的弩矢掀开了盾牌墙。

  曹军刀盾阵列站不住脚,也就自然影响了随后的长枪手和弓箭手,随着甘宁一声令下,在土坡之上的川蜀兵卒跟着甘宁急奔向前,朝着曹军阵列扑去!

  甘宁拖着战刀,扑杀在了最前。

  看着曹军兵卒慌乱砍出的战刀都快到了头顶的时候,才突然将手中的战刀一抡,刀背直接将对面曹军兵卒的战刀磕开,然后借着气力加速劈砍而下,宛如闪电一般掠过曹军兵卒的脖颈!

  随着甘宁一声断喝,曹军兵卒人头高高飘飞。

  甘宁双手持刀,战刀势大力沉,左右横劈,上下竖砍,顿时就砍倒数人,将曹军兵卒阵列杀了一个窟窿出来。

  甘宁手下跟着就是一轮突进。双手持枪,前冲跨步,长枪对着曹军胸口便是捅将过去!

  更多的甘宁手下兵卒杀了出来,涌向曹军的阵列。他们装备的都是骠骑制式精良的兵刃战甲,比曹军常用的兵甲都要更好,然后再加上甘宁在前方突进,一下子就将曹军阵列杀了一个七零八落。

  剩下的曹军兵卒,侥幸没死的,丢盔弃甲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往后就逃,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甘宁还算是不那么阴狠的,否则在弩箭发射前浸染一些金汁,中箭者必然会伤口溃烂,就算是轻伤也是命不久矣。

  于禁顿时大惊失色,连忙鸣金守兵,将上岸的兵卒召回岸边,丢下一地的尸骸,疑神疑鬼的盯着甘宁在土坡上的阵地,不敢再派人往上冲了。

  甘宁却没有等于禁的意思,见于禁不派人了,便是下令收了连弩车,然后继续往前。

  这一下就将于禁给架住了。

  打吧,那些连弩车可不是开玩笑的,谁上去都不好使。

  可是不打吧,之前所有的努力就成了笑话。

  难道他于禁辛辛苦苦半夜三更带兵出来,就是为了给甘宁送人头的?

  虽然说烧了几艘的运输船,但是谁都清楚那些不过就是些大号渔船罢了,能算是什么功勋?

  可是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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